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手包
麻将场儿上,闷头打牌的赵四半天不说话,嘴角叼着烟,一根接着一根。狭小的空间里烟雾弥漫。对门大胖:“赵总啊,不是输了不高兴吧?咋地半天不吭一声!”旁边的二皮瞟了一眼赵四,又看着大胖和黑军挤了挤眼嘲讽似的说:“不至于吧四哥,咱也是在外面开工挣过大钱的,现在咱的铸造厂不也是红红火火的?!”赵四盯着牌乜斜了一眼手边逐渐瘪下去的棕色皮手包,从鼻孔和噙着烟的嘴角发出两声:“哼哼!切!”别人眼里,穿西装开普桑的赵四过的就是神仙日子。可这时的赵四感觉生活寡淡如水,没了一点意思和刺激,还不如当初吃苦创业好。心里时常被莫名的空荡充斥着,有时这种空荡就像无数条噬咬骨头的虫子。又打了几局,二皮把头探过去,小声神秘地对赵四说:“四哥,看你每天心神不快的,给你点好东西尝尝鲜?”说罢,嘴角向后一咧,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一局完毕,二皮舔一下嘴边的涎水朝赵四勾了勾指头,赵四随即拿包跟了出去。来到隔壁小间,二皮掏出一个小瓶儿,又掏出一块锡纸,把小瓶儿里的白色粉末小心地磕到折成“V”字的锡纸沟槽里一点,均匀开来,再把桌子上的一截残烛点上,然后右手拿出一个吸管。“V”形的锡纸在烛焰上一烤,瞬时那点白面就焦糊出一股白烟来,早准备好的二皮立马将吸管对准白烟,狠命地吸了起来,以至于最后,腮帮子深深瘪了进去,整个脑袋,甚至整个身子哆嗦着也不愿停下来换一口气。直到最后一缕白烟随着吸管溜进了二皮的嘴里,二皮才憋着气,喉结上下一动,一低头,“咕嘟”,把吸入的烟全部咽进肚里。片刻,又仰起头,鼻腔发出低低的一声“哼嗯——”,吸入肚中的白烟又从鼻孔里缓缓喷出。白烟过后,鼻毛尖都成了白色。这时,二皮才露出极度的满足和兴奋,狡黠地笑着对赵四说:“四哥,来一炮吧,保管你无忧无虑,赛似神仙!”赵四没见过这,可早听说过,知道这是吸“白面”,碰不得。可一种猎奇的刺激在折磨着他,隐藏在骨头里的空荡又像无数的虫子开始疯狂啃噬他的骨头,让赵四奇痒难耐,欲罢不能……心想:“就尝一炮也不至于上瘾吧?再者,老子只是要尝尝这是啥滋味……就是屎,老子尝一下要咋了?”于是,接过二皮殷勤递过来的吸管,凑在烤着的锡纸上,白烟犹如一条白蛇,顺着吸管出溜溜钻入了赵四的肚里。艾佳的靓夫人化妆品店在最繁华的商业街区边缘,停车、进出很是方便。一天上午,一个穿西装、胳肢窝夹着一个棕色手包的人,下了普桑轿车走进店来。艾佳问他要什么,却不回答,自顾在货架中间来回走动,两只熬过夜的红眼珠子四处逡巡着,犹如搜寻猎物。最后,他指着货架角落女人烫头用的锡纸说:“给我一包这!”望着普桑远去的后屁股和腾起的灰尘,艾佳很纳闷:一个大男人买女人用的东西?!自此两年多的时间,隔一段时间这人就会来靓夫人一次。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艾佳才知道这人叫赵四。“不是我说你啊,大兄弟,咱不弄那不行吗?”艾佳觉得非亲非故的,话不能挑明。“妹子呀,你是不知道啊,值……值——啊——!”赵四滋溜了一下快要滴下的鼻涕,抬起右手一抹,深情又认真地用力把声音加大了说。“唉——”艾佳内心一阵悲凉,轻轻地叹一口气心想:“原先红光满面,声音洪亮,现在面黄肌瘦、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说值?哼!”