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落
一天的酝酿,细小的雨点终于稀疏地落下来。起初人是察觉不到的,只能从地上寻到痕迹。 我对雨有特别的心思和情感。也许好多人都是这样,就像那年文友大爱无痕和建树相约去大街淋雨,感受雨的清凉,感受天恩赐的礼物一样,充满惬意和激动。从毛毛雨逐渐到地皮全湿再到出现渍水是一个过程,也是街上伞花一朵一朵逐渐打开的过程。身旁骑着电动车接孩子的男人女人全身披挂,孩子躲在大人身后的雨衣里,车子冲出拥挤的人群迅疾驶去;汽车闪着红色的尾灯,刮着雨刷,排成离开的长龙。回家的人,打伞的人,顺着屋檐慌乱躲避的人,让这个世界霎时慌乱起来,且成了慌乱四溢的洪流。仿佛,此时的雨水是箭矢、是石块,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好歹,这种慌乱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大街逐渐露出本来的面目,人少了、车少了,城市得以安静下来,安静地传来雨落大地的声音。万物是需要雨水的,就像此时正欲萌发的山川草木,可人却选择了撑伞拒绝,争相躲避而不是接受。人嫌弃雨是嫌雨麻烦、嫌雨冰凉,淋湿了衣服,弄得衣服头发凌乱,失了平时的标准范儿,甚至受凉感冒,嫌弃似乎是常情。待在屋内望雨中街道或狼狈匆匆的行人似乎更是一种乐趣。当我故意离开屋子,做一个需要雨水、接纳雨水的人时,在这股逃避的洪流中我注定就是一个异类。何况此时还是料峭春寒。幸好,那两个从工地出来的男子让异类的我不再孤单。一高一矮的他俩几乎一样的打扮:黄色的安全帽,快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腰间别着一把扳手和一柄羊角锤子。他们并肩交谈着,还做着手势,走的速度和我一样,不慌不忙,他们好似期待萌发的隔年草根在享受这初春的雨水,或是对于他们而言雨水此时并不存在,并没有扰到他们的对话和心情,或者好似冰凉的雨丝正好给他们的对话交流创造了同茶馆品茗一样的环境。腰间的扳手和锤子底部都挂着一滴明晃晃的雨滴,这珠子掉了又现,于是,就好像不曾掉过,镶在上面。跟在他们身后,我没有腰间的那两串珠子,也没有头上的黄色安全帽。我们都在落雨的世界里同时接纳雨水而让我与之同病相怜。矮个儿安全帽:“明天报的还有雨,说不定工地就得停工!”“可是……可是……唉!算——!管他了!下雨,咱就好好歇儿一天!”矮个儿安全帽把脸一抹,手一甩,又是一串珠子跌进了雨水。发稍的雨滴流过脸颊让人痒得难受,睫毛已经抵挡不住雨水,眼也有些睁不开,这些雨珠又都在下巴汇聚后,大颗滴下。不知道大爱无痕与建树他们当年淋雨的感受,可现在,忽然觉得我今天故意的淋雨行为一下全部失去了意义,也找不到原来的初衷而立在原地进退两难。看着两个黄色的安全帽离我越来越远,雨幕似乎越来越厚。其实,人们对雨水的拒绝都是内在的、本能的,而对雨水的接受都是外在的,就像我,就像那些躲避的人。可现在他俩对雨水的接受却是内在的,在心底里期盼着、藏着的。我分明感觉到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们拒绝雨水,咬牙坚持。这使我与他俩的淋雨行为明着同道,其实早已分道扬镳。“雨天,农民工的星期天!”多少年了,这话似乎很有道理。雨也含善,天亦悲悯,一场雨水就是一场慈悲,雨润万物,人也是其中之一。雨落,让一些卑微的人得以暂时回归本性本真,并找到暂时懈怠、舔舐伤口的理由,就像此时原本喧嚣的世界因雨而变得安静,只有雨落的声音。雨落,春雨落!一切都在萌动,生机很快现出。丝丝雨落滋润的是春天的泥土,濯洗的是冬天的污浊,腐殖的是往日的枯叶。不管接纳还是拒绝,该来的雨水终究是要来的,而一场预设的淋雨能不能使我清醒或明白?春雨落,此时的我倒如一粒埋在春天湿润的泥土中却不能发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