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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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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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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古碑

文/龙珍锋

春日,漫步在锦屏的大地上,这里古碑独具特色,宛若生命一般的青石,承载着岁月的沉淀,犹如一曲绵长的乐章。

我穿行其间,每一块石碑都仿佛在私语,述说着历史的脉络。它们肃静而庄重,是时光的见证,是精神的沉思。锦屏的青石,被人们视为瑰宝,古就有“求得锦屏青石碑,何愁千古不留名”的美誉,它不仅质感非凡,而且能被工匠们巧妙地开凿成各种形状,用于建筑之中,成就了那些古老的驿道和巷径。然而,青石的真正魅力却源自被雕刻成石碑。在锦屏文书楼的石碑林,当我凝视着这些石碑时,仿佛能听到古人的声音,在向我述说他们心中的智慧和感慨。

这些曾是混沌的青石,因为镌刻上了文字,便顿时获得了灵魂。它们散布在锦屏各乡镇的角落里,经历了无数次春夏秋冬的更迭,成为锦屏乡土文化中一道独特而奇妙的风景。我仿佛融入其中,脚踏着春天的节奏,感受着和煦的春风拂过面颊的温暖。

我沿着清水江、小江及亮江,探寻每一块石碑背后的故事。每一块青石都镌刻着一段历史,一段故事。它们似乎拥有自己的思维和情感,在沉默的同时,散发着一种悠久和庄严的氛围。这些石碑,形态各异,有的方方正正、庄重端庄;有的碣石独立,傲然矗立;有的则相互陪伴,默契并肩。它们的大小不一,小碑精巧玲珑,虽然不过几尺大小,却能展现出匠心独运的精妙工艺;而大碑则巍峨壮观,边长三四尺的规模已司空见惯,更有高达七八尺,宽约三四尺的巨碑屹立天地之间。

在隆里状元桥的右桥头、真武山脚下,我不禁惊叹地发现了一块最为宏伟的石碑——隆里新建状元桥碑。它高耸入云,身躯高达一丈零六寸五,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与流转;它宽厚沉稳,宽度达到三尺二寸一,承载着文化的厚重和庄严。碑帽高耸入云,一尺二寸的高度宽厚的身躯相得益彰,而二尺四寸的宽度更是彰显着其庄重与雄伟。这块距今已有390年历史的巨碑,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山水间的文化瑰宝,似乎拥有生命一般的特征这块石碑仿佛是一位古老的智者,沉着而庄重地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它的身躯似乎格外坚韧,承载着岁月的风霜洗礼,却依然散发着坚毅与智慧的气息。每一道纹路都仿佛是岁月的痕迹,书写着古老文明的传承。

当我贴近这块巨碑时,我仿佛能感受到它的呼吸,从中感知到浩瀚的历史河流。细细观察,碑身上刻满了精妙的图案和深奥的文字,宛如生命的脉络般精细织就。这些纹饰仿佛是碑身的化身,编织着一幅幅古老故事的画卷,使人仿佛能够穿越时光、感受到石碑所见证的岁月长河。

一路走来,眼前石碑林立,让我数不胜数,仿佛每一块都承载着一段历史的记忆。除去墓碑、指路碑等不计,在锦屏至今仍有1200余块古碑,每个行政村都有几块碑,这真是一种罕见的古碑文化现象,展现了锦屏不朽的文化魅力。

我穿梭于这些石碑之间,感受着它们所散发的历史气息。最早的碑可追溯到宋景定年间的刻在锦屏县敦寨镇罗丹村诸葛洞内《戒谕文》,为崖刻碑,距今已有760多年。而最晚的碑,也有百余年的历史。这些石碑,宛如时间的见证者,记载着锦屏的沧桑岁月。

在锦屏,石碑上的内容丰富多彩,涉及军事、款约、承恩、书院、木材贸易等方方面面,构成了一幅真实、生动、可信的锦屏发展史和生存万相图。我凝视着这些文字,仿佛能穿越时空,亲身体验锦屏的历史和文化。它们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特征,悄然散发着一缕古老而庄重的气息。