一天傍晚,艾佳正准备关门,赵四忽然跌跌撞撞闯进来,有点神秘地把他那个棕色皮手包隔着柜台推给艾佳,沙哑着嗓子说:“妹子啊,你给我保存住,过一段我来拿。千万不要给别人说,也不要给任何人看啊!”不容得艾佳推脱,赵四扭头就走。灯光下,艾佳看得真切,赵四的脸上和手上都有伤口和瘀血。艾佳心里七上八下:捏一捏锁着的手包,感觉又不像钱。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辆白色越野车从南面过来径直停在了靓夫人店附近。二皮和大胖下来,先四处瞅了瞅,才把后门打开,黑军硬推出了不想出来的赵四。二皮在穿着皱巴巴西装的赵四面前一阵比划。赵四迟疑地一个人向店里走来。赵四进来就哀求道:“借给点钱吧,周转周转,欠了外面人家的钱,催得紧。”艾佳任凭可怜的赵四怎么哀求,死活没有答应。临走,满脸伤迹的赵四盯着艾佳挤了挤眼。赵四回到车前,一句话没说完,二皮突然甩手一巴掌打在赵四的脸上,大胖、黑军立马把他推搡进车里,一溜烟向北去了。隔着玻璃瞧见外面的场面,艾佳吓坏了。一天都在想赵四向自己挤眼是什么意思,也在想藏着的那个手包会不会给自己找来事,或者带来什么灾祸。甚至一度想打开看看,可是一把小巧的锁子锁着,艾佳也就只好凭空胡乱猜测了。心想:赵四再来,一定把这东西还给他,我不能给他保管这乱七八糟的东西。立冬这天刚过后,恰好连着两天小雨,更让人感觉阴冷潮湿。早上,开了门的艾佳正在擦拭摆放化妆品的玻璃柜台,就听南面路口“嘭”地一声巨响,随即有人尖叫起来。一辆黑色的普桑似乎就不曾减速,或者刹车失灵,冲破围着的警示护栏,照直撞在路侧的水泥电杆上。粗壮的电杆从缠腰处断为两截儿,露着黑色的钢筋,各种断了的电线耷拉了一地,四周散落着玻璃和零件碎片。变了形的司机笼里,隐约一个穿着西服的人被扭曲的车架挤得不成人形,鲜血从车的缝隙里滴出来,在潮湿的地上汇为一滩并缓缓向四周洇着……已经有人在报警,也有男人在试图营救。人们都惊恐地议论着。艾佳不敢细看这骇人的场面,呲着嘴远远地站着围观。当她看到普桑尾部的牌照时,差点叫出声来:“哟!这不是赵四的车吗?!”当艾佳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收银台的椅子上时,惊恐不安已经蔓延了她的全身。她取出藏在抽屉底部的那个棕色皮手包,像拿着一块烧红的铁。艾佳一整天,都不敢正眼看货架上的锡纸和抽屉里的这个手包。她甚至趁着没人,把货架上的几包锡纸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跺了几下,又分别朝锡纸和桌上的手包“呸、呸、呸”连吐三口唾沫,才又重新拾起来,擦了擦,放到了货架上,把手包重新藏到了抽屉底下……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艾佳拉下卷帘门,胆战心惊地拿出手包,用准备好的钳子和改锥撬开了那把小巧的锁子。拉开拉链,里面是一个密封的信封和一张折叠着的锡纸,锡纸又包着半张撕得豁豁牙牙的学生作业本纸。艾佳小心地打开,上面歪扭地写着几行字:
我这辈子彻底完了。厂子没了,老婆离了,可我改不掉,离不开那东西啊!我可能会死,我有他们贩毒的证据,二皮不会放过我,可王八蛋们也别想好过。如果听说我有啥事了,你就把信交给公安局。千万!千万!艾佳一看,吓得浑身胆颤,哆嗦着拿起话筒拨通了“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