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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运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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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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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为您拾一株苎麻为念

 

母亲,毕生劳苦在乡村,种地持家,抚养儿孙,操心忙碌不完田头地尾农桑事,牵挂洗刷不尽锅碗瓢盆家务活,宛如是个虔诚的信教徒那样,无论春夏秋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净手膜拜在人间烟火熏绕的灶头锅尾与针头线尾里……

母亲,一生的真实缩影,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园母初挑雪底芹。从春秋到冬夏,母亲的心思都在乡村土地上,家园的园地(菜地、輋地)里。无论风霜,还是雨雪,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总能看到勤劳贤慧的母亲,为家计忙碌不停的身影。在田地里,她筑田埂、锄(犁)园地,起畦垄,忙于田地种植、管理和收获各类经济作物。在家中,尊老抚幼,洗衣做饭、饲养牲口,忙于烟火尘世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香甜苦辣酸涩咸。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年四季,披星戴月为养家糊口辛勤劳作在田头地尾;常年累月,起早贪黑为家庭生活操持着柴米油盐酱醋茶,还在田地种水稻、番薯、芋头、淮山、花生、黄豆及各种蔬菜等,还种植了一块特别的苎麻地。我知道,让母亲最牵情的无疑是家中的园地,当然还有家里那块唯一的苎麻地了。

母亲的苎麻地,在老家围屋桃园居下屋角的一块边角地里,虽然苎麻地的面积不大(母亲常说巴掌大的地),就是这块巴掌大的苎麻却承载着母亲种苎麻、管苎麻、用苎麻的一个麻生产地,也是母亲采麻、制麻、捻线、搓绳、织布的重要原料保障基地。

人们常说,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麻,有“大麻”、“苎麻”、“苘麻”、“亚麻”等之分,属草本植物,种类繁多。通常麻类的茎皮纤维亦称“麻”,可制绳索,织布。麻,曾是我国重要的农作物之一,也是乡村人谈天喝酒的重要话题。在古时,结绳记事就是文字发明前,人们所使用的一种记事方法。即在一条绳子上打结,用以记事。人们制作衣服的主要布料也是用麻织成的麻布。既所谓“布衣”者,乃麻布衣服也。

苎麻,也称野麻、野苎麻、家麻、苎仔、青麻、白麻等。原产我国,是中国最古老的作物之一。有“国纺源头,万年衣祖”之称。欧美人称它为“中国草”,日本人称它“南京草”。属亚灌木或灌木多年生宿根性草本植物,是我国特有的以纺织为主要用途的农作物,栽培历史最悠久,距今已有4700年以上。主要产地分布在长江流域麻区、华南麻区、黄河流域麻区,其中长江流域麻区是主要产麻区。我国苎麻产量约占世界苎麻产量的90%以上。在棉花引进之前,苎麻一直是我国人民的主要衣用原料。唐宋年间是南方各省“丘区广栽之,湖区间有之”的经济作物,南朝梁·吴钧曾写有“麻生满城头,麻叶落满沟;麻茎左右披,沟水东西流”的诗句。苎麻织品可与绸缎媲美,张籍在《白苎歌》中就曾唱道:“皎皎白苎白且鲜,将作春衫称少年。裁缝长短不能定,自持刀尺向姑前”。

苎麻是一种优质高产的纤维作物,可一次栽麻,多年收益,甚至有的麻区的麻园盛产一、二百年不衰。它的纤维长度是棉花的6-10倍,拉比棉花大六到七倍。且吸水块干、易散热,制成麻布,易洗易干,透气通风,穿着凉爽舒适。同时又适宜与羊毛、棉花、化纤混纺,制成麻涤纶、麻睛纶等,美观耐用,即是理想的夏秋季衣料,又是工业的重要原料。麻混纺织品在国际市场上很走俏,享有独特的地位。在欧美各国,麻制品衣料是高档商品。在日本,麻纺织品比棉纺织品价格高好几倍。

