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间老屋
文/行云
那俩间老屋,是在西豹峪村的最高处,是父亲和母亲结婚后自己建的。
父亲是随爷爷从陕西省府谷县一路乞讨来到岢岚的。爷爷一家来了以后,就靠给地主人家干长工维持生计。
母亲嫁过来以后,一起初还是借别人家房子住的。父亲知道借别人房子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想给母亲一个安定的生活,便决定建自己的房子。那应该是在上世纪50年代吧,挖两间土窑,可能父亲觉得有点儿委屈母亲,毕竟村里的人家都是石窑,要么是土坯房子。建石窑或修土胚体墙体的房子,父亲又由于手头拮据,建不起。只好折中了一下,自己建了两间土墙的房子,这也算是父亲聪明才智下的创意了。
父亲选中了这个地势高,又无主的一块土地。据说过去是个坟地,父亲抽村里空闲的时候便自己去挖壕,也就是将中间挖空当做房子的中心,四周留下墙体,这就省下了做土胚的费用。挖好以后父亲又利用每天地里干完活回家的时候就顺便扛一些树木,作为房子的柱子、檩子、房梁、椽等。将一切准备就绪了,父亲便吆喝了村里几个帮忙的人,利用一天时间就将房子借好了。房顶不是铺着房瓦,父亲买不起房瓦,当时公社有些废弃的方砖,父亲花了点钱买了下来,铺在了房顶上当做房瓦。
父亲的这种创意是村里独一无二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房子。房建好了,这便是父母的新居了,也算是父亲给了母亲一个安定的生活了。
父母在这房子里一住就是几十年,生育了我们姐弟七人,直到本世纪初,才离开了那里。搬离那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由于那两间房子已经年久失修,突然倒塌,不得不搬离的。
那是一个连阴雨的早上,房子里有几处漏水。父亲起床后,忙到屋顶去寻漏水的地方,准备用塑料布去盖,顺便挖一下屋后的水道。母亲见父亲好半天不回家,又发现房顶突然有土掉落,便担心父亲。于是,母亲在雨地里跑出去看父亲,就在母亲刚刚一出屋子的瞬间,那房子的房顶“哗”的一下突然全塌了下来,将所有的家具,什物都埋了。庆幸的是母亲正好起床去看父亲了,才幸免于难。
房子倒塌了,父亲赶忙给当时村里的干部打电话,村干部吆喝了些年轻人来帮忙,才搬到了同村我们的窑洞里。我们的窑洞是父亲后来为我和我哥两人修的,后来我们全住到了城里,一直空着。很早以前就让父亲搬过去,劝他住在那么高的地方,不方便吃水,还要到下面的河畔去挑,他们以年龄大了,怕出点事。可父亲一来可能怕哪天我们可能还会回来住,二来也是父亲舍不得那自己创意,自己一手修建,又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那里满载着父亲全部的回忆和美好的憧憬,那是父亲的心血所在,感情所在。父亲对待两间老房子,就像对待老伙计一样,他们间有着很深的默契和浓厚的情谊。
我的童年、少年时代,以至于后来我参加工作的头几年里,我都是在那两间老房子里度过。那两间老房子最好住的是春夏秋三季,因为它是兼具土窑和房的特点,所以这三季要比其它土胚墙体的房子凉爽,又比石窑洞暖和。到了冬季,虽比不过窑洞暖和,但也比其他人家的土胚体房子暖和。母亲长年在家守着,我们姐弟七人在那里度过了最温馨,最快乐的童年时光。那两间老房子留下了我们无数点滴的回忆,留下了我们一家人的融融乐乐。土豆、玉米棒、瓜子,猪、牛、羊、鸡、狗,那缕炊烟,菜园里的黄瓜、西红柿、辣椒,杏、苹果、梨,以及那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叫个不停的喜鹊,欢跃的麻雀,甚至地下跑出的老鼠,院畔走过的小蛇,这是一幅多么欢腾喜悦美好的农村生活图景,这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而这一切都随着老房子的倒塌,随着扶贫搬迁,都成了永久的回忆。在那贫困的年代里,这些乡村景物是村野的象征,是田园的图画,是农家生机盎然的生气 ,曾给农村农民们提供了多少的物资资源与精神诗意。
我生长在那个农村,生活在那两间房子。我的两间老房子,我的菜畦、果树,我的土豆、玉米、瓜子,我的那些牛、羊、猪、狗、鸡,甚至于我老房子四周的那些喜鹊、麻雀,小动物…每个人的童年都会留下永生难忘的美好图画,许多关于老房子的记忆在梦中闪现与回想,现在好多农村农民都失去了这些,有的甚至整村搬迁到了城里,过上了一种全新的生活,但关于老房子的记忆,却会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永远留下关于农村与农民的遐想。
2020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