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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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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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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洹河流淌,是一件内心苍茫的事

       静静地坐在古老的洹河边看河水流淌,是一件既激动幸福又内心苍茫的事。

流动的河水每一秒都是新的,同时,流动的河水又都是古老的。新与旧交混着,纠缠着成为不绝的新生,也成为永恒的古老。

流动的河水是决绝的,又是了无牵挂的,你在与不在它都在流淌,犹如时间的流逝,你不可以挽留它,也不可以凝固它。你约束不了它,也抵挡不了它的恣睢和泛滥。

人是如此的渺小,在洹河岸边,在宽阔的河床上,作为个体的你显得那么单薄而无力,当你注视一片叶子坠入河水,一段朽木随水而来,你的无力感与恐惧感就像随波漾动的它们,所有的挣扎、扑腾、抓握都是无谓的徒劳。

盯着每一个泛起的漩涡生成,消失,消失了又出现,这些都是心中永远难以解开的谜团。水深水浅?暗流礁石?抑或潜藏着奇特的生命?……你所有的思绪都将被带入这看不见的危险和未知的秘密里。偶尔跃出水面的鱼,哗啦一声,让猝不及防、呆呆思虑的你忽然一惊。像是提醒你它的存在。

于是又想这河中的鱼虾和蚌类,它们在暗处与一条河生死与共,与一条河共同古老,共同新生,它们知晓洹河所有暗处、内部的秘密而不言不语。而我在明处,在河流之外陪着河水流淌,目送流水远去,却想探究洹河所有的秘密和它的来去。

我的生死对于洹河而言短暂而倏忽,我只是在倏忽的瞬间见证了洹河刹那流淌的姿态和身影;见证了它此刻迅速泛起又迅疾消失的几个漩涡;见证了一截朽木被洹河从远方送来又被洹河送往远方;见证一枚去岁的落叶恰巧在春风里坠落时的宏大悲壮以及与河水碰撞的巨大波澜。

洹河以自己的方式流淌,不论奔腾泛滥还是平缓涓涓,鱼类按自己的方式生存,不论游弋、跳跃或者潜藏;河谷的风依自己的方式吹拂,不论狂暴还是轻柔;河床的水草与芦苇按自己的方式生长、枯萎……这些,我都不能改变,也无需改变。兴许,改变的是我,我早已被它们改变……

洹河的水是连着太行大山的,当这些流水源源不断地从上游滚滚荡荡而来,你就会心底里膜拜大山,大山到底藏有多少流水,从古至今流淌不竭,并且还要永远流淌下去?这些流水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它们的匆匆是不是和我在人世的匆匆一模一样?这些流水是不是在奔向终点的同时,也是在奔向起点?

逝者如斯夫!一股悲凉与苍茫便从心头升起。

捧起一捧细细的河沙,是捧着无数生命的骨殖。大浪淘沙,这些最纯粹的东西,依然连着远古,散发着古老的讯息。它们是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太行断崖的一部分,它们集体沉默又随水远行,它们虽为尘埃却每一粒都有大地的厚重和沧桑。

而那些干涸龟裂的河床,是一片片的龟甲,每一片都刻有古老大地的卜辞、流水的偈语和天空的密码。这些甲骨在下游的殷墟集聚、现身,注释并揭示一段璀璨的文明。洹河,一条流淌在甲骨上的河流,一条文字的河流。你读懂它需要百辈子、千辈子、万辈子……

坐在河边看流水,也是在内心里读流水,是在读这本有关万物沧桑、人生来去的黄卷。所有的鱼类都是句逗,每一片落叶都是绝美的书签。一截朽木抵得上鲸落,白首的芦苇是浩荡的旗帜。而河石是一个反叛者,它激起浪花,爆出声响,可终究浪花没有消失,消失的是它自己……

肥硕的牛羊低头走过初春落满枯叶的河床,有一阵风的声响。它们低头吃枯草枯叶,河边探头喝水,比身后的那个牧者更容易感到满足和幸福。

河谷的风有炊烟的色泽,风的响动雄壮且带着哨音,像有巨大的洪流正欲奔腾而来,令人恐惧。那是一股悲风,从众多的树木间发出鸣响。风过后,那枚仍在高高的青杨树的枝间拍手的枯叶,是在欢呼,还是在嘲笑?

身边的流水没有时间驻足,也没有时间欣赏,低头拥挤着依旧向前,像急急归家的羊群。

我伸手撩起河水,不是为了阻止,而是为了亲昵,就像从急行军的队伍里把一位自己的亲人拉住,只为了说一句话,只为了再看一眼。如此触摸洹河,触摸远古,与一种亘古永存又瞬息万变的流水亲近,交谈,那些古老的密码便从指间滑过……虽然密码变得透明,可打不开的依旧打不开,进不去的依旧进不去,密码依旧以谜的形式在内心呈现。

我不认识洹河,洹河也不认识我,因为洹河每一刻都是新的;我认识洹河,洹河也认识我,因为洹河永远存在,是古老的。

不管认识与否,洹河于我是舍,我于洹河是得。洹河舍了便去了,而我得了便留滞于河岸,伫立于人间。舍了,一身轻松,得了,身负重负。

由是,一颗沉重的心在人间难免疲惫、悲凉,一颗负重的心也难免对一条河流产生无尽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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