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故乡的黄昏里

回故乡，却醉在了乡村的黄昏里……

那是盛夏时节，回到久别的故乡九连山区小山村，仍然忘不了在城里的形成的小习惯，饭后之余，黄昏时分，出来走街穿巷或漫步林荫小道。

走出家兄的家门，慢步在家乡山村的村道上，与我一起同行的老同学阿王突然问我，最爱故乡山村黄昏的什么？当时，对老同学的问题我却无言以对。是故乡山村黄昏的静谧？是故乡山村新容貌的奇观？是徘徊在故乡山村林荫下小道的惬意？还是近日驾车回乡劳累后小息的舒适？想来想去，好像是，好像又不全是，又似乎全都不是！

此时，一个如似流油般的鹅蛋黄式的夕阳，已蹲在西山茶亭坳的山顶上，此时，正是夕阳的衔山之际，火红的夕阳已把故乡小镇的黄昏帷幕拉开。立时，呈现出一幅美丽炫目的山村风情画卷，那绿树成荫的山岗，朴素典雅的客家民居，高低错落的农家小楼房，鳞离栉比的客家土特产档铺，收工后纷纷回家的人群，无不扑塑迷离的展现在我的眼前。

乘着夕阳，我们来到了乡村的门前路口，展现在我眼前的故乡山村并不很大，但洁净齐整，优美大方，山不是很高，但有模有样，灵秀峻逸；水不太深，但清澈可人，流水潺潺。那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客家围龙屋和一栋栋新盖的乡村小楼房，掩映在那绿树翠竹林中，背依旖旎的九连山脉延伸的童子嶂（山），前靠一方水波粼粼的大鱼塘，清澈见底。近处，那一洼近千亩的水稻田，绿油油的一片，稻花随风飘香；更远处，那连绵起伏的青山，奔涌着绿色的波浪，阵阵夏风吹来，一波一褶，悠悠逸逸地飘向远方。从远山逶迤流淌而来的门前河，虽然并不宽阔，水流也并不急荡，但小桥流水潺潺，我想只要人们到了这里，就是心境再杂乱，也会忽然变得豁然开朗，坦荡宽畅，就像一位瘦小而慈祥的母亲，让山村这个调皮的小顽童，任性地在她那宽阔的胸怀里嬉戏撒娇徜徉。河上横卧着的那座老石桥，虽已有些斑驳，但主体也完好，稳稳当当，静静地横卧在小河上。桥下面是个半月形的拱桥洞，不时还有那小竹排从桥洞中划过，溅起一小串粼粼的波浪。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成年后，虽然离开家乡在外工作生活，久居喧闹的城市，却常常想想念起故乡来。是啊，如果人们都能在生活在白天驻足观小鱼嬉戏碧水，或观鸟儿翱翔蓝天；在夜里或赏竹影婆娑，或听溪流阵阵徜徉，那大自然的神奇神韵不但能透析人们心肺脉管的血液循环，冲刷人们心头的泥沙淤积，还会完全地荡涤人们的心魂，给人们一身轻巧，愉悦无比，心旷神怡，其乐无穷，悠哉，悠哉，欢然安逸，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和享受啊！在我的童年、少年，故乡九连山区山清水秀，满目青葱，流水潺潺，百鸟争鸣，特别是那长满青苔的溪流里，石拱桥横跨，桥下流水叮咚，每当太阳快要落山时，火红的太阳就像被山口咬着一样，倒映在清粼粼的溪水波纹中。我们这些上山砍柴、割草、放牛回家的山里孩子，横坐在大水牛背上，悠然地用自制的竹笛吹着客家山歌、采茶调的曲子，映入人们眼帘的是那大自然勾勒出的一幅饶有情趣的农村生活晚景图。正如古诗所吟：“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但前面的映射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尤其是那座具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客家民居蟹形围屋，仍然屹立在龙头山脚下，让我感叹，让我浮想联翩。你瞧，那经宗亲们重新修葺一新的蟹形围屋，“一进三厅两厢三围”的主体结构，中间是祠堂，采用典型的明代建筑风格，青砖灰瓦，门柱、横梁、屋檐雕龙画凤，进入大门内有上中下三个大厅，屋顶上的栋梁呈半月形，图纹精雕细刻。左右分两厢的正屋，并在正屋左右两边筑起三层的围形屋，把正屋紧紧地包裹起来，既错落有致，又环环相连。屋门前有一座大禾坪，还有大小不一的五口池塘，其中围屋正门口的大池塘两内侧有两眼大水井，形似两只蟹眼，整个建筑形似一只完整的蟹形结构。围屋整体以东西方向为中轴，南北方向相对称，前低后高，主次分明，坐落有序，浑然一体，是一座难得颇具特色的典型客家民居建筑。