碑文里面,有的书写端庄,笔画方正,彰显着古代文人的风采;有的字洒脱飘逸,笔意纵横,展现着文化的风华;有的笔画粗犷,力度雄厚,凸显着军事的威严。《戒谕文》碑,字迹依然挥毫间的坚定和清晰,仿佛把我带领穿越时空,跨越了七百多年的河流,回到了锦屏的失落岁月。“千万兵马,大弓长戟,威镇岩谷……”我轻启诵读,那段刻痕在心底引起悸动,它似乎含着凛冽的杀气和深沉的悲悯。

《戒喻文》是黔楚边地难得的珍贵文献史料,意外地被镌刻在石头之上,岁月无声,却诉说着曾经的血雨腥风。开篇的记载便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屠戮,呈现了“青烟弥漫原野,白骨横陈路途”的惨烈景象。那时的靖州知府张开国(亦被后人称为张汉英)深感边地纷扰,遂在诸葛洞的洞壁上郑重刻下训诫。他殷切寄语这广袤地域的诸蛮子孙:舍弃你们的弓箭,摧毁你们的盾牌和铠甲,将利剑换成耕牛,将战刀变为牛犊。愿你们引领健壮的青年男女,投身到田间地头,让男儿勤于耕作,女子擅长蚕桑,共同沐浴圣王的教化,永为良善之民。切勿再拔刀相向、仇杀无度,切勿偷盗牛马、滋事生非,切勿坐收渔利、草率捕人以求暴富,切勿抗拒税收、欺瞒官府。若有人违此训诫,定将严惩不贷,绝无宽恕。然而,历经风雨,生命的火种依然在这里生生不息地燃烧。

凝视着那沉默的石碑,我仿佛目睹到勇士们背负大弓、挥举长戟的英勇场景。他们的勇气和悲壮,被永远铭刻在这些石碑上,成为不朽的记忆。

有些石碑因岁月的蚀刻而渐渐模糊,但透过那微弱的字迹残存,似乎可以感受到历史的呼吸。而有些则仍然清晰如新,字迹深深刻入石面,仿佛使人可以穿越时空,亲身经历那段历史的洪流。石碑们默默地讲述着曾经的故事,将历史的脉搏传递给后人,永不消逝。

嘉庆年间树立起的如同“奕世永遵”的江规,“卦治争江碑”“卦治木商会碑”“卦治放棑定价碑”等,这些古老的碑石,不仅承载着前人的身影与声音,更凝聚了他们的深厚情感。碑文之中,流淌着木商文化的精髓——诚信与礼法,熠熠生辉。这些石碑如同一个生机勃勃的生命体,述说着那个时代繁荣景象下三江木材贸易的往事。我从碑文中感受到了这一历史片段的威严和庄重,仿佛能听见石碑低语般的呼唤。这篇碑文详细地记载了当时木材贸易的过程和办法,如一本文学巨著,为后世留下了生动的一笔。它以枯燥的文字,将那个时代错综复杂的木材交易诠释得活灵活现。我从中看到了一个清晰的事实:苗乡侗地盛产优质杉木,尽管百姓生活贫穷,生活艰难,却怀着一颗淳朴的心。他们深知,木材交易是赖以生存的生路,因此他们不敢有丝毫狡诈,以保证生计。

清水江两岸拥有丰富的木材资源,这些杉木密密麻麻,仿佛大自然的馈赠。然而,他们只能以搬运工的身份创造巨大的贸易利益,却只能将成为木材老板的梦想深埋在内心深处。即使在最卑微的工种中,他们仍然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黄金白银沿江流淌,金光灿烂,白茫茫,他们将繁重、低廉的工作看作最为高贵的愿望,并将这份愿望刻在石碑上,希望木商能给予他们更多的工资。这些石碑见证了苗侗百姓世代的艰辛和追求,见证了他们的辛勤劳动与智慧,为这片土地创造了丰富的文化和历史。