栽桑种麻实是红土地区域的传统。上世纪六十年代,在我家乡的房前屋后,田头地角都还能见到苎麻。苎麻生命力强,一般无须施肥和管理都可持续生长。夏天,杆子长到一人多高时便可采收,在扒去内杆,刮去表皮,洗净杂质,晾晒干净后先纺成一根根细丝,再上木制织布机来回穿梭,最终编织成一匹匹麻布。这些麻布既可用来制成蚊帐,又可以缝制衣服。南方多雨潮湿,夏季蚊子多,麻布蚊帐通风通气,轻巧耐用,深受庄户人家喜欢。还有乡下妇女都用苎麻细线编制布鞋。记得母亲就常常手工制作客家人的喜欢布底鞋,空闲时常常打布帕(千层布底)、纳鞋底。就用搓好了的那根长长的苎麻细线一针一针地穿进鞋底。后来,棉纱、棉布、化纤布替代了麻布、绳带之后,苎麻逐渐消失。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严寒的冬夜,母亲脚踏织布机、手持木梭编织夏布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想起母亲盛夏的挽起裤腿,手沾清水,在膝盖的瓦当上精心揉搓苎麻细线时的情形……

母亲在自己开垦的土地上种植苎麻。整地、下种、浇水、施肥、除草收获、割麻、剥麻、浸麻、晒麻直到手工“接麻”手工织布。儿时常常围在母亲面前细心地观看麻布制作的每一个环节,看母亲是怎样从绩线到织成麻布的,所以对麻布的生产制作印象特别地深。

母亲种植的那块苎麻地,每年都要收麻、晒麻、搓麻绳、织麻布。尤其是搓麻时,母亲总是卷起裤腿,低着头,坐在一张小矮凳上,右脚裤腿卷到大腿上,左手从旁边的篮子里抽出干苎麻丝放在腿上,右手张开五指,在腿上来回不停搓着,面前一根粗细均匀的苎麻线不断延长,垂下来,一圈一圈在脚下的簸箕里重重叠加。母亲的搓麻绳,这不太起眼的劳作其实很辛苦,夏天有蚊虫的叮咬,冬天有寒风刺骨。母亲的腿总是被搓的红红的。母亲搓出来的这种细细的麻绳可以用来纳鞋底,穿箅子,扎笤帚,捆绑东西,用途十分广泛。那时候,我就对这些用原始方式纺出来的绳子产生过梦一般的想法:乡间倘若没有了苎麻,没有了绳子,会是什么样子?!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每年都要给我与哥哥做布鞋。那时的母亲端坐在灯下打布帕,纳鞋底,铸布鞋,一盏如豆的煤油灯相映窗外的明月,只有这个时候母亲潜存在心底的温柔和安详才渐渐地展示出来。她脸上虽挂着疲倦和淡然,心底里却漾着殷殷的欢喜,时不时对坐在一旁的我与哥展开慈祥的微笑。母亲在一拉一抽间,躬腰挺背,一道黑黑的剪影投映在白晃晃的墙壁上,就是一场闪亮登场的独角皮影戏,激活我整个孤独寂寞的童年。

我还记得,小时候农村人家用的蚊帐都是麻布帐。所谓麻布,客家人又称粗布鬎,即苎麻织的布。麻布的原料虽不稀罕,但制作却是手工且相当冗杂,工序较多。麻布帐在那个时代是特殊环境、特殊条件下的布料与应时品。据载,苎麻布的制作要由种麻,采麻,浸麻,剥麻,漂洗(日晒夜露),绩麻,成线,绞团,梳麻,上桨,纺织等十多道手工工序组成。在过去,谁家姑娘出嫁嫁妆中首推麻布帐,嫁妆中如缺少麻布帐是不像样的,也会被人议论的。因为那时的麻布帐被看作是勤劳富足的一种象征。当然,麻布帐也有其耐用和通风透气的优点。在乡村,麻布帐洗涤也不是很容易的。夏秋两季,尤其是逢年过节人们都要洗涤一新。特别是对新使用的麻布帐既体积大分量重不色泽不白,只有洗涤的次数多了,麻布才逐渐变得轻柔变浅白,这完全在于漂功和洗功了。洗好的麻布帐晾晒也不像晾衣服那样简便,晒麻布帐起码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先是用帐杆撑起帐顶,绳子扎着四角帐杆,然后再用绳子把它拉到较高的晾杆上。

