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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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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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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花海

在我的家乡直苴,有一个特别的节日——赛装节。正月十五的清晨,阳光如万道金芒洒落山坡,身着盛装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汇聚在被称为世界上最古老乡村T台的赛装场——嘎列博。住在村寨里的人走小道、走田梗路、走沟沟箐箐,新修的宽敞大路让给远道而来的宾客。麦子收割后的土地变成了临时的停车场,河边、路边的空地上也是密密麻麻、齐齐整整甲壳虫一样的车子。通往嘎列博的路口用青枝翠叶搭了高高的“门”,地上铺了厚厚的松毛,迎宾的姑娘小伙弹着弦子、唱着跳着用歌声和美酒迎接远道而来的宾客。

嘎列博是一座长着高大滇朴的缓坡,坡底有一片宽阔的空地,赛装舞台就设在那里,观看表演的人一排一排顺着坡势往上坐,坐到坡顶的人视野最好,能俯瞰全局。没多久,漫山遍野人头攒动,满目都是彩色的人影,赤橙黄绿青蓝紫,涌动的过程中幻化出万千颜色,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春草般的软嫩、雨丝般的绵密、露的晶莹与虹的奇妙,都在这万千色彩里了。

一队一队的人交替上台表演:天真活泼的儿童、意气风发的少年、 美丽的姑娘和英武的小伙、沉稳内敛的中年人、洒脱从容的老年人,他们分别展示着各个年龄段的服饰花色款式,清新明快的、繁复艳丽的、简约舒适的……女性服饰如花树,如云霞般灿烂,男子服饰上的花样少些,蓝色、青灰或白底的衣服,搭配绣花马褂或是漆黑的羊皮褂,显着英武帅气。所展示的服饰里,有轻便耐磨的日常劳作服、有端方大气的节日庆典服、也有夸张的模仿老虎、雀鸟和昆虫的演出服......成百上千套衣服,让人惊叹,让人目不暇接。

服饰展演中间穿插着歌舞表演和民俗表演,民俗表演的内容很丰富:串姑娘房、对歌、坐席、接亲、送亲……自然而诙谐,活泼而欢乐。服饰展演和歌舞、民俗表演是相互融合的。

服饰展示与歌舞民俗表演之后,还有各项比赛,如穿花衣、顶肩、拔河、爬山、踩高跷、捆驮子等,最引人的是拔河和捆驮子。拔河之所以受人关注,是因为拔的“绳子”新鲜,那是从密林里砍回来的又粗又结实的树藤,充满“拗”劲的长藤在身披羊皮褂的血气方刚的伙子们手里,像个活物一样挣扎摆动,两边拔河的人倒像是在合伙跟那条藤较劲,这景象把看拔河的人逗得哈哈大笑。再一个吸引人的是捆驮子,这是生活中一项很重要的技能,过去山路崎岖,不像现在四通八达,没有两轮、三轮摩托车可供使用,运送粮食、肥料、柴草、果木之类全靠骡马驮。驮子捆得结实,货物就能安稳运到,要是捆得不好,半路上颠簸松散,把东西掉落了,那就很麻烦,还可能造成损失,所以大家都很关心谁捆得最妥当、最牢实。

所有比赛项目结束,广阔的舞台就留给了最热闹、最持久、参与人数最多的传统节目:打跳(跳脚)。牵手打跳的圈子好像滚雪球一样,越跳越多,越拉越大,有人跳累了走出去,又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补充进来。圆圈太大站不下了,就一圈变两圈,两圈变三圈,才学会跳脚的小娃儿们被护在最里一圈。吹葫芦笙的乐器师也是几个人轮换着。葫芦笙音色厚重,吹出的调子简明大气,引动一波又一波与天地共鸣的舞步,激荡人心。虽然踩的是同样的节拍,可是跳的人却姿态各异:有人跳得狂放,别人单脚跺的时候,他双脚跺,每一次起落都使尽全力,掷地有声,痛快淋漓;有人跳得行云流水般轻悠;有人跳得随波逐流,被人群牵引着转了一圈又一圈,稀里糊涂又乐在其间。

打跳的时候,遍山的人群是涌动着的。有人在跳,有人在看,买卖绣品、花样子的,掷沙包的、套圈的、访亲问友的、谈情说爱的……无数张不同的面孔,同样喜气洋溢的表情。饥肠辘辘的人,三五成群钻进了用新鲜树枝搭成的棚子里,吃凉粉、吃米线,吃羊汤锅牛汤锅,喝冰镇啤酒。彝家的牛羊汤锅煮得原汁原味,肉刚刚粑,留着一点点嚼劲,汤色乳白,浓香无比,蘸水也绝,薄荷的清凉,野山椒与小米辣的霸道、本地小蒜的鲜香,都叫人欲罢不能。好吃的东西还多得很,苦荞粑粑蘸蜂蜜,滋滋冒油的烤肉串,还有被大磨石压干了水分的豆腐,一口咬下去满满是豆子的醇香……

穿着黑底红花的衣服、被同色围腰勾勒出纤细腰身的女孩,让记者团团围住。女孩肤色白皙,鼻梁上架着眼镜,应该是从外面读书回来的大学生,她声音清脆,侃侃而谈:“我们赛服饰的美、刺绣的美,也赛歌、赛舞、赛乐,赛巧思也赛气力,赛我们对幸福生活的感悟和对未来的憧憬。每一次赛装,都是我们对真善美的一次致敬。”她的话赢得了周围人阵阵掌声。

相比白天的接踵摩肩,晚上人少了些,但仍是熙熙攘攘。汤锅棚子里,烧烤摊、米线摊上仍是座无虚席。坡顶上大路边有一院木垛房,那是梅葛传习所,传习所旁边有一块空地,打了水泥地板,平时用来停车的。夜晚放露天电影,武打、枪战、搞笑,热闹非凡,爱看电影的人就聚在那里看。坡底的跳脚场上,跳脚的人比白天少了,但是热烈程度却丝毫不减,音色厚重的葫芦笙换成了轻灵的笛子,笛子曲调自由,更富于变化,姑娘小伙们随着曲调,跳得花样百出。调皮的小伙们还跟着曲调唱起来,歌声和笑声几乎盖过了笛子的声音,吹笛子的人越发吹得起劲。唱着跳着,说着笑着,即使步子错漏百出,任性胡闹,笑得直不起腰,也有一种胡乱涂鸭般的快活。姑娘和小伙,在自己和别人的欢乐的笑声里,跳得沉醉,不知疲倦。

月光明净,照着古老的滇朴,照着欢乐的人群,这春天的海洋,依然轻波荡漾。天地宽广,置身其间的人都体会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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