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鲁迅深刻
刘振凯
多年来,一读再读鲁迅后,有一个逐步深化的感受:还是鲁迅深刻。
应该说,鲁迅的文学作品被看作是现代中国民族文化的代表,是符合实际的。这是因为,他对中国社会、历史、民族文化心态认识之深刻,剖析之精到,文笔之成熟老到,文化涵量之深厚,以及对古今中外思想学术文化艺术之融汇,是少见的,是别人所不能企及的。
近读《而已集·小杂感》,对先生的“杂感”感触良多。
先生写道:
“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大抵如是。大抵。”
这自然是对几十年前中国社会情状的看法。
试想,面对今日中国之改革开放,人们何尝不是也有各种各样的心态吗?“曾经阔气的”、“正在阔气的”和“未曾阔气的”想的就是不一样,盖由其经济地位之不同使然。这本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但改革开放事关国运之大端,事关亿万大众之福祉,无论如何它总是要大踏步地前进的。
先生又写道:
“与名流学者谈,对于他之所讲,当装作偶有不懂之处。太不懂被看轻,太懂了被厌恶。偶有不懂之处,彼此最为合宜。”
在旧时代,文人之间,大文人与小文人之间,大文人与大文人之间,彼此相处,颇多微妙。如何“装”得巧妙,怎样“假”得恰当,劳神得很,难受得很,一股使人压抑的气息。处今日世纪之交,在文人堆里,此种风气远未断子绝孙。你看那甲在揭别人的短,乙在吃醋,丙在幸灾乐祸,丁则寝食难安。凡此种种,所在多有,不一而足。这实在是务正业的消蚀剂!想想此类痼疾是国货抑或舶来品?我以为这八成是国货。故此,尚需好好地拷问一番国人的灵魂。
先生还写道: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膀,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的“中国人的想象”是一种病态心理。此种病态,近年来在我们的文学创作中得到了恶性膨胀和“超常”发挥,比如在一些小说中就充斥着淫词秽语和污秽画面,令人不能卒读。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把它看作是文学繁荣的表现。在这一点上,我们的一些作家,既超过了祖先,又超过了洋人。曹雪芹和高鹗的《红楼梦》洋洋百万言,小说中真正的性描写只有贾琏和多姑娘之间的那一段小插曲,大约只有百来个字。在司汤达的《红与黑》里,作者安排于连爬进了玛特尔小姐的卧室,但是一点墨汁也没有溅到床上去。
作家是以塑造人类灵魂为己任的,神圣、光荣之至,下笔之前本当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