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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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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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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想写有关我的“父亲”已经很多年了,一直迟迟没有落笔。我不知该如何去描写

他?每每想动笔时,脑子里涌现的回忆就像一支支利剑向我刺来,内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

很长一段时间,我选择去遗忘﹑去隐藏﹑去埋葬它。但它却像梦魇一样萦绕在我的脑海,像闹钟一样时刻提醒我它的存在。

“父亲”二字对我来说是沉重的﹑敏感的﹑脆弱的、痛苦的。每每想痛恨他时,瞬间又被他那有力的父爱拉扯回来。血脉相连的情感又变得开始纠结、矛盾。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吧!想恨,恨不起来;不恨,心里的“结”就像癌症一样折磨你。

父亲年轻时性格开朗,帅气幽默。在部队给领导开车,领导很赏识他,看似前途一片光明,却被奶奶骗回来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父亲心有不甘,但对奶奶的话只能唯命是从。

“结婚”对于两个从未谋面的人来说,更像是一宗交易。嬉闹的结婚盛宴并未给父亲带来任何喜悦。所幸婚后,母亲的贤良淑德加上出众的样貌弥补了父亲内心些许的遗憾。

虽然离开了部队,父亲却一直保留着部队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早起会把被子叠成像豆腐块一样方方正正,庭院总是被他打扫的不染杂尘。闲暇时间,他会捧着《红岩》或者《三国演义》亦或者《水浒传》看上半天。身边永远放着从部队带回的水壶,偶尔会盯着水壶发呆;父亲喜欢一边看书一边泡脚,这些习惯他保持了几十年。

不看书时,父亲喜欢躺在椅子上收听单田芳播讲的《三国演义》或者《水浒传》。从我记事起就跟着听,反复重播,不厌其烦。单田芳那沙哑而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到现在,还清晰的印记在我的脑海里,导致一度听到沙哑的声音,我的头就会条件反射的痛起来。

每次有人路过家门口,父亲就像找到知音一样。紧紧拉住那个人的手,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对《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独到见解。虽然那个人听不懂,只能尴尬的一直点头附和。

父亲在教育子女方面是非常严厉的。小的时候,父亲是不允许我们姐妹几个穿裙子的。直到现在,我穿裙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手指甲刚露出点尖时,就会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中迅速消失,更别提涂指甲油了。记得有一次,上了初中的姐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瓶鲜红的指甲油,偷偷的涂抹,很快刺鼻的气味被父亲察觉到,不仅没收了指甲油,还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不允许顶嘴,大人说话时更不许插嘴。

在父亲严格的管教下,他的三个孩子都变成了他满意的样子,唯独我除外。我是最不让父母亲省心的孩子,调皮﹑打架﹑翻墙头﹑钻狗洞﹑偷西瓜﹑炸鞭炮,所以我被挨打的次数最多。

现在回想,自己小时候确实顽皮。小时候最喜欢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炸鞭炮,厕所里如厕正欢的人;麻将桌上人头群集的赌徒;小树林里密会的情侣;还有黑暗处行苟且之事的男女,这都是我和小伙伴们的首选目标。

记得有一次父亲召集村干部到家里开会。孟坡也来了,孟坡虽然年纪大,但按辈分他要叫我姑奶奶。其实按照我的辈分,当时在村子里,都算得上是祖辈级别的人物。孟坡每次看到我,一边叫我小姑奶奶一边捏一下我的小脸蛋。我很讨厌他这种带有揶揄的行为,以至于每次看到他,我都躲得远远的。这次又被他捏了一下,但这次没躲也没生气,而是神秘地递给他一支烟。孟坡喜出望外地接过香烟走进屋里,不一会就从屋里传出鞭炮的炸响声和多人的惊叫、惨叫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对!那是我为孟坡精心特制地“香烟”。是从村里那帮“老混混”哪里学来的。虽然鞭炮威力不大,但那场村干部大会变成了抢救会。后果不用猜,“家法”侍候。

还有一次,老师正在黑板上写字,我和同桌恶作剧的朝老师扔纸团,老师气得大声质问道:“是谁?是谁扔的?”同桌吓得赶紧把头缩进龟壳里,而我却像一个铠甲勇士一样站起来,抹了把鼻涕大声说到:“是我,你姑奶奶。”

