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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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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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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

“姑娘,最近发生了一件事。”一早,我刚到单位就收到桑老师发来的信息。心不由得一颤,“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现在正是她上课的时间,她从不会这个时候给我发信息,内心开始慌乱起来。

“你把地址发给我。”桑老师接着又发来一条信息。

“要我地址干什么?不会又要给我寄东西吧?”桑老师当然知道我家的地址,之前给我寄过几次家乡的特产,我想可能是她年纪大了忘记了,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地址发给她?因为我不想让她破费。

“发生什么事了?打电话方便吗?”编辑好信息立即发送出去,同时又收到她发来的一条信息——“也许突然那天想去看你,说不定就会给你一个惊喜。”看到信息,我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但这不像她的风格,桑老师做事一向稳重严谨,这……这变化着实让我感到惊讶。我把地址发过去后,桑老师紧接着发来数条信息,才将缘由说出。最近她的姑姑突然病殁,好好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一点准备都没有。前几天姑侄两人还商量着去周边玩玩转转,说,年纪大了再不出去走走就走不动了。这下可好,不用走改用漂了。这不得不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余生,不能再这样背负着沉重的思想枷锁小心翼翼的活着了。桑老师带着自嘲的口吻说,人啊,就得想开点,活得明白点,否则会留下很多遗憾。千万别说等明天,等后天,等有空,等有钱之类的话,等等等……这一等就是人鬼两重天了。这也是我劝过她的话,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才能真正明白其中的深刻含义。

桑老师虽然知道我家的地址,可是从来没来过。我邀请了很多次,甚至带着生气强硬的口气,她都会找各种理由推脱。为此,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主动和她联系。其实我知道,她就是怕麻烦我们。

我为桑老师的开悟开心之余是悲痛。普鲁斯特心理顿起不由得让我联想到了马老师。马老师是桑老师的爱人,也是我的老师。上小学时,他们夫妻两分别教我语文和数学。虽然那时候的成绩在班级里并不出类拔萃,可以说平平庸庸。但走到最后,在他们两众多教育过的学生中和我的感情最好。

桑老师是名副其实的学术派教师,教学认真、负责、严谨。得过蚌埠市“一级优秀教师”职称。发表过数篇文章。她工作一丝不苟,那时候在乡村学校所有老师里面,她的普通话说得最标准。因此招来许多同事的嫉妒和冷嘲热讽。甚至连她的家人都责怪她语调阴阳怪气(那时候在农村,大家听不惯普通话)。她轻啐一声,感到不值一哂。义正词严到,孩子就像小树苗,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不给它定好型,怕以后再改就很难了。桑老师对学生很严格,原本就不苟言笑的她每天挂着一张严肃的脸,这让学生更加怕她。那些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孩子们都被她一一教条过。只要看到桑老师,就会立马变乖。我虽然也有些怕她,但内心却又被她身上的某种特质深深吸引着。在我眼中,我能看到她骨子里隐约透出的浪漫、纯洁、善良。只不过都被她肃穆冰冷的外表遮盖住了。有时在放学后的校园里,尤其是夏天,你偶尔能看到身材消瘦的她穿越在校园的小路上张开双臂仰着头迎着风洒脱自如的歌唱,裙袂在风中任意摇曳曼舞,她忘我的陶醉在自己的浪漫意境之中。尤其是当她唱女高音时,就像帕瓦罗蒂一样神态激昂高亢,令我看的如痴如醉。最令我敬佩的就是她不畏惧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和指指点点依然尽情的抒发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我知道有些人在背后对她议论纷纷,说她是神经病。我对那些人表示鄙夷的同时感到悲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分明就是可悲可耻的“嫉妒”。

桑老师说我写的作文是班级里最好的。说,我有些词语用的很巧妙,连她这个当老师的都感到惊叹。尤其是人物神态的描写更是细微入甚。所以那时候桑老师经常拿我的作文作为典范念给全班的同学听。那也是我唯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了。

马老师和桑老师截然不同,他睿智、幽默、风趣,深得学生们的喜爱。他中等身材,西装裤配白衬衫是他的标配,加上板寸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他每天脸上都洋溢着被阳光沐浴过的笑容。他的声音很洪亮,也很有特点,第一声叫的很亲切,第二声音呗提高带有警告的意味,如果你还没听到,那么当你听到第三声时,他人已经站在你的面前揪着你的耳朵表情严肃的一对一服务了。被他打骂过的学生脸上依然带着笑,那种笑是引以为傲的笑,得意的笑,感觉被马老师打是一种荣幸,就像得了奖一样一副贱兮兮欠揍的表情。

