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羽散文《昆仑山的太阳》赏析
刘振凯
刘白羽(1916-2005)是我国当代著名的散文大家。新时期以来他多次访问新疆,写下了大量以新疆为题材的散文。他的散文《昆仑山的太阳》是一部长篇纪游散文,写于1979年。文章分为七章:“黄河之水天上来”、“祁连雪”、“敦煌秋日”、“阳关西去”、“天池”、“昆仑山的太阳”、“伊犁河谷”。
“黄河之水天上来”写对黄河的观感:“说实在话,兰州的黄河令我失望”,“就在兰州,黄河向我显示了雄伟壮观的景象,这就是刘家峡”,“我真正一览黄河雄伟神姿,却是在从乌鲁木齐飞回北京的飞机上”。视角不同,观感各异,从飞机上俯视的黄河是:“在这茫茫大地之上有一条蜿蜒盘旋的长带。这个长带有的段落是深黑色的,有的段落是银白闪光的。开始我茫然不知这是什么!仔细看时,才知道这是黄河。”在作者的笔下,母亲河黄河是雄浑、壮美的,黄河的性格,正是中华民族的性格。
“祁连雪”这一章一开始,作者就说:“我看到比阿尔卑斯更美丽、更雄伟的雪山,却是在我国西北,从祁连山连接天山,雪岭冰峰,绵亘千里。”
作者先写在嘉峪关红柳沟看祁连雪,又写在戈壁滩看祁连雪,再写在月下看祁连雪,最后写在清晨看祁连雪,才“叹为观止矣”。从不同角度观美景,上下左右各不同,看了又看,不厌其烦,表现了作者对祖国大好河山的无限深情。
“敦煌秋日”写作者游月牙泉,登鸣沙山,拜谒莫高窟,前者略写,后者详写。面对人类艺术宝库莫高窟,他不胜虔诚之至,边瞻仰,边议论,边赞叹,为先人的聪明才智所倾倒。有些洞窟他真不忍离去,对着壁画凝神注目,端详了又端详,似在谛听来自遥远的历史隧道的声音。“一个洞窟内有巨幅壁画就是张议潮出行图,旗飘飘,马萧萧,甚为壮观”,作者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当年张氏出行时的那种排场和热烈气氛。当然,作者更加崇敬的还是当今现实生活中的人,比如像玄奘一样的艺术大师常书鸿先生。
“阳关西去”自然是写访问阳关。在阳关故垒面前,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文人骚客发出思古之幽情。人们总是把王维的诗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和阳关的苍凉联系在一起。作者说他幼年时期每背诵这两句诗“辄感苍凉”,苍凉景生苍凉情,事属自然。细看烽火台遗迹,作者又想起了李颀的名句“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还是一种苍凉。但是,再往前走,就听到“林阴深处流水淙淙,有如瑟瑟秋风,唱出一折阳关新曲”,新时代的《阳关三叠》的续曲,还是令人感奋的。
新疆的天池之美,刘白羽在“天池”这一章里有这样的评语:“在我记忆里面,这天池景色,也许可与瑞士的湖山比美,……如果让我用一个字来形容天池之美,那就是——静。”还有:“只有贝多芬的深沉和雄浑,才和天池的风度相称。”假如天池是有灵性的,她对此番佳评也会是满意的。对于天池的静,还有深沉和雄浑,作者在文章中费尽笔墨,写得很细致,很真切。就说“静”吧,刘白羽说:“从第一眼瞥见天池到和她告别,我一直沉默不语,我不愿用一点声音,来弹破这宁静。”这种对“静”的抚爱,生怕惊动了她,叫醒了她,你是否能理解?
“昆仑山的太阳”既是这一章的章名,又是系列文章的篇名,自然是作家心目中的得意之笔。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他的这个“题解”:“不过我必须作一个题解,我在这里歌唱的不是燃烧在昆仑山高空的太阳,我写的是昆仑山怀抱着的人间的太阳,这太阳就是新疆。我说新疆富饶美丽,它永远像太阳发热发光。”此时,我们才明白了作家使用这个篇名的真意,亦即全篇的主旨:歌唱新疆。
当作家乘坐的飞机从乌鲁木齐起飞翻越天山时,他看到了被称为“沙漠之海”的博斯腾湖,看到了闪闪发亮的孔雀河,看到了拜城的千佛洞,看到了塔里木大戈壁,继而“我看见的是何等雄伟、浩瀚、瑰丽、神奇、云浓雾密、莽莽苍苍、巍巍然横空出世的昆仑山了”。他不停地在赞美祖国的山川。对喀什街景的一段精彩描写,则是主要在歌唱生活在这里的人民。在纪游的行文中,作者直白地讲了自己的观点:“叙一番于阗,记一笔库车,不仅是发思古之幽情,也为纠正一种说法,人们只说新疆荒凉苍莽,我说新疆绚烂多彩。”
作家身在库车,想起了轮台,又想起了岑参,于是写道:“当我由喀什飞返乌鲁木齐途中,曾在库车停留,其东就是轮台,岑参诗云:‘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现在是广阔的绿洲。”此轮台非彼轮台,岑参当年送客并不在这里,当然我们无意苛求文学家同时又必须是史学家。
最后一章是“伊犁河谷”,作家“从南疆喀什到北疆伊犁,就像从炎炎流火之中来到飒爽清风之下”。我们知道,两面天山高峙,形成长三百公里的伊犁河谷,山上遮满密密的森林,天山的雪水分流为特克斯河、巩乃斯河、喀什河三条河,在野马渡汇合成浩浩荡荡的伊犁河。这里被称为塞外江南。1978年伊宁市的国庆狂欢之夜令作者陶醉难忘,以至人已经离开了伊犁,“当我凝思时,我心中又响起咚嗒嗒——咚咚嗒嗒的手鼓声”。
刘白羽曾经说过:“我爱写散文,……从英雄的战争到沸腾的建设生活,我的心随同时代脉搏而跃动,我也就一直继续写下来。”(《刘白羽散文选·前言》)刘白羽的散文确实具有浓厚的时代气息。在《昆仑山的太阳》中,作者不论写山写水,还是说古道今,即景抒情,咏物言志,这“情”与“志”都是与时代精神相一致的,是战士的豪情。从字面上看,这篇散文重在纪游,但“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婉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文心雕龙·物色篇》),写景与抒情是融为一体的。在写法上,《昆仑山的太阳》与《长江三日》、《日出》基本上是同一套笔墨,既有美的思想,又有美的意境,雄浑、奔放、壮美,充满诗情,在语言上有繁复的美、明快的美。在刘白羽的散文中,展示作者自己信仰情怀的篇幅较多,有时难免矫情之虞;语言繁复,过犹不及,时有重复、啰唆之弊。《昆仑山的太阳》亦然。
(选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疆当代多民族文学史·散文 报告文学卷》,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