苎麻还是典型的民生植物。是制造帆布、绳索、渔网、水龙带、鞋线、滤布、篷帐、服饰、皮带尺等产品的上等原料。苎麻的茎皮,纤维坚韧,是纺织工业的重要原料,可制作轻薄细软,凉爽透气,易洗易干,经久耐用的麻布布料、衣物、绳带等。苎麻的根或根茎(苎麻根)、叶(苎麻叶)、花(苎麻花)、茎皮(苎麻皮)、茎或带叶嫩茎(苎麻梗)都有着很高的药用价值。主治烦渴,胎动、丹毒等。苎麻的嫩叶可制作苎叶粄等乡村糕点佳肴。在客家乡村,苎叶粄(也叫粗叶粄、清明粄、青团或苎叶糍)以其浓郁的乡土韵味备受乡亲和游子的喜爱。苎叶粄一年四季均可制作,尤以春夏两季为佳。就是用苎麻叶子和米粉一起做成苎叶糕点的习俗。记得小时母亲就年年要用苎麻叶制作具有浓郁客家乡土气息的苎叶粄。苎叶粄一年四季均可制作,尤以春夏两季为佳。制作方法就是摘取新鲜雏嫩苎叶和适量粳米、糯米和井水于于石臼捣烂、粘合,形成青翠欲滴的粄团,然后把粄团捏成小块,放在蒸笼中蒸熟。也可以油炸,油炸后金黄酥脆,清香甘润,别有风味。常吃苎叶粄,能耐饥渴、长力气,除皮肤疾患,强身健骨,是老少咸宜的天然食品。

随着现代工业技术的迅猛发展,苎麻生产、加工技术的提高,人们渐渐地远离了苎麻的手工生产与制作,现已很难看到人们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手工制作麻布、蚊帐、绳、带等手工制品了,就连苎麻也很少有人家再种植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新颖漂亮的布匹、衣物、维(涤)纶蚊帐,甚至还有更好的“精品”,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条件的提高,蚊帐也将逐步退出卧室的空间。新娘的嫁妆里再也很难看到麻布蚊帐了,在现代青年人的眼里,那似乎成了“古玩”。飘走的苎麻“白帆”,带走的是古老观念和历史生活,给人们留下的是一片新的创造空间。

人们知道,苎麻在我国种植的历史有几千年,尤其是南方,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它不仅为人类遮羞取暖,特别困难时,其细嫩的叶子还曾用来充饥。直到现在,还有人用它作为之作米糕的佐料。所以,所有天下的美食佳品,都有一种共通的味道和品质,那就是浓郁的醇香韵味,经济适用的品相特质,但一经母亲亲手酿、烹、制作,便拥有了更加独特的韵味与品质了,那就是浓浓的乡韵,浓浓的亲情。也正因为有母亲的味道与品味浸润在其中,便融入了一种娓娓质朴的乡韵与亲情。所以,人们都说,品用乡村的特产,尤其是品母亲制作的食(用)品,无处不充盈着故乡的光环和母亲的光辉。当我每每聆听到人们谈起乡土特产,或自己在使用故乡特产时,免不了总是想起母亲曾制作加工的乡间特产,更让我想起勤劳贤慧,至亲至爱的母亲,是她“把青春留予了我,把岁月予以了己”的无私奉献精神;是她的一言一行,做人、做事道理的恩德惠泽,让我成长并终生难忘和享用。

如今,当我在闲暇或独处之时,尤其是年来节到之际,免不了总要怀念故乡的物象,慈祥的母亲,眷念故乡与母亲的物象与味道,有时还会像小孩子那样,站在亘古的月光下,深情地寻觅和眷恋着母亲的过往映像、物件、言行、味道、亲情、温馨……吟颂那千古绝唱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古诗词,寻觅着心底的期盼,放纵所有的感慨,倾尽亘古的语句,聆唱梦幻的心曲,浸满浓郁的依恋,享受故乡、母亲、味道、亲情的温馨……

母亲,苎麻,粗麻布。人间烟火,生生不息;自然之美,永恒不朽,读不完物里物外的欢快旋律,品不尽的乡间沃土的醇厚韵味!

母亲,我为您拾一株苎麻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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