马老师在教学方面和桑老师一样严谨。桑老师普通话排名第一,他第二。他喜欢拖着长音叫我的名字,刘——子——君。或者叫我,小——子——君。不管那种叫法,我都不喜欢,最好别叫我。他不知道因为他的叫法而让我有意躲着他。因为很多同学跟着学样拖着长音带有揶揄的意味叫我。

我很喜欢马老师,和所有同学一样。他经常利用自己的空余时间免费为学生补课。他的教学方法很独特,常用生动有趣的方式引导启发学生,尽量让学生自己开悟。学生们一听就懂,一点就会。真正做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马老师说,那时候感觉我和其他孩子不一样。问他怎么个不一样?他狡黠一笑说,我就像一个顽皮的男孩子,根本不像女生。表里不一,不说话时像个文静的淑女,一说话,原形毕露,尤其是生气发火时就像与敌拼杀的悍将。我听后面红耳赤。原来我在马老师的心目中是如此“泼辣”。不过,的确,小时候我承认我很顽皮,打架、翻墙、偷瓜都干过。曾经班里几个招惹我的男生,都被我在脸上重重的盖上红红的巴掌印。马老师接着笑着说,真正和你处久了又会有新发现,其实啊,你就是一个刚直善良的小刺猬。但你的外表却吓跑了很多人,让人不敢靠近。还是马老师最了解我,这不得不佩服马老师敏锐的洞察力。就连我亲娘都怀疑是不是当初抱错孩子了,经常唉声叹气自责连连的表示不懂我。

其实和他们两真正建立深厚感情是在我走入社会以后。我家和学校住的很近,桑老师和马老师当时住在学校。所以经常能碰面,渐渐的,感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最初的打招呼,两句寒暄到后来的无话不谈。情感甚至超越朋友,超越父母。马老师一直把我当闺女看,桑老师亦是如此。只不过最先表露出来的还是马老师。他喜欢叫我丫头,从小丫头一直喊到老丫头。一开始不习惯,听着、听着一种不可替代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马老师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他似开玩笑的说过好几次让我当他闺女。但我一直有意躲避这个话题。原因很简单,一是马老师和桑老师同龄,都只比我大15岁,当朋友还差不多。如果真认我当闺女,我也难以启齿叫出口,心里过不了那个坎。二是,我娘不允许我在外面认干爹干娘。记得小时候,好几次有人想认我当干闺女,父母都严厉拒绝。虽然哥哥认过干爹,至于我为什么不能认,到现在父母也没有给过任何解释。不认就不认,反正我也不想随便叫别人爹、娘。

走入社会参加工作后,从上海再到宁波,与之相距几百公里,但距离并没有让我们之间产生隔阂和疏远,反而更加让我在情感上依赖于他们。在外面只要遇到不开心的,感到困惑的我都会第一时间给他们打电话。我基本都会给马老师打电话,虽然桑老师念叨我的比较多,但我更喜欢和马老师交流谈心。因为马老师睿智幽默,三言两语就能让我豁然开朗并能很快走出阴霾。甚至一听到我的声音马老师就能知晓我的心情如何。这不得不让我感叹马老师细腻的觉察力。后来包括我的情感问题我也会向他诉说。马老师在给我答疑解惑的同时严厉提醒我,女孩子千万不能贪慕虚荣容易变坏,交朋友要看清朋友的为人处事原则,否则跟一个好人不一定学好,跟一个学坏人就很容易变坏。找对象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懂事沉稳的,最好门相互对的。察觉到我觉得他罗说的时候,马老师就会轻叹一口气说,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在马老师突然病殁离开我不久前还对我说过这句话。我在他心中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丫头,时常让他牵挂。以前听到这句话耳朵就会本能的屏蔽,现在我却多么期盼再次听到,再听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会厌烦。可是,可是,没有可是了,“可是”永远的变成令我心痛的“可惜”。

