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是一亿三千万年前遗留下来的最古老树种,它逐沙而生,固沙而长,“生长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下一千年不朽”。它以坚韧不拔,百折不挠,不畏强暴,不怕困苦,友善共生,无私奉献的胡杨精神,代代相传,前赴后继,历经苦难,与沙漠抗争了上亿年。至今仍以它那高大魁伟,雄强劲拔,千姿百态,枝繁叶茂的威武之势和顶天立地的豪壮之气,巍然屹立在浩瀚无垠的沙漠之中。成为治沙的天使,抗沙的勇士,沙害的克星,大漠生灵的保护神,成为人类生存发展的盟友与精神楷模。
有资料显示,全世界90%的胡杨在中国,中国90%的胡杨在新疆,新疆90%的胡杨在塔里木,塔里木有3800平方公里的胡杨林,主要分布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世界第一大胡杨林。塔克拉玛干则是世界第二大沙漠,东西长约1000公里,南北宽约400公里,面积达33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内地好几个省。世界第二大沙漠与世界第一大胡杨林形成两大阵营,长期在沙漠中对峙、僵持和争斗着。也就是说,是3800平方公里的胡杨林与33万平方公里的沙漠之间所展开的争斗。很显然,胡杨只能是以小对大,以弱敌强的抗争。抗争的情形如何,因为它主要分散在盆地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过去一直鲜为人知,即使科技交通发达的当今,大漠以外的许多人也很难得见。
我在新疆工作生活期间,曾多次有幸到过塔里木盆地,穿越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和大漠深处的胡杨林,亲身领略过大漠与胡杨这两大天敌所展现的一些对峙状态。给我最深刻的感受是,沙漠太强势,太凶残霸道了;胡杨太不容易,太坚韧顽强了。
塔克拉玛干沙漠,最大的特点就是干旱“莫水”,风沙酷暑。全年有1/3是风沙日,流动沙丘占80%以上,沙丘每年可移动约20米。最高温度达67.2℃,昼夜温差达40℃以上,沙面温度有时高达70~80度;平均年降水不超过100毫米,最低只有四五毫米。
沙漠的本性就是无情,恶劣,狂暴,霸道,侵略,扩张,其实就是沙魔。它是不容忍其他生灵和物体来与它争地盘的,而且野心勃勃,气焰嚣张,气势凶猛,不断向外扩张,侵略骚扰周边的地盘和生灵。对外来之客,毫不顾忌。要么施展沙漠风暴,要么借助阳光生发高温,试图让所有的生灵都惧怕它,远离它,无法在此生存。它有时就是肆意横行的恶魔,经常风沙狂袭,卷起沙尘搅得天昏地暗,或是成天在强烈阳光照射下发出如火如炉的高温,使许许多多的生命体而因此销声匿迹。“进得去,出不来”的“死亡之海”成了人们对它的俗称。曾经辉煌的西域36个古国,曾经奔腾的烈马,征战的劲旅,高燃的烽火,欢快的胡舞,激奋的羯鼓,肃穆的佛子,驼铃商队,铁马冰河的好汉,古丝绸之路,以及花草树木等无数天骄骁勇都相继被茫茫大漠、滚滚黄沙埋没殆尽。唯有与它僵持,抗争、厮杀了整整上亿年的天敌和竞争对手胡杨,虽然也照样惨遭沙漠的摧残蹂躏,受到极大的创伤。但却仍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以它特有的再生功能和强大的生命力和坚韧不拔,不畏强暴的抗争精神,坚强地屹立在风沙高温的围剿之中。在异常艰难困苦的恶劣处境中,它们团结一致,凝聚成一片片的大漠绿洲,抵御着狂沙的侵扰,引来白云、鸟虫,甚至水草以及红柳、梭梭等小伙伴,并为人类提供着诸多生存条件。使沉寂广袤的死亡之海有了生气,有了生命迹象。这本来是大自然和谐共生的好事。但对企图独霸天下的沙漠来说,则是恨之入骨,施展一切狂暴无度的魔法妄图斩尽杀绝。
实力悬殊近百倍的胡杨虽然不是它的对手,但胡杨却从不畏惧,根本不在乎沙漠的肆意妄为。它们在敌强我弱的态势下,始终坚持固守阵地,奋发自强,以柔克刚。沙漠干旱,断绝水分,它们就把自己的根须慢慢扎入几十米深的沙漠最底层去寻找土壤水分和养料。风暴狂沙不让它站立,它就用自己发达的根系将周边流动的沙层牢牢拽住,任凭风沙多么狂暴、多么猛烈地摧残,哪怕头断枝折,皮破身裂,也从不屈服,始终巍然挺立,坚定不移。不仅使自己站稳了脚跟,而且把想逃离的流沙死死地固定踩在脚下,不敢溜走逞凶。沙面烈日高温不停地烘烤暴晒,它们就长出挺拔的树枝茂密的绿叶,而且在阳光和高温的淬炼下更加郁郁葱葱。
