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仇

夏天的日头厉害的跟剥皮的刀一样，站在日头底下能把人晒的脱层皮，根本干不成地里的活，想干地里的活得起早，清早日头刚出来就得赶紧去地里，趁着日头还来不及厉害赶紧干活。铁成的爹惦记着西坡上那块红薯地，红薯秧子该翻了，再不翻秧子越拖越长光长秧子了，那就该耽误结红薯了。

这一天清早起来，铁成的爹上西坡去自家的那块红薯地里翻秧子，正好碰见铁成的老丈人也在隔着三块地的那头翻着红薯秧子。

日头好像跟这俩人犟劲一样，地里的红薯秧子还没翻完，它已经升上老高。那股子想剥皮的厉害劲开始落在两人的后脊梁上，让俩人不得不停住翻秧子的手。

铁成的老丈人的红薯地离那棵老柿子树近，三两步便走到老柿子树下的凉荫里。一屁股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看着地那边红薯地里铁成的爹。

铁成的老张人烟瘾大，不能闲，一闲着就想吸一口。这一坐下烟瘾跟着就上来，他随手从布衫兜里摸出一根卷好的烟，擦着火柴点着有滋有味的吸起来。铁成的爹也是个老烟民，除了干活，剩下的就是爱扑出烟。看见铁成的老丈人吸烟，烟瘾马上便给勾了上来。他走过去也坐在了树荫里，满怀希望的等着铁成的老丈人给自己发烟。

可是等了半天，铁成的老丈人也没有一丝想发烟的意思，连兜都没掏一下，自顾自的一口接一口的吸着自己的烟。

到了铁成的老丈人也没有给铁成爹发烟，烟没吸到弄了一肚子气，本来就满脖子犟筋的铁成的爹被弄的火冒三丈。他这是看不起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啊，既然你不仁，那我也无义，这往后咱们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的桥，谁也别理谁。

两个亲家因为烟的事发生了仇气，这一不搭理就是二十年。二十年让这俩人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老人，老的步履蹒跚，老的再也干不动地里的活，再也上不了坡翻红薯秧子。

这一年，铁成的老丈人病了，病的很重。在病床上铁成的老丈人一想起铁成的爹不搭理自己的这件事就叹息，这是他解不开弄不明白的疙瘩，他想弄明白到底是啥原因铁成的爹不搭理自己。他让闺女给亲家捎信让他来看看自己，铁成的爹原本不想去，可是他病倒了，不去看看这做亲家的不合适，便硬着头皮去了。二十年没有开口说话的亲家终于说话了，铁成的爹坐在铁成老丈人的窗前。

亲家啊！到底是啥事让你二十年都不搭理我呀？铁成的老丈人躺在床上病恹恹的问。

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个夏天的早上咱们翻红薯秧子的事吗？

日头厉害，翻不成红薯秧后，你坐在老柿子树下吸烟，我也坐在那里。我坐在那里是我兜里没烟，想让你给我发根烟，可是你烟吸完也没给我发。铁城的爹把这事终于说出来了。

就这事啊！我的亲家呀，你可是冤枉死我了。当时我是想给你发的，可是我不敢给你发呀，你知道我吸的是啥吗？一听是因为没给他发烟弄的他二十年没有搭理自己，铁成的老丈人情绪有些激动。

吸的啥？铁成的爹问。

树叶！铁成的老丈人使劲说。

树叶？铁成的爹平常耷拉着的眼皮一下翻到顶上。

铁成的爹用力的握着铁成老丈人的手，羞愧的眼里晃动着浑浊的老泪，透过那泪他仿佛看到了那天清早起坐在老柿子树下的情景，铁成的老丈人手里的烟在树下弥漫飘荡，铁成的爹似乎闻到了那烟不是烟草的味道，而是树叶点着后的气味……那味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