马老师是在疫情出现的前一年离开的。走的很突然。当时正是暑假,我带着儿子在贵州旅游。原本打算旅游回来把儿子放在老师家里让他们替我管教一下顺带辅导功课。谁承想旅游还没结束就接到马老师的噩耗。那晚,结束一天的行程回到宾馆休息,儿子已睡,我辗转难眠,好像有数万条蛆虫在我的大脑和全身不停翻滚蠕动,令我异常烦躁。这种感觉往往预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其实这种感觉从旅游的第一天就开始了,莫名的、无缘由的。左思右想,来回给朋友家人打电话聊天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是大姨妈提前要来导致的?不可能,大姨妈刚走没几天。”越想心情越加烦躁不安。午夜12点左右,睡意仍无。这时手机响起,一看来电是桑老师,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桑老师从不会轻易打搅别人,包括把我当成闺女她也始终保持自己的原则。桑老师拖着无力嘶哑的嗓音说,马老师此刻正在医院里抢救,医生说如果不能苏醒就没有希望了。桑老师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我,她说马老师和我的感情最好,也许我的呼唤声能让他苏醒过来。听到这里,泪水早已打湿脸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这样?“马老师,马老师,马老师是我,你的丫头,你说说话,回答我,马老师,你说话啊……”不管我在电话里如何呼唤,都再也没听到那个和蔼的、亲切的、熟悉的声音。回应我的只有冷冷的空气和愈加冰结刺痛的心。我不敢放声大哭,怕吵醒了儿子。鼻涕、眼泪混淆在一起,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压抑着自己小声的抽泣着。我让桑老师接电话。电话里桑老师说,“看来马老师真的要离开我们了。“我反问她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我的语气很不好,有责怪桑老师的意思。甚至想对桑老师吼叫。桑老师说,是马老师不让她告诉我的,怕我担心。我根本无心听这些解释,难道现在突然告诉我马老师要离开我了就为我着想吗?难道我就能接受这突来的噩耗吗?我的内心没那么强大。脑袋嗡嗡作响,头脑发胀,头晕目眩,两脚轻飘飘的,随时要栽倒的感觉。我颓废的坐在地上,身体紧靠着床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现在,在那里?”得知他们此刻在安徽蚌埠医院,我立刻让桑老师往最好的医院转送,并且再三叮嘱一定要快!挂掉电话,我满脑子都在搜索可以帮上忙的朋友。电话簿里所有人名一个个被我翻找,可惜我离开家乡太久,仅有的几个朋友还都不在医院系统,朋友也不敢耽误立刻帮我接着联系。很快他们从医院那里打听到一个让我难以接受的信息,就是马老师不可能再苏醒了。我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不可能,只要有心跳就有挽救的机会“。我让朋友托关系尽快配合桑老师把马老师转到安徽最好的医院——合肥医院。

老家安徽离我所在的贵州有1400多公里,飞机最快也要将近3个小时,而且现在已经是凌晨根本没有航班。我的行程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飞往宁波。从宁波再赶往安徽前前后后时间加起来要很久。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生怕我看不到马老师最后一眼。我顾不得礼节分寸连夜给导游打去电话希望她能把航班改签早上最早的一个航班。导游得知起因后,表示同情和理解,然后联系航空公司里的熟人,但因为正处于暑假旅游旺季,最早的班机都早已订满。我只能乘坐中午那班飞机。一晚我都没睡,脑子乱如麻,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早上六点开始给桑老师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这更加让我心急如焚。带着儿子早早来到机场,儿子看出我的伤心,不停询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告诉他,是妈妈的好老师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抢救,妈妈心情很糟乱。儿子很懂事的坐在一旁默默陪着我,不敢再打扰我。我不停的给桑老师打电话,电话要么无人接听,要么被按掉,一直无法联系。大脑不停闪现不好的画面。在机场,我思索着接下来的行程和路线。因为儿子年幼,我联系好朋友帮忙照看。朋友爽快答应。这让我很感激。飞机刚降落宁波,我就立刻打开手机,手机在收到信号的那一刻就接连传来好几个信息。都是桑老师发来的,说,现在已到合肥正在抢救。我立刻订到合肥的动车票。到家,朋友已等候多时,到家放下行李,简单交代几句拿上两件衣服就要走,朋友拦住我,关切的问我是不是没吃饭?是不是一夜没睡?我点点头,说,实在吃不下。朋友很是担忧,说我脸色煞白如雪,让我赶紧吃点东西,否则身体会跨的。我哪还有心情顾得了这些。正准备出门时,桑老师又发来信息说,合肥医院拒收了。我大声吼叫问她问什么?桑老师说,医生说人已经不行了,不必要折腾了。说,他们已经往蚌埠返回的路上。挂掉电话我立刻将车票改成蚌埠的动车。车次改来改去最后只能乘坐下午3点50分那班动车了。到达蚌埠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天色黑暗,周围一片肃穆,看不到一点生机的气息,田野、庄稼在出租车窗外快速倒退陷入另一片黑暗。儿子默默的坐在我身旁。我知道这次回来时日不会短,我不好打搅朋友太长时间,索性就把儿子一起带上,让父母照看也安心些。司机看出我心事重重,把车速开的很快,原本1个多小时的车程只用了45分钟。