按照辈分,老师确实应该叫我姑奶奶。老师的脸色在同学的哄笑声中,一阵青一阵白。当我自以为是,正得意洋洋的时候,父亲像一阵旋风冲进教室,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揪住耳朵用力往外拉。原来父亲早就从老师哪里得知我的顽劣,这次抽空来逮我现行的。

小时候被打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屁股的淤青还没消失,就会新的补上。

父亲打人是非常有节奏感的。父亲有一条纯牛皮皮带,是部队领导送给他的,那条皮带一直缠绕在他的腰间十几年都没离开过。每当我犯了错,父亲就会愤怒得快速抽出皮带,将皮带对折,用力的震出啪啪声,紧接着,就是皮带抽打屁股的响声。

每次打完,父亲都不忘咬牙切齿的加上一句,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狗东西?

至于自己的顽皮,我归因到是父母美国大豆吃多了,基因突变吧!?

小时候,我们的活动范围有限,加上父亲对肢体的约束,看到别的孩子嬉戏打闹,疯狂追逐,心里别提有多瘙痒难耐、多羡慕了。此刻我会更加想念在外婆家那段神仙般放荡不羁的日子。

除了不能说脏话,不能有剩饭,来客人不能上桌吃饭外,我们还必须要养成良好的生活规律---早睡早起。虽然睡不着,到点也得到床上躺着。

那时候,家里只有一台14寸黑白电视。电视里除了播放早间新闻、午间新闻就是晚间新闻。我们姊妹几个弱弱的抗议过,但遭到父亲严厉的批评——看新闻多好,了解国家大事,其他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看头,对你们影响不好。最后还是在母亲很长一段时间的耐心游说下,父亲才允许我们看半个小时的“花里胡哨”。

不知经历过多少个数羊的日夜,狼﹑羊﹑猪﹑狗也被我来回替换了无数遍。

父亲越是如此,我内心对外界探索的渴望就越强烈,好奇心也随之加重。有好几次,趁父亲酒后睡觉,偷偷骑上父亲的二八大杠专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飞驰在乡间小路,此刻,天空是那么蓝,比我平时看到的还要蓝,花草的香味是那样浓郁,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氤氲着幸福和欢乐,就连看到狗蛋,此刻他在我眼里也是个好人,我会欢快的,毫不吝啬的跟他打招呼。

在我们家,每次吃饭必须等父亲大人坐下动了筷子后,我们才可以开吃,哪怕饿得饥肠辘辘,包括母亲在内。

父亲的爱好,除了看书就是喝酒。打我记事起,就天天看着父亲喝酒。加上在村子里当差,酒场的邀约基本没断过,酒量也突飞猛进。很多时候父亲的酒量一度盖过他的能量。

偶尔在家吃饭时,父亲也会习惯性的喝上半斤到一斤酒。跟镇子上大大小小的酒铺老板彼此都非常熟稔。看到是父亲来买酒,老板点头哈腰的把没有参水的“好酒”拿出来讨好父亲。还不忘向父亲投去神秘的眼神,父亲当然心领神会,拍拍酒铺老板的肩膀笑而不语。

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父亲对酒的热爱和了解程度远远超出对妻子、对孩子的关爱和了解。

当我能提动酒瓶时,这些买酒喊人的差事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在父亲的提携下,我的业务量不断加大,业务能力也突飞猛进,一度被别人误以为我是家里的男孩。而哥哥就像“火影忍者”一般存在。每当别人夸赞我时,父亲总是开心的合不拢嘴,但当别人拉着被我揍的鼻青脸肿的孩子告状时,父亲的皮带却从来没有仁慈过。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抽打,直到告状的人看不下去死死拉住父亲的手才停止。

当时在村子里,有一段时间,我的名气和父亲的名气并驾齐驱过。每当有外乡人不认识我时,村里人就会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啧啧……这,你不认识?她就是某某闺女;或者,啧啧……他就是某某的父亲。

每当这时,我和父亲的心情是一致的。

晚上,母亲心疼的小声责备道,你咋把孩子往死里打啊,也不问问原因就打?父亲却像老夫子训斥白农一样,你懂个屁!我大小是个官,如果偏袒自己的孩子,以后谁还服管?