当我轻抚着这些沾满几百年苔辉的石碑时,我深深被触动。这些石碑寄托着苗侗百姓的心愿和希望,它们不仅见证了历史的变迁,更展现着生命的韧性和坚毅。高柳的《永定江规》、培亮的《拟定江规款示》、王寨飞山宫的《永远遵守》和《八步江规》等碑文,就像是镶嵌在锦屏大地之中的文化瑰宝,它们向我展示了清水江这条黄金水道的辉煌历程。

站在这些石碑前,我仿佛能听到历史长河中的叹息声和先辈们的呼唤声。每一块石碑都仿佛是一位沉默的历史见证者,让我深刻感受到丰厚的文化底蕴。站在文斗的《六禁碑》、大同章山的《万古碑记》和彦洞的《流芳百世》碑前,我不禁驻足良久。这些石碑上镌刻的是我们苗族和侗族人民对树木的深情厚谊,栽种、赞美、保护树木已成为我们的乡规乡约。我们的先人朴素得近乎天真,他们将保护青山绿水视为一项永恒的功德,一种能够流传百世的美德。正是这种最纯粹的热爱,才创造了清水江流域如画的美景。

我仔细品味着这些像向导一样指引着的古碑文,发现了交易与保护、发财与守节的矛盾与统一在其中得以体现。碑文所提到的价数和罚则更是使我深思不已,这是我们的先人们对生态环境的珍视和对子孙后代的美好期望。我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呼唤,呼唤我们传承这份热爱,共同守护这片绿意盎然的土地。

走出茂密的山林,我四处游历,还发现更多的石碑在等待着我去敬仰和研读。在娄江萃文书院的《永垂后世》碑前,我感受到了先人们对教育的高度重视和对子孙的殷切期望。碑文上写着:“其后来行见朴见秀,顽者灵,霞蔚云蒸,次第而入青云之路者,岂有涯哉。”这样美好的愿景让我心潮澎湃,他们希望通过教育让子孙后代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在铜鼓向家寨的《青云馆碑记》前,我看到了先人们兴办教育的热情和决心。“奈未立学馆,先生无驻足之地,子弟无肆业之途,于是公同商议,在我白虎之地,各出捐资竖造学馆二间,一则沛我期境,一则先生子弟有所托足也。”为了让子孙后代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不惜捐资建设学馆,这种对文明的渴望和对礼义的追求是如此强烈。正是这些慷慨捐助兴建校舍,无私奉献养护办学的善举,使得文明的火种得以传承和传播,为今天锦屏可喜的文化风姿作出了巨大贡献。

锦屏,一个多山多水的地方,河过渡曾是这里人们生活中的重大事件。古时资金和技术的限制,使得修桥成为难事,于是,摆渡便成了人们往来的主要方式。在赤溪坪,我看到了一块《赤溪坪渡碑》。碑上记载着古渡的圮毁和人们过渡的艰辛,“每当春涛濡滞,洪水汪洋,奔走者望空长叹,贸易者呼号彼岸。”这些文字让我仿佛置身于那个场景之中,感受到了人们因无法过渡而产生的无奈与焦虑。

然而,锦屏的先民们并未因此放弃。他们号召众人捐献财物,修船摆渡,供养船工。这样的碑石近二十块,见证了苗、侗地区生产生活的艰辛,也彰显了先民们便利于往来旅客的功德之心。

这些石碑不仅仅是历史的见证,更是生命的铭记。它们凝聚了人们对过渡艰险与便利的思考与付出,仿佛有着自己的灵魂。每一块碑石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它们静静地屹立在乡野间,向世人述说着锦屏的过去和现在。

锦屏的石碑,生命的古碑,见证了锦屏的历史变迁和生产活动,是时间的印记,也镌刻着锦屏人民的智慧和勇气。宛如石头中蕴藏着生命力,在苗乡侗寨静静流淌,滋养着每一寸土地,让生命的奇迹在这里绽放无尽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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