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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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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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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小街

岁月匆匆。离别故乡多年了,但是无论沧桑的岁月如何匆匆和凝重,磨砺了的记忆却是历久弥新,尤其是孩提时的记忆更是终身难忘。即便是与故乡相隔千里万里,抑或是银丝满头,那故乡的情愫总是永远萦绕于你的灵魂,融入你的生命之中,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是那样地令人魂牵梦萦,铭心刻骨!

我的家在大别山主峰天堂寨以东鄂皖两省交界处一个名叫西界岭的小街。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就是出生在属湖北省英山县石头咀镇管辖的小街的老屋里。在这里,我度过了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童年,因此,有着太多的记忆,也有着我童年的梦。

独特的小街

这条小街,海拔1000米左右,位于群山之鞍部,是通往两省的交通要道,东来西往的锁钥,也是长江水系与淮河水系的分水岭之一。与其说这是一条小街,倒好像是一个寨子,全长不足300米,街面平均宽不过3米,却有七道弯,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小街沿东西方向形成一张弓状,就像是一条扁担挑起了沉甸甸的货物,将湖北、安徽两省的周边挑起。而在弓的中部以一墙之隔成为湖北省英山县和安徽省金寨县的分界线,东边属安徽,西边属湖北。只不过东边的部分相对而言要比西边的要平缓一些。东边的尽处便与一个上千亩的畈田相联,一条小溪从二十几里远的山上一路跌跌撞撞、蹦蹦跳跳地在离弓的尽处约两里的地方骤然变缓,俨然如集合的士兵,组成数十米宽的方阵,向东悠悠然穿畈而过,汇成淮河的一支流;而靠西边的尽处则是数百亩的梯田,在山与梯田的交界处奔腾着落差甚大的急流小河,犹如快乐的孩童由此咆哮着,欢呼着,喘息着,奔腾数十里,才渐渐变宽并一路邀朋结友地进军一百余里,方与英山县的东河汇聚在两河口,融入白莲河水库经浠水县注入长江。

历史的小街

历史上的西界岭小街与现在的霍山县中界岭、东界岭是霍山县通往英山县(1932年10月,民国政府将安徽省英山县划归湖北省管辖)的三条重要通道之一。1929年11月19日六霍起义胜利后,我党于1930年春在西界岭成立英霍边区苏维埃政府。1932年10月,西界岭保划归民国政府新设立的立煌县管辖,解放后隶属于金寨县,成为金寨县的南大门。后又几经变更,这条小街以坐北朝南的忠义祠堂为界,忠义祠位于街道的中间位置,大门的中心线是安徽、湖北的省界,西侧的街道属于湖北省英山县,东侧的街道属于安徽金寨县。走进忠义祠的废墟里,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些人名,并记录着一些事情。那时,已然成为鄂皖边陲的重镇。

据记载,清咸丰二年(1852),当时隶属于霍山县与英山县交界的九个保(史称“九保”,现金寨县燕子河镇、长岭乡一带)奉霍山县衙指示举办团练,协同清政府堵剿太平军。从咸丰二年到同治元年,被迫参加团练与天平军、捻军作战的穷苦百姓丧生者达300余人。同治元年,清朝地方政府为“恩流僻壤,泽及黄泉”,在霍、英两县交界的西界岭老街建忠义祠。这块石碑上刻的人名就是部分战死者姓名,记录的土地是具有“永佃权”的土地。忠义祠建成后,死者家属通过斗争,获得了“永佃权”,“凡田地坐落九保境内东方不得以任何借口转庄逐佃”,使这些没有田地的死者家庭获得了东家田地的永久耕种权。民国十二年(1923),拥有土地的地主士绅“批金夹课”,转庄逐佃,没有土地的死者家庭又面临无地可种的境况。霍山县西镇第十区刘仁辅等人组织民众在西界岭等地开展了“永佃权”反转庄斗争,并闹到霍山县府,霍山县府为平息民愤,不得不发布布告,禁止地主士绅转庄。后来,霍山县府布告刻在石碑上,立于燕子河镇闻家店、长岭乡西界岭、草鞋岭等地。“永佃权”斗争取得了胜利。

红色的小街

听老人们讲,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在解放前,刘邓大军曾经从这里经过。

西界岭历史上就是南上北下的交通要道,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战争年代,这儿是交战双方必争之地。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红军队伍经常驻扎或路过这里,红四方面军燕子河会议以后,经过西界岭离开鄂豫皖根据地开始西征,后来建立了川陕革命根据地。

据史载,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受党的派遣,英山籍共产党员萧伯堂、姜镜堂、金仁宣等先后回到家乡开展农民运动,秘密发展党员。同年10月,萧伯堂在蔡家畈成立英山第一个党支部,1928年上半年,发展三批新党员,先后建立三个党支部,下半年成立英山特别区委会,建立了农民武装。1929年夏,正式成立中共英山县委员会。县委组织群众向地主阶级开展抗租减租等革命活动。