父亲的谬论对他的“事业”发展,确实起到了很大帮助。村里,镇里的人大多都很信服他。不管大事小事,丧家婚娶,夫妻吵架,就连东家丢只鸡,西家丢根针都找父亲。找不到就从家里拿,家里没有,父亲就会自讨腰包买。父亲的做事风格赢得了更多人的“认可”。

如果谁来我家迷了路,只要提父亲名号,十里八乡的都会有人亲自把你送到我家;如果有人找茬,只要说和我父亲是朋友,那么事情很快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握手言和。

估计是受到《三国演义》的刺激,在父亲众多的朋友里,有个“八拜兄弟”。我对这些“兄弟”的记忆是模糊的,因为讨厌也厌倦了那些“哥两好啊,五魁首啊,老虎,杠子,鸡......”等酒桌上的喧闹声。酒喝完了,就会勒令我跑腿,有时要跑好几趟。对此,我没有任何怨言,因为这是我“挣外快”的最佳时机。

我朝老板递个眼神,老板心领神会的对我笑而不语。我和老板之间的默契一直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富裕”了很长一段时间。

拿到酒桌,他们仍然一直“老虎、杠子、鸡”的喊声震破夜空。散场后,一个个面红耳赤,东倒西歪,不是跪地呕吐,就是扶墙撒尿的。原本就断壁残垣的土墙在他们长期的“关照”下,摇摇欲坠。

尿到裤子上、手上,提上裤子,还不忘闻一闻手,嗯!不错,是53年的“纯酿茅台”。

最后个个喝得都没个人型。此时我们都没睡,饿着肚子在等着他们散场,母亲更是疲惫不堪的接着收拾乱七八糟的残局。

我讨厌父亲喝酒,又喜欢父亲喝酒。讨厌的是父亲酒场太多,酒醉之后,家里活都全部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

喜欢父亲喝酒,是因为醉酒后的父亲是那么和蔼,那么慈祥,那么友善,凡事好商量。所以我很多难办的“大事”都是在父亲酒过三巡后提出实现的。

两杯酒下肚后的父亲,开始滔滔不绝的演讲——有时讲故事,有时讲做人道理,更多时候还是讲他在部队有趣的往事。哥哥姐姐比我早听几年,他们显然已经听腻了,所以会在父亲开讲前快速扒完饭逃离,但往往都会被父亲严厉训斥不懂得“尊重”。每次说完还不忘补充道,看你们的妹妹多乖,多听话,你们虽然是哥哥姐姐,但还不如妹妹懂事呢!

父亲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句赞美,犹如一道欠打的符咒贴在我的脑门上,让我日后变成了哥哥姐姐的出气筒。

酒过三巡,父亲醉眼迷离,哥哥姐姐早已逃离,此刻桌子上只留下我一个“忠实听众”。

其实我也早听腻了,甚至父亲刚说完上半句,我能马上一字不落的接下半句。这时父亲就会生气的呵斥道,小孩子不许插嘴。我之所以心甘情愿当父亲的铁杆粉丝,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歹愿”。

“父亲”这个人,从妻子的角度评价,他应该是个失败的丈夫,因为对妻子的关心少之又少;从儿女的角度评价,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除了关心欠缺外,就是缺乏对子女教育上的耐心和细心;但从朋友的角度评价,他却是一个讲义气重情义,甘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好兄弟;在奶奶眼中,他更是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大孝子”,黑白不分言听计从。

如果从朋友的角度去写,可以往“梁山好汉”,“江湖豪杰”等武侠题材去描画。即便如此,作为他的女儿我并未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他对朋友的好是无原则的好。比如说,没有钱的朋友可以随便在小店挂父亲的名号赊账。只要有钱,父亲绝对会第一时间去结清所有欠款。所以挂他名号赊账的人就越来越多。在他眼里,“这”是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他不懂得别人口中的“赞美”其实是一种嘲讽;他更不懂得别人眼中的“好”其实是一种“愚蠢”。甚至看不到自己家里余粮所剩无几,却还为自己虚伪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面子”买单。