走近门前路的一侧，进入一片田园小径，那青青的一洼菜园旁边的几棵大杨梅树，虽然早已过了开花季节，但墨绿的树上杨梅果早已挂满枝头，忽隐忽现的探出那淡淡而泛红的孩儿笑脸，洁净而美丽大方。树上的小鸟不时几声唧唧喳喳，树底下几个满脸稚气的孩子在兴致勃勃地捡些被雨打掉落的果实。有的捡了几粒落果捏在手上，又抬头看看树上，巧有杨梅果飘落下来时，便急忙用手拉伸出上衣做兜儿前去接果。站在远处的一位满脸慈祥的老阿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时提醒式的嚷嚷着：“你们小心哎，别弄到眼睛了。”树下那一男一女俩小孩子，也不约而同地回应着：“知道啦，我们知道啦。”

菜园的篱笆上，茶园角落的几棵柚子树上，几只小鸟儿在蹦上蹦下，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欢叫着。也许是在歌颂那美好的夏日黄昏时光，或许是在称赞那勤劳贤慧，落落大方的客家妇女？乡村的小精灵们才在夕阳斜照就要晚归了的意悦心欢吧！

菜园里，青葱绿蒜紫茄红辣椒，五颜六色，色彩缤纷；菜园四周的矮篱笆墙上，长豆角、膨皮豆，小丝瓜、葫芦瓜，花果成株成串，昂昂扬扬。一位衣着半彩格的短袖衫，黑色七分裤，胸前挂着一件绣花的围身帕，朴实大方，悠闲得体的大嫂，躬着背，弯着腰，手脚不停，有条不紊地在园子里劳作忙碌着，斑澜的彩蝶和蜜蜂不时地在她的肩里背上飞来飞去，正好勾勒出一幅天成的精妙绝伦的乡村劳动美景水墨画卷，让人读来真是赏心悦目，如迷如痴，流连忘返，美啊，太美啊，真的美极了。

我们循着一条润白的鹅卵石铺就的石阶小路前行。路两旁的几棵老香樟树上的鸟儿，正在树上啾鸣。让我想起小时的一次早晨，起初树上只是一只小鸟，她那爽朗清越的歌喉，随着山风的飘过，不一会，就有藏在附近林子里的鸟儿应和着唱了起来，顿时四下寂静片刻便化作嘈杂的鸟语，简直就是个魔境，让人无不觉得一怔，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喧腾，声声入耳，美妙动听……走着，走着，不禁让我记起家乡常种的油桐树来，并让我想起明代诗人高启的“水满乳凫翻藕叶，风疏飞燕拂桐花”, 清代诗人蒋溥的《桐花歌》：“春招细雨落千家, 推窗只见满桐花。桐花枝头香飘远, 香雾飘渺伴月牙。新居始成桐院月, 一院桐花和月华”的诗句来。是啊，油桐树开花期，约在晚春（节气谷雨前后），春季先叶后开白而略红的花。每当春夏之际，一簇簇雪白花朵布满山林枝头，眺望宛如冬之薄雪，纯白的花朵在盛开之际缤纷落入大地，铺满地表，形成另类的雪景，而被人们称之为“五月雪”。正如宋代诗人陈襄所写：“桐花著地雪成痕，时有幽禽巧语言。应笑使君林野性，日依山水避尘喧。”当人们追寻着桐花在山峦地角起伏间的雪白踪迹。一丛丛花儿的绽放，每当风儿吹过，白色的花瓣便翩翩如花雨般落下，形成了油桐花大花毯，为山野地头妆扮绮丽的梦幻色彩。当人们羡慕油桐在大自然的植物王国里花开雪纷飞时刻，却有不少人不知油桐花昨天还在为花蕊遮风挡雨，把自己短暂有艳丽容貌，芬芳呼吸，引来蜂蝶，传送花粉，孕育新生呢！而今天，当桐花看见新的生命已初长时，为让果实得到更多的阳光和养份，自己却对枝头的豪华舒适毫不留恋，对自己过往的功绩毫不炫耀，静静地在斜风细雨中翩然飘落而去。一片片脆弱的枯叶和花瓣就静躺在地上，宛如还在翘首枝头，静观那萌生的果实替代了自己原有的位置，却依然显示着绚丽生命的美好，一身释然，完全放下心儿，落而无憾了，把自己的归宿悠然的随那风而去，与和朴实的大地融为一体，静寂地准备滋养大地和花果了。这正是诗人龚定庵所说的“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难怪人们常说，开花结果，花开花落。殊不知，花开了，才能结成果实。花落了，果实才能成熟。也许这远古诗人的心也与这油桐落花镜像也息息相通呢！在夏日，油桐树婆婆娑娑，团团簇簇，挥洒在山野地间，为人伴着撑起绿伞，遮阳挡雨，歇息纳凉；到秋时，一串串卵形的油桐果挂满了枝丫，棵棵躬着背，枝枝弯着腰，株株笑着脸，等着人们采摘收获。油桐无论是房前屋后，还是山坡地头，随处都有油桐树的身影；不管是是山间輋地，还是路旁溪边，到处都有油桐树的踪迹。不论土壤贫瘠肥沃，也不论干燥润湿，油桐树都随处而长，年复一年，开花、结果，结果、开花……在乡村许多人家都有种油桐树的习惯，正如乡村俗语所言“家里有油桐，子孙不会穷”。

