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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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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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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不听话的老头儿

  晚饭后,街道母亲的电话。

“你明天早上来一趟,给你爸测测血糖。他在偷吃琥珀花生,不知什么时候偷买回来的,藏在衣柜里。我刚发现的。”我知道,这个不听话的老头儿又偷吃东西了。

二十多年的高血压病,使得父亲出现了内分泌紊乱,血糖也出现了问题。这对于不能挨饿又极喜欢面食的父亲来说,确实是一种折磨。

“我没吃几颗,不敢吃,以后不吃就是了。”父亲讪讪的和我说着。快速血糖监测的结果是空腹血糖16.3.母亲气的不理他。

“爸,以后这些甜食是一点也不能吃了。开始检查出来血糖异常不是交代过您,还有因为血糖不稳定,咱们住院时医生是怎么交代您的?别说甜食了,就是面食,也是严格控制的。为啥不让您喝面汤了?还有大米稀饭也不能吃了。大米做成稀饭水解后淀粉的含量升高了呢,你喝下去,相当于吃了几个馒头哩!对您来说,过量的淀粉就是毒药啊!”我哄着父亲。

“我今天给你说清楚,如果你再这样不忌口,我可不管你了。你看看,我自己还顾不了自己,你还这样不听话。”母亲说。

上半年,母亲刚做了二次手术,虽然恢复尚可,但毕竟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不吃了不吃了,你们把花生拿走,我以后不再买了。”父亲应声说着。

帮父亲调整了药量,又制定了三天的饮食计划和血糖监测的计划,三天后,父亲的血糖稳定下来了。

三天里,每次我问父亲,爸,这样吃饭你觉得饿吗?不饿不饿,他总这样说。我知道,他也被升起来的血糖吓坏了,也心疼我一天4趟的跑来跑去。我的心中涌起阵阵酸楚。迷雾中,仿佛看到年轻力壮不服输的父亲向我走来。父亲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背着三弦和唢呐包,载着我们姐妹几个穿行在方圆几百里各家的红白喜事间。

父亲是个要强又聪明的人。庄稼地里的那些伙计,无论是犁地、耙地、割麦子、掰玉米还是打算盘、写毛笔字,父亲样样精通。在流行收音机的年代里,父亲是附近第一个学会无线电修理的。还曾远渡黄河到河北各家以修理收音机补贴家用。小时候,父亲是我们一群孩子的榜样,我们都立志长大后要像父亲那样能干。

如今,那个子女以父亲为傲的年代已经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们成了父亲的骄傲。

年少的父亲,因为倔强,惹恼了爷爷和奶奶,也用自己的倔强,学会了一身本事。

那时,一个大队只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会修理收音机的人,成为各大队争先邀请的对象。父亲和爷爷奶奶商量,自己也想学修理。作为八个孩子的第一个男孩,父亲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无论父亲怎样求,奶奶坚决不同意。最后,父亲是偷偷跑出去的。在此后的几十年里,父亲相继自学了电路安装、家电维修、拉三弦等,也陆续受邀到过山西、陕西等地。

母亲嫁给父亲之后,承担了家里的大部分家务。母亲曾说过,记得有一年过年时,做好饭的母亲等奶奶和姑姑们盛好饭后自己去盛时,锅里只剩下半碗菜汤了。隐忍的母亲默默端着碗坐在一边,这时,第一个吃饭的小姑已经吃完了,碗里还剩下半碗吃不完的扁垛。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物资极其匮乏,扁垛便是最好的食物了。

看到母亲的饭碗,父亲问道:“你就吃这个?”

“别说了,没啥。”母亲回答。

父亲又看到小姑碗里吃剩下的半碗扁垛,便质问和奶奶和大姑为何要这样刻薄母亲。这件事没过多久,父亲便带着我们搬出来了。

下班后,我步行出来向操场方向走去。

远远看到对面走过来的人像极了父亲。他步态蹒跚,正在萎缩的小脑使帕金森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即便是在运动时,也能明显看到他震颤的右手和下巴。走近了,真的是父亲。他的眼角沾着眼屎,迎风流泪后的半张脸上还有泪痕。

“爸,你去哪里了?”我大声叫着。

“我去你姐那里,下午闲着没事,出来走走。你下班了?”

“你慢点,这么远能自己走下来真棒。过马路要小心点,靠着人行道里面走。”我说。

“我知道,你放心吧,有车我不过。”

给父亲擦掉脸上的泪痕和口水,目送他踯躅的走了。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的心忽然抽搐起来。曾经,我天真的以为,自己有能力照顾父母了,他们可以安享晚年了。现实是,帕金斯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期,母亲也在经历两次大手术后,抵抗力在逐渐减弱。父母,不能陪伴我们多久了。

我知道,未来,父亲肯定还是一个不听话的老头儿——他不服输,不会轻易向命运低头;他自尊,只要身体还允许便不想成为儿女的负累;更重要的是,他是父亲,在他的眼里,我们是他羽翼下永远没有长大的孩子,他爱我们,胜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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