母亲为此,和父亲吵过几次架,曾严重到要和父亲离婚。看到母亲来真格的,保证书都起不到作用,父亲就干脆跑到老领导哪里躲几天,等母亲气消了才回来。

我和父亲之间,最刺痛我神经让我无法释怀的是,仅仅因为“钱”;仅仅因为“我是女孩”;仅仅因为我是他口中“嫁出去的闺女如泼出去的水”痛失我最钟爱的专业而成为永远的遗憾。

那一年,两分之差,与重点高中痛失交臂,复读对于我来说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怕别人的讥笑,更怕看到老师满眼的失望。

母亲问过我的想法,我给出“打死都不回去复读”的坚决想法后,夜里,母亲开始和父亲商量我的“未来”。

母亲:四子现在该怎么办?

父亲:不管她,不争气的孩子。

母亲:就别说气话了,孩子心里也不好受,你没看到她整日心神不宁,茶饭不思的?

父亲:那你说该怎么办?

母亲:孩子不想回去复读,要不就去上卫校吧,将来当个护士,我表哥在合肥当院长,毕业了,就去哪里。

父亲:那要花很多钱。

母亲:钱,肯定要花,但孩子的未来更重要啊。

父亲:女孩子花那么多年干嘛,将来要嫁人的,自己考不上,又怪不了别人。

那几日,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母亲为我的未来而游说父亲,父亲不是反对就是沉默不语。

其实,我早已为自己的“未来”拿定了主意,那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法律和公安方面的专业。

只要父亲去好兄弟哪里,打张“委培书”就可以。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也很支持。并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但当父亲从好兄弟哪里打听到,委培生的学费,除了高昂,都是自费外,加上毕业回来上下打点估计最少不低于5万块钱后,父亲态度坚决的表示反对。也许是为了弥补一下父爱吧!?他把我转到另外一所学校去复读,那所学校的校长是父亲的同学加好兄弟,但我没去,这件事也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

记得很清楚,那几日,我彻夜难眠,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才能让父亲掏钱让我去念书?我知道5万块钱,对于当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这么多年,父亲请客吃饭和输在赌桌上的钱远远超过这个数目。电视广告里一双可以孵出小鸡的皮棉鞋180一双,父亲连眼都不眨就给哥哥买了两双。

那双鞋就像是“富家子弟”的标签一样,贴在哥哥的脚上,哥哥洋洋得意,神清气爽的炫耀了好一阵子,更是有一段时间,很多邻居还特意来观看这双鞋,并认真详细的询问是否真的像广告里宣传的那样“能孵出小鸡”?

我求过他所有的好朋友去家里当说客,学校老师也自发的到家里来劝导父亲。此时母亲也与父亲抗衡起来。那几日,家里门客繁多,热闹非凡。我的心跳就像快速晃动的钟摆,来回敲打我的心脏。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竖着耳朵倾听他们的谈话,唯恐落下一个字。内心十分迫切的等待着从父亲口中说出的“好”字。可最后父亲还是坚决的丢下那句“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有何用的话?

那一刻,我犹如被宣判执行死刑一样,瞬间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是从那一刻,我和父亲之间的隔膜,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鸿沟很深,很宽,宽得看不清对岸的人。

写到这里,泪水再次无法抑制的滴落下来。作为一个成年人,我知道父亲当时的自私与愚昧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带来的。

后来,我随便上了一个专业。记得那天,我像死人一样躺在院子里的竹凉床上,眼睛空洞的朝向天空,连蚊虫叮咬也懒得理会。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小姑子,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是村子里负责跑腿的麻子。我没有理睬他,依旧望向天空。当时整个村子人都知道父亲不舍得花钱让我读好学校,所以麻子的声音很小,就像自己做错什么事一样怯懦地重复到:“小姑子,你看看,这上面有几个不错地技校,你想选哪一个?”我依旧不语,麻子就呆愣在哪里一动不动,唯恐我会诈尸一样紧张得不停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你帮我选一个吧”,看我终于开口说话了,麻子兴奋得一一介绍这个技能不错,那个技能也好,总之在他眼里只要是接地气的——服装,修理,电焊等等都是好找工作的好学校。

“那个离家最远?”