出租车到达我指定的地点,姐姐早已等候多时,我没时间寒暄,把行李和儿子一起塞给姐姐后,连车都没下就直朝桑老师家奔去。车很快来到桑老师所在的小区停下,一路上恨不得长翅膀飞过来,但真到地方的那一刻我却不敢下车。我站在小区门口,竖起耳朵仔细搜寻小区里面发出的声响。确认没听到类似于喇叭唢呐的声音后,心稍稍沉下。我挪着沉重的步伐往小区里走去,此刻腿脚就像被千斤重的巨石捆绑一样步履维艰。头皮麻砸砸的,脸上没有任何知觉,身体冷飕飕的,直觉背后一股股寒气直入髓骨。拐过一栋楼再转一个弯就到马老师家的那栋楼了。远远的就看见楼下搭着一个灵棚,十来个男人和女人身穿白衣,头戴白帽。隐隐还听到从灵棚传来的哭声。我呆愣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我不确定那个死人是不是马老师?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但眼睛却像被蒙上一层薄纱,让我无法看清。不知是冷还是感冒了,鼻涕不知何时流了出来,接着眼泪毫无预警的跟着泉涌而下。鼻涕、眼泪混淆在一起,顾不了那么多,我用衣袖使劲擦拭着。我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接着站住,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往最中间那个遗像看去。这次视力清晰了些,我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相片里的人不是马老师后,那一刻我承认我是自私的,心情是开心激动的。不是我的马老师,不是他就好。此刻心里托举的巨石轻松落地,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仅仅放松了几秒,随即内心又紧绷起来,紧紧盯着遗像一步一步靠近。当越来越接近,猝然发现遗像里的人就是马老师时,脑子嗡的一声巨响,耳朵里就像有炸雷在来回穿刺震荡着。当时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把那个拍这张照片的人抓来狠狠打一顿。他怎么把马老师拍的那么丑,跟本人一点都不像。马老师帅气的外表此刻在遗像里却显得那么诡异和丑陋。

夜里,我和桑老师以及桑老师的两个儿子、家人一起为马老师守灵。我提到前不久刚和马老师的约定以及还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和马老师说,本来打算这次见面说的,可是……

桑老师缓缓抬起头望着我,苦笑一下,说,马老师在那躺着,要不我们出去,你们两单独聊聊?说完我们两相视笑了起来……

第二天,很多人来为马老师送行。有亲戚、朋友、同事、学生等等。大家手捧鲜花颔首沉痛的为马老师送上最后一程。桑老师几次晕厥,眼泪早已流光。我亦是如此悲痛。只不过我必须要更坚强些,因为桑老师还需要我照顾。

我敬爱的,爱我如父的马老师就这样悄无声息,连个招呼都不打突然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他离开的是那么突然、匆忙、猝不及防,让我久久无法释怀。整整两年我才缓缓的从悲痛的阴翳里走出来。

在心里,我一直记得与马老师的那个约定。等旅游结束就回安徽去看他和桑老师。暑假他和桑老师帮我带孩子,辅导孩子学习。我们两在电话里还计划好,暑假里我们一起去带着金属探测仪寻宝。我还告诉他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家老宅子地下有钱币,具体什么年代、具体什么方位不知道。马老师将信将疑的打趣道,丫头可千万别赔本了,探测仪不便宜,说完马老师爽朗的笑起来。

我认真到淘宝店去搜寻探测仪,价格从800——10000元不等,我看中了价格2000元左右的,就像马老师说的那样,怕万一赔本了咋办?所以价格还是选个适中的为宜。为此我和马老师探讨了好几天。可是马老师食言了,他再也无法来赴这个约定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陷入马老师离开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后来我梦到过马老师两次。第一次在梦里,他看到郁郁寡欢的我,满眼疼惜,和蔼可亲的对我微笑着说,丫头,跟我走吧!说着伸出手来牵我。我开心的毫不犹豫的去拉住他的手。接着梦醒了,泪水湿透了枕巾。第二次,梦里,马老师穿着一身鲜亮的新衣服。我很是诧异,这衣服怎么那么像烧给死人的衣服?马老师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一点血丝都没有。马老师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和惊恐,问我,害怕吗?我看了看马老师,心里思忖着,即使是鬼又有何惧,那可是我最爱的马老师,人不比鬼更可怕吗?我含着泪,对马老师摇摇头说,不怕。接着,马老师很是欣慰露出微笑在我眼前消失了。为了不引起桑老师的过度悲伤,和桑老师聊天时我尽量回避任何有关马老师的话题。但我们两心里都清楚,这仅仅是一种逃避,自欺欺人的逃避,马老师怎么可能会从我们的心里抹去。