当年我们一行在穿越沙漠深处的达里雅布衣胡杨林时,曾亲眼所见,车行两边的胡杨大都树干粗壮,高低错落,枝繁叶茂。有的树干粗壮而扭曲,仿佛在风沙的肆虐中挣扎求生,却又在逆境中展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它们有的枝叶虽然已变稀疏,但依然向着天空努力伸展,每一片叶子都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坚韧与不屈。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给我们展示着林中伙伴的安宁和愉悦。微风吹过,绿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它们在轻轻低语着这片大漠的传奇故事。其中有的胡杨皮裂枝踏,裂开的树皮厚实宽圆,像勇士身披的铠甲、战袍,透过沙尘浮烁着征战的刀光剑影;被风暴折塌下的树枝紧连主干,仍然叶绿皮健,虽然伤残,却不屈不挠,仍然顽强地在抵御抗争着。有的树尽管被风沙剥蚀得只剩下主干,但依旧傲然挺立,不断长出嫩芽新枝,让人肃然起敬。还有的老树因长久与风沙搏斗,饱经磨难,主干已空心,有的半面空壁而立(足可站进一人),但始终枝叶繁茂;有的因腰间受损出现伤洞之口,加之岁月磨砺,风沙摧残,竟然里空外实,(能放进许多物品,成为一些小动物的栖息之处)枝叶却依然昌盛。还有许多被狂风刮倒或横卧在地的,或斜靠在其他树上的大树,枝青叶绿,与茁壮直立的其他树毫不逊色。
大漠中的胡杨正是依靠他们那种坚忍不拔,不懈抗争的英勇顽强,互相之间根连枝系,凝聚成林成片,小的几亩几十亩,大的形成几十几百平方公里的沙漠绿洲。并与来自天山、昆仑山的河流结成一支支抗沙联盟,携手共力,抵御拦截,将这个号称世界第二大的沙漠帝国,分割阻隔,有力地制约着它们的扩张称霸。
不仅如此,在与风沙烈日搏斗中的胡杨,还为其他生物不断提供着生存条件,为人类的生产生活和建设发展毫无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它更换下的叶片在地面与沙尘融合后变成肥沃的土壤,进而生长出多种植物,包括珍稀的菌菇等。因为有胡杨的守护,难受风沙的侵袭,林中的水草、杂树也逐渐多了起来,并引来人类和牛羊的栖息生存,有的还成为大漠深处的世外桃源,使沉寂而狂暴的荒漠不断增添着新的生命物种和命运共同体,成为胡杨治沙抗暴的坚强盟友。胡杨全身是宝,树身、树枝、树叶、树根已成为人们重要的生活生产资源。它的木质坚硬,耐水抗腐,是上等建筑和家具木材。楼兰、尼雅等沙漠古遗址的胡杨建材至今2000多年仍完好不朽;河流及水库边的维吾尔民族常用胡杨树干凿制独木船,成为捕鱼、渡河的重要工具。胡杨树叶富含蛋白质和盐类,是牲畜越冬的上好饲料。胡杨树脂、根和花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可治人体的多种疾病。特别是它古老巨大而千姿百态的根蔸,成为人类天然的根雕艺术品。曾经被黄沙埋没亿万年而变成坚硬如铁,晶莹成玉的胡杨硅化木,已成为高品质的玉器原石。
新疆解放以来,随着治沙垦荒和农牧业的发展,持续推进扩展而形成了环塔新绿洲,加之塔里木油田的开发,沙漠公路的建成通车,大漠胡杨有了更多更有力量的治沙同盟,昔日狂暴无度,称霸天下的沙漠似乎魔力被遏制了许多。被胡杨征服的沙漠都变成了片片绿洲,沙漠腹地的绿洲也得到开发利用,沙漠周边的绿洲农业、工业、交通、城市繁荣昌盛,古丝绸之路重新焕发青春。
如今,只要你乘坐飞机向下俯瞰,或通过卫星截图、无人机拍照等方式观看,大漠深处的一片片镶嵌在黄沙茫茫中的胡杨林很是壮观。春夏之季,犹如分布在沙海中的座座绿岛,苍翠青葱,薄雾缭绕,生气勃勃,始终与茫茫黄沙对峙着,任凭沙海风吹浪打,始终阻挡着沙魔的攻击。挺立在塔里木、叶尔羌、克里雅、和田等河流两岸的胡杨,犹如一条条蜿蜒的绿色巨龙,奔腾在大漠腹地,控制着沙漠的恣意妄为。纵横穿插在沙漠中的公路、铁路,像一条条粗长的钢索铁链把昔日逞凶施暴的沙魔牢牢锁住。环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胡杨绿洲,犹如千军万马,对沙漠形成全线包围之势,无论沙漠多么猖獗狂妄,始终不敢越过绿洲半步。沙漠曾经称霸的地盘也在逐渐缩小。晚秋之季,整个大漠中的胡杨一片金黄,在阳光的照射下,光芒万丈,精美如画。有的在风沙中犹如奔腾的战马,铺天盖地,昂首奋蹄,勇往直前,铁蹄下沙尘滚滚,风沙呼啸,枝叶嘶鸣,鏖战激荡。有的像络绎不绝,行走在大漠丝绸之路中的驼队,背负物品,在风沙中悠然跋涉。
抗争不止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胡杨,不仅是斗沙的勇士,防风固沙的屏障,沙漠生态的保护神,而且许多地方已成为人们旅游观赏的胡杨林公园。今日的沙漠已不再是“进得去,出不来”的“死亡之海”。人们可以驾车或骑行,深入大漠腹地纵横穿越,不仅可欣赏胡杨饱经沧桑所特有的威武、轩昂、神奇、千姿百态的雄姿,更可感觉到胡杨这一沙漠天敌、人类盟友常年与风沙烈日搏斗而显现出的伟大精神和英雄气概。这时的你,将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胡杨的确不愧是人类崇尚敬仰的英雄之树。
202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