值得一记的是英山“三•二”武装起义的成功。

1930年农历3月2日,以金仁宣为书记的中共英山县委领导全县农民武装暴动。县委遵照党中央“八七”会议决议,根据六安中心县委七林湾会议精神,在六霍起义后,为暴动做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各支部以打猎为名,到野外练习枪法。为了打通暴动时的障碍,石头咀赤卫队长江天友带领队员,在霍山陈宝贞赤卫队的配合下,将石头咀天主堂的匪首沈志和部20余人全部活捉,缴获长枪17支,手枪1支。3日拂晓前,县委又接到霍山的通知,红军围攻流波幢,不能按时来援,县委临时决定,率队进霍山,为甩开盘踞在石头咀的国民党县长常振颖团匪,即取小道到达蔡家畈,又有十余人赶来参加起义。当日上午,队伍进军西界岭时,击退霍山团匪夏太和部三百余人、毙敌二名、缴获快枪二支、子弹三百余发,我无一伤亡,首战告捷。4日,起义队伍进行了整编。6日,这支起义队伍随红军三十三师师长徐百川、政治部主任姜镜堂率领的一〇七团和潜山起义队伍一道,向英山进发,到达西界岭时,有原打入国民党石镇区团的共产党员傅昆言率领二十九人携枪起义。7日、8日,我军先后经土门潭、孔家坊,晚间,包围了县城。9日拂晓,经激战,城内守敌国民党县长常振颖和县自卫团长胡小山率部弃城逃亡至城南皂角树。我军进城,烧毁了国民党县政府和监狱,救出了共产党人和无辜群众,战果辉煌,击毙敌十五名,俘敌四名,缴获长短枪十四支,盒子枪二支,迫击炮一门。首次夺取县城,全城一片欢腾。10日,英山起义队伍返回了金家铺,成立了英山县红军游击队总指挥部,下设五个大队,共六百余人。七月,在张家咀成立了英山县革命委员会,建立了区、乡苏维埃政权。

英山“三·二”武装起义的成功,使鄂东和皖西根据地连成一片,为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创建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在西界岭小街后的缸坛窑旧址的那条沟里掩埋了数十名红军烈士,被当地人称为英雄沟,旁边建有红军墓。至今,每逢清明节,都有人去祭奠。

记忆的小街

可千万别小瞧这条小街,这里历来是茶药商贩之古道,鄂皖交流之媒介。曾有“小香港”之美名,还有“神仙经过得掉一把刷子”的谑称。

在我小的时候,小街的两边依山就势地错落而建的房屋是家挨着家、墙襟着墙,大都是徽式建筑,中间有天井。有些区别的是,面街的一面都是用宽窄不一的实心木板拼接而成,不用砖砌。这里居住着数十户人家,而且曾经商铺林立而类别不少。当时,最繁华时有三家饭馆旅店、一个合作社(在忠义祠堂)、一个收购站、三家豆腐店、两家炸油条麻花早点、两家挂面店、一家药铺、一家油坊,街后还有一座缸坛窑。由于是两省两县交界,行政管理不同,来自两边的信息也就在这里汇集,这就促成了两边的各业发展和商品的互通有无。正因如此,历史上就有一条贯穿大别山南北的重要商道,茶叶、木材、桐油、药材等山区特产从这条大道运出去,食盐等物资这条道路运进来。因为这是淮盐进山的必经之路,所以这条商道也称“盐道”。这里当时真可以说是商贾云集,百余里外的货物大都在这里集结和分流,一时间,茶商牛贩货郎担,生姜大蒜土特产,天麻茯苓中药材,挑夫跑信追风赶……真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尽管那时还没有电灯,到了晚上,有的用松树节照明,有的用个墨水瓶子灌上煤油用小块铁皮包住棉絮搓成的灯芯做灯,也有的用带有灯罩的煤油灯,也有的用麻秆扎个框,外面用纸糊住,里面燃上一支蜡烛引路…..但这丝毫不影响东来西往的人们的交易,就算是雨雪风霜,春夏秋冬都是依然如故。经常是饭店里住得满满的,过往的商客只好在其他人家中借宿了,无论在哪家借宿,主家都会像是来了亲戚一样热情,宁可自己人挤一挤,也换一套干净的被褥出来,退出一间房子供住,而且,拿出最好的伙食供借宿人食用。淳朴憨厚而又真诚的小街的人们以这种方式交结了不少的朋友,也赢得了过往客商的极好口碑。就这样,在这人声鼎沸、五彩纷呈、灯光摇曳之中,人们每天将这里热闹得日落西山而东方月起,那热闹简直可以与城镇媲美了!