麻子望着我呆愣了几秒后认真的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这个最远。

我看都没看,朝着麻子手指的框框用力的画上一个勾。

就这样,我去了离家十里远的新马桥干校,读了一个狗屁的文秘专业。学校的一间教室里,摆放着两台像古董一样保护起来的老式计算机。上了两节围绕计算机转圈的课,剩下的都是拿财主用的算盘噼里啪啦的练着。上课时,老师一副漫不经心,无所事事的样子,如果遇到有同学捣乱,老师就会趁机脱身,让学生自己学习,然后回到办公室喝茶睡觉。

来到这所学校三年时间里,父亲没有来看过我一次,幸运的是,在这所废才学校里,和老师、同学的关系都不错,多少让我从父亲的阴翳里找到点安慰。

当我顺利毕业那年,文秘这个专业也从社会历史舞台中消失了。意思是,找工作再也没有文秘这个职业了。其实,我不喜欢这个专业,更不会找相对应的工作。

在姐姐的资助下,我在另外一个城市,一边给姐姐打工一边重新回到成人学校,学习实用的化妆品专业。这期间,父亲打过几次电话给姐姐,命令我回家帮忙,不要浪费时间去学习了。我没有答应,父亲没辙,就跑到姐姐哪里找我,一听父亲来了,我就躲到学校,父亲就追问姐姐,我学校的地址,姐姐假装不知道。父亲这才空落落的回去。

后来,从姐姐口中得知,家里有人向父亲提亲,男方条件不错,父亲很满意,说早就看中我了,一直等着我毕业。听完,我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他妈的是谁啊?我才多大就提亲?妈的现在不是旧社会了。他妈的全村人死光了,盯着我干嘛?如果硬把我娶回去,看我不把他家祖坟给抛出来。”

“按理说,你也到了法律规定的婚龄了”。姐姐小声嘀咕着。我狠狠白了姐姐一眼,冲姐姐大声吼道:“给我滚”。

虽然把父亲哄回家了,但电话隔三岔五的打来,着实让我和姐姐过着一段担心受怕的日子,因为被父亲抓到,他真的会把我绑回家里,也许......也许....我不敢想下去……

结束一年胆战心惊的学习,在我强力的坚持下,我来到了上海。投靠到姐姐的朋友哪里。

为什么来上海?这和我当时选择学校一样,离家里远,远到父亲找不到。

在这之前,我对上海最早的了解,是父亲从上海带回来的肥皂、雪花膏、鞋子之类的生活物件。不管是什么,上面都印有清晰显眼的“上海”两个字。

那时候人们对上海的认知是,只要是上海的,就是最好的——大牌、洋气、有面。谁要穿上印有上海两字的衣服,那派头真是足嘞。

决定来上海,我的内心是惶恐不安的,因为我从没有去过那么遥远的大城市。会立马让我联想到一副“刘姥姥观大观园”的穷酸样,内心非常的不自信,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矮下去一大截,心脏紧跟着噗通噗通的乱跳;但一想到“父亲”,去上海的决心又立马坚定起来。

远离家,是我对父亲做的最勇敢的一次抵抗。我当时的心境应该和项羽站在乌江边一样吧?!对!我们都没有退路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奋勇向前也许能杀出一条生路。显然我比项羽幸运多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姐姐万般的不舍与担忧。她不停的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不要随便相信人,晚上不要出门,不行就回来。我对姐姐决绝地说到:“我死都不回来”。姐姐怔怔的望着我,眼睛噙满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来到上海,在姐姐朋友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一家比较有实力的化妆品公司。稳定后,眼看就要过年了。此时,我非常想念母亲,至从我离开家到现在快两年没见到母亲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在思念母亲的夜晚,是滚烫的泪水伴我入眠。但我不敢打电话回家,我尝试过打电话,一听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响亮的“喂”声时,我就立马挂断电话。想想都知道接电话的肯定是父亲,因为电话是他的专用机。后来只能通过姐姐来传递有关母亲的近况。

