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与痕
天空把一半柔弱给了云,一半矫健给了鹰。
身体帖向草原的胸膛,挽着炊烟升起的曼妙,牵绊几颗零散的星子,我又一次梦到了阿尼嘎卓清秀的面容。
升为云,降为雨,中间是我抚着神山化作白纸的碎屑,放飞了漫天隆达。
遇见心向众生的画师,云雾浸润指尖。画里的故事,暗淡了松石和云母,也迷失了诗稿里破土的自我。
传达最后的秘密,是禅定和修行,是不动声色的云与痕……
绝妙的云啊,不恰当的真理,让一段故事留了痕迹,也让一段故事无影无踪。
野鸟
野鸟,一群恋着草原的候鸟,一眼涌动着饥渴的起伏,一抹驻足天涯的云烟。
草原返青时,他们举起一份翠绿和薄凉,落在崭新的土地上,落在帐篷外,落在围栏桩上……
飞翔与落下更迭季节的梦幻,落是高原动与静的冥想,飞翔是美美与共的期盼。
辗转,迂回,唯有超俗的温暖,才能打断冬与春的闲谈,唤醒万物,梦里栖身。
没有终点的仓惶,没有隐藏的脆弱。
他们避开遥远的寂寥,呼吸一片摇曳的蓝。一只眼,就足以收纳整个高原的春。
野菊花,平淡者之歌
浮在羊茅草上的灵动,平淡交织出灿烂。
风一转头,你便开了花。藏羊轻吻了你的脸颊,那细碎的种子便悬挂在了母亲腰间的带子上。
在高原上游动,去探寻阳光深处的苍茫。展开四肢,倾听臂膀呵护下蚂蚁的独白。
野菊花,一抔黑土里狂奏。我不是她唯一的听众,我是对她身世之秘唯一的狂想者。
雪山下的点点白星,坠在高原岁月的平淡中,不惊叹,不焦虑,牦牛般双眼罄泪,依旧咀嚼老人眼里那充沛的绿。
琴,低语时间的容颜
祖先的脊梁,绷紧琴弦;祖先的躯体,发出共鸣。那常挂在墙壁上的烟火,与生命一同起伏,一同荡漾。
琴声中的牦牛和藏羊,正度春乏,披着毡衣的少年,用羞涩捂暖冬的烈语,一架木桥颤巍巍泊在经卷的风浪里。
一阵琴音,让一片旷野呻吟,洞悉周身的冷暖,琴是一段悠长的帷幕。
黑马般流淌的曲调,倾听出月光洒落的孤独。高原的爱晦涩难言,尽由音符摊开圣湖的水纹。
狂风呼唤她的名字
北上的羊群,忽略不了光阴的决绝和矜持。
大风吹皱天空,吹皱草原,吹皱邻家女孩的裙裾。
她赶起一众雨滴,刹那便潮湿了牧人的语言。
风,高亢,饱满,肆意起舞。
芨芨草穗摇晃着大地,一粒种子独自相守一句沉闷的呼唤。
她用牧鞭抽出一声惊雷,鞭梢再划出一缕闪电,张驰间抹平的意象,是牧人帐篷里的故事。
风雨停顿时,牧鞭被搁置一处。羊群反刍莫测的云天,我再一次呼唤出她的名字。
露珠和我的草原兄弟
一顶黑帐篷背负着月的清冷,一朵格桑花里藏掖着夜色的粗厉,一粒尘埃贴近光束的绵延,一颗露珠点燃脚步下的悲悯。
清与浊,是露珠与尘埃的辉映,是阳光和影子的跋涉。露珠张开耳朵,青草拱着双手,幽冷的清晨拓印在父亲的脊背上。
迎着云层的褶皱出发,落雪的远山里分割出一个孤傲的身影,填充梦境里空缺的一竖。
你的靴子沾满泥土,发丝中隐着雪沫的寂静。回头看看你的脚印,尘埃盖住一路倔强的风景。
慈爱的双眸
在高原,我接住了十万头牦牛深邃的目光,却独避开了母亲慈爱的双眸。
高原上,十万头牦牛的目光就如青草那般尖锐,攒动在我成长的回声里。
母亲的眼眸,十万头牦牛般呼啸在大野之上,柔弱里含着的冰霜,像风铃催眠山间的炊烟,模糊了世间记忆。
她无视牧场的清晰,无视苍老,无视皑皑白雪。双眸中的一切都待孵化和唤醒。
眼底沉重的因果,低入河畔,唯有双眸交集的慈爱,随风四起,植入我清澈的脸庞。
石头雕刻的新娘
娶走我吧!行路人。
若在我的表面看到了可怕的咒语,请磨平我的尖锐,拿起刻刀,雕出麦穗的纹理。
今天的我是待嫁的新娘,马兰花是,青稞也是。
山雀唱着祝辞,山野侍弄嫁妆,春天里劳作的亲人们,等候秋天的盛宴。
一句寒冷的话,倾听了高原的沉默。青稞和麦子垛起的时候,让我比高原更冷,更静。
凝聚一团火焰,弯腰,匍匐。摆放我到云层的高度。石头的光泽,会点亮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