在乡村长大的我，对家乡的油桐树并不陌生，并对桐油饱蘸着一片深深地情思。因为我父亲就是一位闻名当地的土木建筑师，常年奔走在在乡村，悠悠东房，郁郁西屋，建围屋，做门窗、制家具等。并常常使用到各种油漆涂料，其中最常用的就是桐油。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父亲加工炼制传统桐油的情景，在室外砌一只炉缸，炉上置一只大铁锅，用木柴烧火；先将铁锅烧热后，倒入生桐油。随着温度的升高，使桐油中的水分逐渐蒸发，并能看到锅中的桐油起油花，继续加热到一定程度时，加入土参（或黄丹粉），使之发生强烈的化学反应，当桐油面上泛起一层白色的泡沫，并冒出很浓的黄烟时，即用木棒不停地进行搅拌，确保土参泡沫迅速与桐油密合。当烟色由黄转黑时，锅中桐油的温度略有降低，就可取出一些熟桐油，反复放在铁皮或瓦砾片上冷却，并用食指蘸一点桐油与拇指接触再张开，这时桐油就被拉成丝状，能拉至长约2厘米上下，说明桐油已是炼制好了。

我在想啊，油桐把每片枯叶落花都回赠给了大地，把对春夏的情感，书写成了相思的诗篇；在生命的轮回里，油桐花叶恬静的生，悄然的走，静美的去，与世无争，留下淡泊与宁静，恬静与静美。尤其是油桐树在炫舞的枯叶落花里让人读到了生命的真谛，展示了“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水之静美”的风采。其实，人生的旅程也犹如飘泊的花叶片儿一样，都有茂盛和辉煌的瞬间，也有枯叶落花的镜像。

油桐在现实的生活里，即使平凡，也要拥有自己的纯真；即便普通，也要拥有自己的美丽。以真切、厚实、洁净的民生植物，在民间的烟火中萦绕，在人间的生活里繁衍生息。难怪古今的文人黑客，无不敬仰和传颂油桐：元代诗人倪瓒的“池水云笼芳草气，井床露净碧桐花”；唐朝诗人元稹的“明月满庭池水渌，桐花垂在翠帘前”；宋代诗人李商隐的“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胡仲弓的“桃李竞随春脚去，仅留遗爱在桐花”；梅尧臣的“桐花正美矞雪乱，家庭玉树须来仪”；元稹的“去日桐花半桐叶，别来桐树老桐孙”； 曹邍的“满院绿苔春色静，冥冥细雨落桐花”；程时登的“满目夕阳凝睇久，桐花飞落钓鱼舟”；高翥的“春色满山归不去，柝桐花裹画眉啼。”杨冠卿的“黄帽青鞋归去来，桐花落地无人扫。”杨万里的“剌桐花发梅花落，安得乘风去一观。”郑锦溪的“日暮子规啼不住，满山风雨落桐花。” ……

走出小树林，进入松树墩路头，更让我的眼帘摄入了一组更为赞叹的镜头：那是一座村办小学，漂亮教学楼，宽畅的大门敞开着，只见一群男男女女各驾驶着不同的广汽丰田、比亚迪小汽车，一汽小解放、东风小康小货车……，铃木王、大黑鲨、小太子、催克、亚马逊、美利达、神鹰碳纤维、凤凰等新款摩托车、山地车、自行车鱼贯而入。片刻，学校的教室灯光刹时全亮了，顿时一扇扇明亮的窗户出现一幅幅精美的夜读图。原来，随着新农村建设的深入发展、农村改革的不断深化，山里人的知识结构已大调整、大变化，渴求全方位知识结构，已成为他们的不懈追求，不少年轻人培训完这一科，又修另一科。一位年轻人告诉我，他已先后学了香菇、木耳、猕猴桃、油茶、荷兰豆的栽培技术和管理、市场营销和经济管理，现又选读电子商务的应用，事已过三啦！是啊！如今故乡山村的农家人，正用自己火样的年华在新生活的五线谱上，谱写着一首首五彩缤纷的新山村致富曲啊！

