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白发

白发，就这样不请自来了？生命的森林开始落叶了？心中不免有些怅然。用手指撩开浓密的头发，对着镜子细细找，一根，一根，又一根，像一个农民在水稻田中寻找稗子。

我试图将它们薅锄，可这几根白发好像和我捉迷藏似的，一会儿躲在这绺头发里，一会儿藏在那绺头发里。折腾了大半天，累得我脖子发酸，手臂发麻，也没能将其全斩草除根。

明明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呀！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变白的？思绪超越时空，一下子回到——

几年前，我家先生还顶着一头坚硬的头发，乌黑茂密。仿佛含有铁质，根根向上挺立如戟。抬手轻轻地拍打，会发出稠密结实的“嘭嘭”声，像电流穿透掌心击中身体。

周末吧，也记不得是哪天了。他很温柔地跟我说：“你给我拔白头发？一根一块钱。”有钱赚，当然乐意。我在那片广袤的黑土地寻找稀稀疏疏的微薄的雪花，每拔到一根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一晚上下来，收获不多。

然而，明明头天晚上拔光了，可过了一夜，白发又蹿出了一些，似乎拔的速度总也撵不上蹿的速度。没想到这么快，我也有白发了。我央求先生也给我拔拔。他呵呵笑笑就是没有行动。

我去理发店。细心的理发师，在帮我修剪头发的同时，将黑发丛中偶尔冒出的几根白发给剪掉。我从镜子中，能看见他用梳子将我浓密的头发扒开，然后，将细长的剪刀伸进去，挑出那根白发，从根部剪断。

人生的秋天和大自然的春天一样顽强。挡不住的白发呀！想到这儿，我把那几根白发像书签一样，夹在我写的书的扉页里。

扉页上，我身着白衬衫，长发飘飘，青春活力。或许，若干年后，在另一本书里，我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老态龙钟，暗淡无色。

年轻亦是我，年老亦是我，那就是我!我双手抱着书，望着窗外，想着我老时的样子，轻吟叶芝的诗：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蜷坐在炉边/请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