快乐的小街

小街的街面全是大小不一、规则不同的石头砌铺而成,间以泥土和沙砾渗入其间,但仍是凹凸不平,曾经让大大小小的孩童磕碰其上,额头和鼻子、屁股和手脚,无不与之或轻吻或强啃,啼哭立马招来临街两边在家的大人们急匆匆出门看看是谁家的孩子。为了止住孩子的啼哭,大人们会装出很愤怒的样子,用巴掌击打或用脚踢、踩踏孩子所碰到的石头上,并口中振振有词地将石头大骂一通,孩子们也就出了口恶气似的厥翘着嘴,哭声也随之戛然而止了。后来,只要听到哭声,大人们坐在家里也能听得出是谁家的孩子。当然,这也成了我孩提时的记忆。

幼时的我们常常不分省界县界,一起玩耍。由于是两省两县交界,就算我们小孩子打架,只要使足劲跑过了一道墙的省界,不管是哪边的小孩,绝对不敢越过省界,只好无奈地隔着这省界相互对骂而已了。当然,这往往是大人们外出劳作之时的事情。如果是一般的情况,大人们都不知晓,过两天后,双方又握手言和。如果是哪个孩子被破皮了,则一方大人便带着孩子到另一方家兴师问罪了,但一旦到了屋里落座后,一杯绿茶、一袋旱烟,双方便又和好了,分别瞪着自己的孩子:再打架,老子就要如何如何。因此,尽管是两个省,但相互之间还是处得很和睦的。特别是遇上流窜作案的,无论东躲西藏到任何一方,只要得到相关信息,双方人便齐心协力,使作奸犯科者成过街老鼠,无立锥之地,绝对不会漏网。终使不良分子将这小街视为禁区。因而,良好的环境造就了这里的繁荣。

有趣的小街

因为小街的地理位置处在海拔1000米左右,尽管当时两边都还没有自来水,然而,在安徽金寨境内却有一个沁水处,后被凿出了一方井,街两边的居民都共同饮用。每天早晨,在这水井挑水的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在舀水的“咚”“哗”声中互致问候,构成了一道独具特色的风景。沁水的水质特别好,冬温夏凉,清澈见底,就连小鱼小虾在里面快乐地游弋也显得那样的通体透明而一尘不染,就像画家笔下的工笔画,让人浮想联翩。也因为水质好,这小街的姑娘的肤色根本不用涂脂抹粉而自然如出水芙蓉,俊俏如仙女了。当时,许多地方都患有甲状腺肿的疾病,而这里却没有,以至于过往商客走到哪说到哪,艳羡得远处的小伙子垂涎三尺,以未娶到这小街的姑娘做老婆而引为憾事!

由于历史的原因,两边都相互有飞地,特别是在农忙收获时节,东边田里的稻谷个子往西边挑,西边田里的稻谷个子往东边挑,在异常忙碌中双方见面还不忘说些诨话打个趣,开个玩笑,寻个开心,经常是惹得同行的人哈哈大笑,那笑声越发使担着挑子的人顿觉轻了许多,肩担就像指挥家的指挥棒在肩膀上有节奏地闪跃出丰收的喜悦,在灿烂的黝黑的面庞上擦一把略咸的汗水,和着旋律的步子也越发铿锵有力起来,直到稻田的稻谷个子全都搬到了垛子,男人们将肩担靠在门里,在袅袅的炊烟之后撮一口小酒咂吧滋润,再捻一袋旱烟吧嗒吧嗒,或在家中侃侃神,或串门磨磨嘴,硬是让月亮的笑容从东笑到西,方才洗涤一天的疲劳,携着幸福的笑靥,响起甜美的鼾声。

消失的小街

岁月洗尽了故乡小街的铅华,昔日的小街已经淡出了过去的历史。如今,石料、青砖等老建筑的一些材料到处堆放:或整齐码放在门前屋后,或散乱于草丛之中。青石板街道没有了,古老的徽派民居没有了。有的只是零乱建设的楼房,有的只是一些残垣断壁。在老街西头路边的草丛里,沧桑地卧着一块石碑。这块石碑的最后有“同治元年七月”的字样。石碑有点残缺,少数碑文字迹模糊,碑文的内容不算好认读,碑头刻着“遵示……”几个大字,开头为“特授江南直隶六安州霍山县正堂……”字样。石碑具有较高的文物价值。如今,再也寻不到那实心木板门,再也寻不到那青石堆铺成的街道,再也寻不到那儿时的欢声笑语了,那昔日繁华的场景再也寻不到了,那些曾经经营的行业,纷纷被新的经营方式所替代。而且,新的跨省的柏油公路已经离小街的近三百米远了。除少数几家在原地建起了两三层的楼房以外,居民大都紧挨着公路建起了鳞次栉比的楼房,还有很多家庭停放着各种各样的小车、货车和摩托车。不用说,这里的人们也过上了城市人的生活,人们的脸上更是洋溢着灿烂,眯起了笑眼,家家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熨熨贴贴的。

青山依在,绿水长流。故乡的小街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模样。但现在,街的西边仍然住着湖北人,街的东边仍然住着安徽人,“一街跨两省”的格局还在,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仍在继续。

故乡的小街,如今真的成了我永远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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