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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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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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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娇

不知道从何时起,还是父亲早逝以后?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九岁那年随母亲离开与父亲生前一起居住过的小村庄,留下奶奶一人独自守着老屋,搬到十里以外的集镇上居住的时候开始,我便感觉自己不再是个孩童。童年里小女孩子应有的柔弱和娇气统统与我无关,我被性情严厉、单纯且急躁易怒的母亲管教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像个小大人似的承担着本不属于那个年龄所承担的繁琐劳累的家务活,照顾着常常生病看医生喝汤药的母亲,以及比我年小五岁的妹妹,特别是母亲改嫁之后,少年的我更是不敢轻易将自己的脆弱和怯懦表现出来,和母亲倔强地、磕磕碰碰地生活着直至我十七岁,离开她去别处求学时,我也从未在母亲的膝下撒过一次娇,说过一句温软的话。


懵懵懂懂中成长,跌跌撞撞中走过青春年华,待到自己生下女儿初为人母的那年,母亲却因车祸罹难,让我和还未结婚的妹妹彻底变成了无亲父无亲母的两个孤女。这期间,或许是从小形成的独立刚毅的性格,亦或是“为母则刚”的缘故,边带娃边打工的我在自己遇到小病小痛的日子里,总能咬咬牙强忍着,从内心深处拒绝去依赖和求助身边的人。


我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坚强下去,不会习惯在别人面前示弱。但四十岁那年一场无可幸免的手术,让我在人生道路上第一次撒了个娇。


手术前,我把年幼的女儿送到她奶奶家安顿好后,便和妹妹两人商议我的术后住院七天内的陪护细节。当然,在一家考勤制度相当苛刻的国营公司打工的妹妹,是无任何理由请假陪伴在我的病床前,她只能做到: 每天早晨六点钟左右将在家熬好的稀粥送到我的病房,接着必须在七点钟赶到单位上班,晚上五点钟下班才能来医院看看我。


记得那是一个冬日寒冷的上午,术后的我被送回病房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导尿管,手上输着液。迷迷糊糊中妹妹告诉我,说请了个护工照顾我,住院的几日里,她可以帮助没有家人陪伴的我呼叫护士来更换输液瓶,还可以帮助我取回预订的饭菜……我责怪妹妹不经我同意,擅自作主花钱雇人,假借他人之手做这些我完全能够做的事情。但妹妹坚持她的做法,说钱付都付了,总不好意思再去讨回来,既然她这么讲,我也只有依了她。


手术之后,整个下午是痛彻心扉的疼痛,加上高度近视的双眼,使我根本无心顾及病房里来回忙碌的那位护工,只看出她是个身形敦实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蓝色制服,年纪似乎略长我几岁吧!


傍晚时分,手术后通了气的我在堂侄女的帮助下,自己喝了些热汤汁,便不再有食欲。


第二天清晨,妹妹冒着凛冽的寒风,送来一保温罐现煮的热乎乎的大米粥,我让她先去上班,等下我自己会吃早餐。妹妹把保温罐放在我病床房的床头柜上,就匆匆赶去单位。因为没有味口,我躺着不想动弹。


不一会儿,护工进来了,她看见床头柜上的保温罐,问我:“你怎么不吃早饭呀?”


我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不想吃。”


于是她温和地俯下身子,靠近我,像哄小孩子般地劝说我。此时我才有机会真真切切地瞧清她的面容,还有她胸前别着的一块与蓝色制服相同颜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她的工号和姓名,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工号牌,对她低语道:“我要你喂,我才吃。”


她明显地愣了一下,旋即又点了点头。我却被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破天荒的撒娇的举止惊到了,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大概是自己术后太虚弱,又大概是这位护工的和善可亲温暖了我,总而言之,我很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喂食的融融亲情。满满的一小碗粘稠稠的白米粥,经她手耐心地一勺一勺地送入我的口中,被吃个底朝天后,她微笑着告诉我,她这种级别的护工的工作范围,没有给病人喂食的服务项目,她还说,这是她做护工以来,第一次给病人喂饭。


我红着脸嗫嚅着:“我知道,我的要求过份了,其实我本意并不是真的让你喂我吃早饭,我只是,只是……”


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语跟她解释下去,双眼又一次地紧紧地盯着她胸前的工号牌,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跟她说道:“我姑妈也叫李萍。”


这下,她笑得更灿烂了,惊喜且诧异道:“啊!原来跟我同姓同名,咱俩成亲戚了。”


她的开朗和幽默感染了我,我也跟着她一起开心地笑了起来。


……   ……   ……   ……


这是十年前发生在医院病房里的一件真实的事情,当年,姑妈已中风行动不便,事后据舅家小表姐告之,她得知我入院动手术无人照看,一向睿智聪颖、果敢刚毅的姑妈心疼得在家嚎啕大哭。现在姑妈也已仙逝八、九年,那位与姑妈同姓同名的护工,我自出院后便与她没有了联系。


想来她应该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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