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

大地

1

当土地有了姓氏之后，土地

就不再是土地

土地成了：亲人。或者故乡——

吴家湾，党家梁，陈家沟，黄家坪

张家台子，王家旮旯……

2

某一天，这些流浪的土地停止奔波

坐下来

忘记森林和野兽，亘古和洪荒

开始生长：麦子，水稻，玉米，土豆，油菜，胡麻……

并从肋骨间取出一小部分土

建起房子，小巷，井台，炊烟……

鸡鸣和狗吠，相思和乡愁

就像亚当筑成夏娃，就像

混沌孕育清明

3

土和土开始分离，土和土

分道扬镳

以山为岭，以水为界

山南有田，山北多石；河西荒凉，河东旖旎

云自北山飘到南山，风吹河西

再吹河东

路通南北，桥跨西东

地和地各奔东西，但从未相互忘记

4

土地深沉

他见过太多的诞生和死亡，繁荣和凄凉

那些生活在土地上的生灵们

相爱、相恨，相互支撑和帮扶，指责和杀伐

土地从不悲伤

杀伐者或被杀者，都将倒身于

他宽广的臂弯，从无例外

那些隆起的必将平息，那些

低于目光的，必将被土地填平

5

更细腻的故事，隐藏在更细微的土地上

那条河的拐弯处发生过爱情

那棵柳树站立的地方，上演过别离

他为他们奉上过一抹鲜艳的晚霞，也为他们

赠送过一轮皎洁的月亮

一小部分泉水，从那个人的眼角

流出。一小部分春天

在那个人的嘴角绽放。那个女子摇曳的身姿

有山的起伏，水的婉转

6

土地从未寂寞

湖是天空的碎片。云

是山峰的倒影

阳光是流浪在湖水和云朵间的

音乐

雪山莹白，落叶金黄。这些在土地上奔放的

景象，演绎着土地的梦想

7

面朝黄土背朝天

那些以土为命的人们，一辈子

都在与土地对视

他们看到了：青草，庄稼，花朵，蝴蝶，羔羊……

但没有人，真正看透过一片土地

8

土地赠予我们：粮食，房子，水，火。药材

爱情和家庭

也承受了我们带来的：灾难，战争，痛苦

和仇恨

我们最终能还给土地的

只有这副简陋的身躯

当我们像种子一样

埋进土地。当我们终于看清了土地的真相——

就像被刨出来的土疙瘩

又被埋进了土里

9

我们踩过的那些路

依旧在人间奔波

有些人被路带走，有些人

将路远远甩在了身后

春风依旧吹，鲜花依旧开。人们

依旧在翻新过的土地上

相爱，相拥；相恨，相杀……从不停息

10

在土地的某个角落里

一截木头，悄悄长出了自己的耳朵

代替那些深埋于地下的人们

倾听：这风声，雨声。呢喃声，杀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