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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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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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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笫一辆自行車

       我家的第一辆自行车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大约八、九岁的样子,一天晚饭前,父亲说了一件让全家高兴的事,“您姑父来信,说在开封给咱家买了一辆八、九成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先托运到兰考火车货运站,让我们去取。估摸一下时间,大概要在暑假期间托运到兰考。稍后会有邮寄单寄至杨湖学校……。”

 这件事对于一个鲁西南农村教师家庭来说,无疑是大好消息,也是全家人早已盼望的,那时候家里要是有辆自行车,不亚于现在的家庭拥有一辆高档轿车,在那个年代,一辆自行车可解决一家人的出行难题。那辆车,是姑父单位同事卖的,姑父先垫付给他150元,而父亲当时月工资才仅仅40几元,这一“大件”的添置相当于父亲近四个月工资,想着很是让人心疼。最后父母权衡再三决定,既然姑父给买了,那就由父亲带着我们兄弟两人,坐长途公共汽车去兰考火车站取吧,也顺便回老家看看亲戚。因这个喜讯,着实让全家高兴了一阵子。

 父亲当时在鲁西南最偏远的,原菏泽县大黄集公社杨湖学校执教。暑假的一天,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招呼兄长和我起了床,母亲已准备好了饭,为了赶时间,我们三人匆忙吃了早饭,就带着几天换洗的衣服上路了。父亲因为教学忙,老家又跨着河南与山东两个省,有一个时期没有回老家了,这次打算取了自行车,再载着兄弟俩串串门走走亲戚,看望一下父老乡亲,也算是两全其美了。黄集距兰考几十公里,就是这几十公里路程,对于那个年代来说已是很遥远了。从杨湖学校到黄集公社这段路,因都是土路,路况又差,需两条腿来“丈量”。我们走了好长时间,但那种对很快拥有自行车的快感,让我们父子三人走的很急。这种行走的速度,对于当时还不到十岁的我来说,总是感觉着是跟在父亲和兄长后面小“跑”。那个年代的交通工具单调而稀少,当时菏泽发往开封路过兰考的汽车每天就一班,如果赶不上,那第二天就得重来。这是后来我才明白父亲带领我兄弟俩急步快走的原因。我们刚到路边固定站牌,远远地望见一辆绿色車头、颠簸起伏的汽车扬着尘士驶了过来,刺耳的刹车声提醒已到站点。这才依稀看清标识,这种车,车头与厢体分离,车头是解放牌,中间是車轴转体,后边是厢体,售票员和旅客在厢体,有旅客上下車,需用力敲打車头后窗户玻璃,司机根据这敲打声来决定“起步或停车”。

 一路上尽管匆忙辛苦,但掩饰不住内心的快乐。兰考火车货运站,多年后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只有一排大仓库。办好手续后,我们把自行车取出来,拆除包装,在车站附近简单吃了点东西,吃的什么已记不清了。父亲骑着自行车,前大梁坐着我,后座坐着哥哥;坐累了,我们小哥俩前后调一下位置,父亲仍兴奋的、不知疲倦的向着老家的方向继续骑行。

 在兰考的北郊,紧邻菏兰公路,大约有几公里路程,这里安放着焦裕禄书记的一座墓碑,在此路过的人,不需专门停下来,就可眺望瞻仰。纪念石碑上雕刻着“焦裕禄同志永垂不朽”九个醒目的大字,还有瞻仰的人留下的花圈,仍然在缅怀这位好书记,碑周围栽了几株松柏,外围是泡桐,印象特别深刻。一路上,父亲讲的最多的是穆青采写的报告文学《县委书记的榜样》的前后过程,以及他个人从兰考考进菏泽师范前后和当时家庭辛酸苦难的艰难经历。

 我姨姥家在兰考县孟寨公社唐寨村。姨姥排行老小,与我奶奶神似,无论从长相,走路的姿势,讲话的语气和神态,都非常逼近;姨姥爷是本村村干部,处理复杂事物的能力很强,在村里威望很高。临近傍晚,我们到达那里,父亲也有点累了,当晚就住在了她家,第一站,我们父子三人在这住了好几天。我和哥哥白天大部分时间去庄稼地里看麦子,或者去学校操场玩耍,村里的小朋友都怯怯地看着我和哥哥这两个生面孔,慢慢在姨姥家三个孩子引荐下,就很融洽的在一起疯玩了起来。晚上就睡在院子里树下,每个小孩,一个草席子,一个枕头,一个粗布旧花单子,望着天上的星星,数着数着就进入了梦乡。

有时候下午去粘爬叉(金蝉的土语),一般下午气温高,爬叉的声音最响亮,吱吱的叫个不停,吵得午睡的人有点烦。要提前准备好面筋,竹竿,竹竿前头要固定一个硬铁丝,铁丝上放一小块面筋,用起来顺手。碰巧了,晚上也可凑上三至五个小伙伴,去火烤知了。在小树林,提一只空桶,搜集好树叶,看一下风向,双手捂着用火柴点着火,几个人合力用脚一起跺树,知了就被震的晕头转向,直接往火堆里掉。一次就可捉二、三十个,一晚上有时能震下来半桶。