第二次梦见马老师不久后,一天,桑老师给我打电话说,马老师托梦给儿子说要她烧点衣服和钱给他。说,在下面很冷,钱也用光了。于是桑老师在我还没做第二次梦的前两天给马老师烧去了衣服和冥币。听完,我才惊恐的道出前几日梦到马老师穿着新衣服来找我一事。两人一对日期、衣服颜色尽然完全吻合,就是桑老师烧掉的。我们同时惊呼不可思议。桑老师嫉妒羡慕的说,她到现在还没梦到过马老师。

我将这个诡异的梦说给一位大胆的朋友听。原本想让见多识广、知识渊博的他给解释一番,但从那一惊一乍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桑老师后来告诉我,其实马老师的病是累出来和气出来的。在我的追问下,桑老师才说出了令我为之震惊和愤怒的一些内幕。原来马老师已经升任到县城教育局办公司当主任了。而桑老师依然在乡下教书。就这样夫妻两过着每日狂奔在路上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他们一点都不觉累。马老师还调侃说,距离产生美。马老师还会经常给桑老师制造一些小浪漫和小惊喜。桑老师在叙说这些往事时,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幸福感。夫妻两人会经常探讨一些教学方案,如何能更好的去培养孩子?面对千疮百孔、垂死挣扎摇摇欲坠的诸多教育问题,马老师经常夜不能寐。少年不幸则国之不幸啊!最后马老师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就是重返学校,拿起课本,他要用自己方式去教育引导孩子。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桑老师说马老师重返学校后一边教课一边做财务。财务是主板,教课是附带,这是学校的安排。不做不知道,一做吓死人。马老师震惊的发现财务的漏洞巨大,能追溯到上上一任校长那里。大家都是当天和尚撞天钟,能捞就捞,能贪就贪,反正不怕学校倒闭,反正找个名目要钱不怕家长不给。领导每天想的不是如何将学校办好,将教学质量提高,而是想着如何应付上级领导的检查。每次开会,那报告写的声情并茂,冠冕堂皇,稍加点煽情的演技,仿佛就像学校没有他会塌,不是因为他会消亡,他绝对功不可没一样。真是把“当婊子还立牌坊”演绎的淋淋尽致。狷介的马老师发现漏洞后立即向领导反应,可想而知领导立马给马老师做思想工作,苦口婆心的开导马老师眼光要看远点。意思很明确,就是警告马老师识相点。马老师为此痛心郁闷很长时间。为了堵住马老师的嘴,领导开始给马老师画大饼。见马老师不上路,就从桑老师那里下手,经常给桑老师穿各种小鞋。明明桑老师最有资格被评选上优秀教师,最后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京。这还不算,那些老师像是领到“圣旨“一样一致变着花样欺负桑老师。值班、扫地、打印、站岗、代写论文等等奇葩让人大跌眼界的事情层出不穷。桑老师心里明白那些豺狼之貉的用意。所以桑老师再委屈都忍着,不忍又能如何?桑老师独自忍受着委屈没敢告诉马老师。幸运的是他们夫妻两是恩爱的,是彼此温暖的港湾,是彼此安全停靠的码头。两人的心紧扣在一起足以抵抗那些邪风鬼魅。但现实的社会告诉你真相会有多残忍,是你无法想象的到的。即使你不愿与他们狼狈为奸,不愿与他们串通一气,他们也会拿着寮角把你绑住,用锋利的角勾将你牢牢钩住,不愿做一根绳上的蚂蚱就让你变残废的蚂蚱也要绑死你。最后马老师只能颔首垂眉陪领导参加各种酒局。那喝的那是酒啊?!分明就是学生父母的血啊!酒、酒、酒……不久,马老师身体抱恙去北京动手术。在北京看病期间,我和马老师通过几次电话。即使病情很严重,他的语气始终是欢快的,听不出任何怨言和不甘。

得知马老师这些遭遇和痛楚还是马老师走后桑老师慢慢告诉我的。听后除了痛心疾首流两滴本能的眼泪,我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就是希望桑老师赶紧退休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来宁波和我一起生活。但这仅仅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2024年1月18日,最近几日心情郁闷。早上收到桑老师的信息说要来宁波看我,让我激动不已,心情顿然舒畅。我们约定过年时一起出去走走。挂完电话,猝然间心里一阵刺痛——“约定“那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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