姐姐问我,过年回不回去?我犹豫着没有回答,离新年的日子越近,我的心就越加纠结、紧张。最后在姐姐的劝慰中,我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回到家,正好与从院子里出来的父亲撞个正面。我吓了一跳,心脏噗噗乱跳,父亲也怔了一下,我紧张地低下头不敢说话,父亲好像也不打算说话。当从我身边越过时,父亲轻轻地说道:“你妈昨晚又梦到你了,现在,在屋子里哭呐。”我鼻子一酸,全身紧绷,眼泪瞬间无法控制地流出来。

我带着哭腔进屋寻找母亲。当母亲看到我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在做梦,使劲揉搓着眼睛,当确定是我而不是梦时,母亲紧紧拉住我的手哭的更厉害了。

母亲认认真真把我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一遍后,说的第一句是——可把你妈给想死了,瘦了,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我不停安慰着母亲,把在上海看到的繁华景象都说给她听。母亲听得直张大嘴巴,不断的啧啧称奇。

过年,在家呆的那几日,我没有和父亲有过任何交流。更多时候,我是刻意在躲避着他,我怕和他交流,更怕他问我任何有关个人的话题。

过完年,我就匆忙回到了上海,继续着朝九晚五的工作,虽然很累,但很踏实,期间,我还是没有给家里打过任何电话。

当我再次回到家,看到父亲时,父亲明显比上次老了很多,白发多得让他失去往日的光辉。此时父亲已经不在担任任何职务,赋闲在家,大部分时间躺在椅子上看书或者收听收音机里的经典故事,有时也会帮母亲干点农活。父亲也不再像往日那样跋扈无章,饭桌上独自一人沉闷地喝着酒,不再讲故事。真实情景是饭桌上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了,孩子都大了,像羽翼丰满的燕子一样,离巢远去。

曾经,我一度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当时,我是多么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孩子,这样我的内心或许会多些宽慰。

每当这样想时又会感到矛盾,毕竟他还有让我感动的那一刻。

记得小时候,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我突发阑尾炎,肚子疼得直冒冷汗,父亲顾不得穿衣,匆忙披上一件军大衣就冲出家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去叫大夫。

还有一次,生病差点死掉,父亲眼瞅着我一天一天的消瘦虚弱,他满眼的无奈和备受折磨的痛苦就像自己在跟病魔纠缠一样。头发一夜之间白了许多,那时他正值壮年,还很年轻,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

从那场大病后,父亲对我关心了很多,虽然很短暂但却让我刻骨铭心,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如今每每想起“那一刻”,眼泪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在眼眶里打转。是啊!我的父亲是一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

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而父亲已经老了,再次回到家看到父亲那老去的面容和巨蝼的身影,想叫一声“爸爸”却一直叫不出口。

又一个新年到来,家人齐聚在饭桌上,等着父亲。谁都没有动筷子,

母亲:快吃,快吃,不吃菜都凉了。

姐姐望了望门外:等父亲到了再吃。

母亲:现在没有那么多规矩了。你爸爸马上就来。

我们依旧没有动筷子,也许是对父亲的“尊重”,也许是我们早已经习惯。

父亲一边走进屋里,一边招呼到:“你们怎么不吃啊?”母亲语气怪嗔到:“在等你啊。”

听到这话,父亲慌忙把沾满水的手在身上来回擦拭,急忙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腿放到我儿子的碗里:“吃吧,大家都吃吧。”

大家一起举杯喜迎新年后,开始向父亲敬酒。饭桌上,父亲不再讲以前的老故事,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分享着开心的事情。饭桌上,我尽量躲避与父亲碰撞的目光。

突然,一双夹满菜的筷子,伸进我的碗里,“别老吃饭,多吃菜。”

我微微抬头望了望父亲,而父亲却故意将头扭向我一旁的老公叮嘱着:“她脾气很倔,就像倔驴一样,你要多让着她点,她嘴巴不饶人,心里却很善良,你们夫妻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老公不停的点头应许,接着敬酒……

晚上,母亲语重心长的握住我的手,说,看得出,你还没原谅你父亲。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的,你父亲就是那脾气,其实他心里是很心疼你的!

我低头不语。

是的,父女之间哪有仇,我也是当母亲的人了。当我能勇敢写出这篇文章,内心真正敢面对它时,其实就是一种“原谅”,也许原谅早就有了,只不过是自己那该死的,虚伪的面子不想承认罢了。

致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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