偶尔也去捉麻雀,那时家家都有土墙,土墙上搭放着好些地瓜秧,麻雀夜晚就在里边过夜,用手电筒照它的眼睛,一动不动,一抓一个准。回到家用细绳拴住腿,第二天大人让把鸟放了,小孩子不情愿地放走小鸟,落寞地望着它飞走的身影……

 父亲和姨姥一家寒暄了好大一阵子,我知道这是要走了,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从兰考县孟寨公社唐寨村算起,到现在的河南与山东两省交接处的东明县马头镇,相距有30公里左右,这儿住着我姑奶奶一家人,姑爷爷是小队干部。他家,在我的印象中,较富裕,养着骡子、马、羊和鹅,主房7间,配房2间,门楼一大间,下面有一张床。家里一天到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是热闹。父亲一路说着、讲着,当天傍晚就赶到了她家。真巧,那晚有说书的让我们赶上了,“汽灯”和桌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就在姑奶奶家的正前方,临街;演员是从别的地方请来的,记得有4个人,一个主说,一个配角迎合,一个烘托气氛的拉二胡的,一个打杂的;他们配合的相当默契、也很卖力,观众的笑声给了他们的演出很大的成就感,拱着双手连连致谢。说书的主要内容已记不清了,但那个年代,那种文化氛围,以及农民对文化渴求的眼神,让我终生难忘!

 从东明县马头公社再回到菏泽县大黄集杨湖学校,就完成了跨省“自行车”交接的全部行程。回来后,我仍对说书这门传统艺术兴趣未减,就请女同学做木匠的父亲专门给我做了一副竹板,挑了上好的木材。闲玩时,便学着大人的腔调表演给同学看,很得意,惹得同学们捧腹大笑不止;这副竹板跟随了我多年,直到搬家时弄丢了,为此还伤心了一阵子。

 父亲的命很苦,爷爷在父亲出生前,因土匪侵袭保卫乡亲而早早离世,是奶奶一手艰难地把儿子拉扯大。父亲的童年、少年成长特别艰难,除坚持发奋学习外,还要种田,喂牛,养家,十几岁便跟着壮劳力,推着独轮车到兰考贩煤,脚上磨起了水泡,钻心的痛。曹县刘岗初中毕业,父亲报考了菏泽师范,可十五元的报名费让奶奶犯了难,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完也没凑够,父亲只好去郑州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大伯那儿借了二十元钱,回家后,除去来回车程钱,凑齐了报名费,得以顺利报名。大伯是退伍军官,有稳定收入,我们一家人很感激这“雪中送炭”的亲人,父亲更是念念不忘。毕业后,留菏泽执教,结婚成家立业,还不忘其恩情,专程去郑州看望大伯一家人。

 兰考至菏泽这条公路,父亲特别熟悉,哪个村毗邻哪个村,他都了如指掌。上世纪五十年代求学时,是他凭两只脚走出来的;六十年代参加工作后,回家探亲,便能自由的骑着自行車回家了;改革开放后,九十年代摩托车风靡一时,生活节奏慢慢加快了,再回老家,我就骑着摩托车带着父亲走亲、串门;近年,大家都有了私家車。农村生活发展变化也很大,国家整治土地,建设新农村,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崭新楼房正在刷新农村的原始面貌,父亲每次回老家时都感慨颇多。有段时间,我曾劝他写写回忆录,把他一生的坎坷经历记录下来以激励后人;父亲是中学语文教师,四书五经的功底很深,着手写了一些后,童年和少年的辛酸以及文革中的凄惨履历,让他不愿再触摸心灵的痛处,慢慢便也不再提及此事了。

 随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嘹亮号角和铿锵有力的前进步伐,菏泽的发展也迈上了快车道,定陶区孟海建设中的牡丹机场今年底完成试飞,鲁南高铁将于明年底正式通車,三代人的梦想正逐渐变为现实。菏泽至兰考这条路,是父亲从农村走向城市的标志。父亲的一生经历了多种交通工具的变迁,也因此让父亲开启了自己一生兢兢业业的执教生涯,几十年春夏秋冬,几十年风霜雪雨,几十年跌宕起伏,几十年波澜壮阔,唯一不变的是初心;三尺讲台展现才华,培育的学生桃李满天,群星闪烁,熠熠生辉。他常说:“是共产党培养、教育了我,让我成为人民教师,我一生感谢党。我也在分享改革开放的成果,趁有生之年,乘上更加便捷的交通工具,多看看河南老家的变化,多看看祖国的巨变。”父亲就像一支蜡烛,流下的是“汗水”,闪耀的是光明,照亮的是前程。

 自行车的慢时代已经过去,它为那个时代做出了许多贡献,也曾让父亲带着我们小哥俩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时至今日,我仍忘不了我家的第一辆自行车!

      二O二O年四月三日于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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