当我们离开学校，进入长岗路的长窝坪，那是村的文化体育广场活动区，在蓝球场的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人声沸腾，只听得一阵嘹亮急促的哨声“瞿－－”，把我们吸引而去，当来到篮球场边，只见各穿红蓝运动服的两队篮球队员正在入场比赛，他们个个意气风发，精神抖擞，体魄健壮，手上、腿上的肉腱子丰隆突起。是那里的篮球队在比赛，村委门口宣传广告栏上的海报早已出了预告，星期五晚上六点半钟，村猕猴果业发展公司对青草洲茶业有限公司进行友谊赛。比赛一开始，双方球员的手感都不太热乎，双方接连多次进攻和反攻均无一建树。这时，青草茶业队在篮下强攻投篮时造成猕猴果业队打手犯规，罚球队员2罚中1，从而打破了双方的得分荒。球赛继续进行，并很快就进入了高潮。这时，双方势均力敌、你争我夺，场上十分激烈。突然，只听得“嚓”的一声！猕猴果业队员外线远距离投篮出手命中3分，还博得对方犯规，成功的打了个“3+1”，还以颜色。嚓！又是一个中距离空心入网，猕猴果业得分！嚓！猝不及防，又外线空心入网。猕猴果业乘胜追击，队员那出奇制胜的速度，准确利落的动作，博得观众的阵阵喝彩。嚓！嚓！嚓！同一种姿势，同一个人，他是谁？仔细一瞧，他那脸上虽已失去年青人的那种青春光泽，可动作却那样的勇猛敏捷。“他不能算猕猴果业公司的人”，这是入场时手抱篮球的青草茶叶实业有限公司队长、公司经理赖柯说的，他指的就是刚才嚓嚓嚓，连续投篮得分的猕猴果业公司大高个中锋——挂驻镇建设新农村活动示范点，被人们称为“果王镇长”、退伍军人出身的柳一初镇长,这时的柳镇长把手一举说：好，我下!” 猕猴果业发展公司换上罗副经理，球赛继续进行， 篮球场内又汹涌着阵阵的喝彩声。

我们漫步走出了文体活动区，此时，夕阳已在西山茶亭坳山顶作最后的停留，仿佛还舍不得匆匆离去这生机勃勃的山村。我走进一段村中小道，两旁斑驳粗壮的香樟树荫里显得格外静谧，篮球场内呐喊声的冲击波在这里已经消失。我踏上门前河堤的防洪堤路，步入静静的防洪林荫，转入松墩路尾村土特产品加工经营小区，这里有土特产加工厂、经营土特产店铺、还有客家小食店……，在一间名叫“客家美食店”铺号映入我的眼帘，小店的大堂里摆装着六张八仙桌，都已坐满了顾客，他们中有村里种养专业户、也有不同口音的外地客。他们在品尝着客家小食，饮客家娘酒。看，这一桌在点汤米粉、油炸糍粑、铁钓粄，那一桌在吃炒番薯粉，尝炸油粿、蒸黄粄、煎艾饼，香菇饺，还有在品炒石螺……，真是五花八门，让人尽饱口福。一轮酒食过后，谈笑风声接踵而来，言者眉飞色舞，听者屏住呼吸，神态悠然，不时一阵捧腹大笑，难道是左邻右舍发生了闲情逸事，或邻里街坊暴出了什么特大新闻，还许是又一大宗山里土特产品交易生意做成！

走出山村小集市般的小区，山村的黄昏已是朦胧了，村里早已万家灯火，我不得不移步离开小食店回家兄的小楼房路上，当我回味着一路散步所看到的一组组情景，心头不觉一动，又觉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不正是自己所要回答老同学先前问题的答案吗！

是啊！故乡的黄昏，你虽然没有大都市的喧嚣，也没有大都市繁华，却有故乡客家山村独特韵致，既有老香樟树的氤氲和客家村落民居的清韵，又有故乡客家采茶调的婉妙旋律和大锣鼓的合音；既有饱含着盛开的山茶花与杜鹃花含苞的素馨，又有叮咚山泉水与松涛的呼啸，更有那“爱我美丽家乡、建设幸福家园”的凌云壮志与美丽的心灵。

啊！乡村的黄昏，像大山那样寂静，又像大山那样蕴藏的无穷力量！我赞美乡村的黄昏！我陶醉山村的黄昏！

醉了，醉在故乡的黄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