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凯
平生爱旅游,也爱书法。
游踪且伴翰墨香。阅尽华山夏水,我无论是看名山大川,革命遗址,佛寺道观,古堡故城,还是看名人踪迹,摩崖碑刻,歌台舞榭,秀湖美苑,都格外关注留在那里的墨宝。它们令我驻足,谛视,沉思,倾听历史的回声,穿越时空的隧道,寻觅那远逝的美丽。有时,告别同样是一种美丽。游罢归来,说不上是在哪一天,一个美妙的时刻就会不期然而至,让我打开那份珍藏,心游万仞,思接千载,慢慢品啜,从而由灵魂之井深处汩汩渗出些许感喟、顿悟。
书法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是民族精神的载体,自然具有深刻的美学意义。
综观之,书法艺术之道大矣:有书家之书,有学人之书,有贤达之书,有诗人之书,有英雄义士之书;书家之书其贵在功,学人之书其贵在品,贤达之书其贵在神,诗人之书其贵在情,英雄义士之书其贵在气。自然还有帝王贵胄之书,此类作品良莠混杂,是好是孬,自当由我辈甄别。回顾史乘,写好字的权臣奸相多矣哉,均因后世卑其为人,而字不传。单说书家之书,亦风格各异,有典雅之书,有朴拙之书,有方劲之书,有流美之书,各有千秋,怎一个笼统的“好”字说得清楚。
我为陕人,对于三秦大地自有一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故土情结。在西安,打发了我锦瑟华年的整整七个春秋,因为是在那里完成了我的大学学业。近四十年来,我三次拜访西安碑林。自汉迄清,这里荟萃历代名家手笔,是一座书法艺术宝库。真草隶篆,琳琅满目。唐代书法家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李阳冰、颜真卿、柳公权、张旭、怀素、智永、李隆基、史维则等人的手笔刻石,最为可贵。宋、元、明、清的书家墨迹,如米芾、蔡京、赵佶、苏轼、赵孟頫、董其昌、林则徐的作品,亦极为难得。置身碑林,我稍稍领略了书法史上“颜筋柳骨”、“颠张狂素”、“米颠”这许多“雅谑”的深义,我慢慢懂得了“心正则笔正”、“人正则书正”此类书道名言说的是什么。在大雁塔,我多次欣赏褚遂良手书《大唐三藏圣教序》(唐太宗李世民撰)、《大唐三藏圣教序记》(唐高宗李治撰)碑文,褚氏笔意婉美,似瘠而腴,似柔而刚,甚得王羲之笔意,当年即深得唐太宗垂爱。在兴庆公园,见到“沉香亭”三字为郭沫若手笔。在饮誉西北的秦腔戏班“易俗社”,见到鲁迅先生的墨迹“古调独弹”,是一九二四年夏天鲁迅、林砺儒、孙伏园等十位学者来西安讲学时留下的。
我总觉得,故都的秦楼明月,汉家宫阙,唐都夕照,仍然浮游着郁郁葱葱的文化氤氲,在这样一种非常古典的情境中,我似乎从苍茫历史的最深处,洞照悠远的未来,使我对中华民族和她所孕育的我们的先贤先哲,产生不尽仰止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