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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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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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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我常对着一朵花发呆

一朵花是一团谜。

花朵灿烂的笑容是一个季节的脸面,也是一个春天的全部。我极力寻找的东西藏在它的花蕊、花芯里。当仔细端详一朵花的时候,花儿也在端详我。我们彼此对视,互为倾慕。

花朵占据的永远是一株草木最显著的C位。从花朵旁斜着伸出的枝叶是嫉妒者,也是陪衬者,它没有花儿的命运,生来注定是配角,只能在花朵背后举伞、伴舞、花童一般托起一片花朵的裙裾……

花开之前,花苞是最神秘的一件事物,看到花苞,我便想象它打开的样子,并怀揣诸多疑问:它最初是如何在草木之内孕育而成的?如何从坚硬的树皮上努出?它紧抱着秘不示人的是什么?谁决定了它将来面对世界的艳丽色彩?谁施与了它打开时的特殊的香气?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是什么做的?那个弱小的子房又在哪里?它将来又要长成什么样的果实……?

面对一朵美丽的花儿,这人间洁净纯美之物,让人感叹花开易逝,感慨事物的美丽为何都是这么的短暂。“花期多久?什么时候衰败?”这是内心一直不断的疑问。它的答案和人生一样:短暂的繁华之后,便是长久的寂寞,如暗夜的流星一闪。但谁也不知道是长久的寂寞孕育了短暂的繁华,还是短暂的繁华最终结出了寂寞的果子。

种子一但生根发芽,草木就终其一生固守于一个地方,不管旱涝、贫瘠,其一生所有的寂寞、孤独和无法排解、无法改变的生存环境桎梏的悲哀以及所有的风风雨雨,最后都凝结于一枚秋后的果实。我们吞下这枚果实,是吞噬时光曾经的孤独和寂寞,是将草木一个轮回的孤独和寂寞作了一次心甘情愿的转嫁或接纳。最终我们成为一位行走于世的孤独者,无根无落,比草木短暂,并先于一株草木离开尘世。

其实细想,任何花朵都不是为我们而开,它们的鲜艳是作为一种生存的宿命而存在,都是生命驱使的被动使然,即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即使在偏僻的野外,不因为谁没有看到就不开,谁看到了才开放。它花芽的努出、生长、开放、受孕、凋落、子房胀满,到另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成熟、落地,都在不自知中完成。就如婴儿的出生、身体各个器官的生长,婴儿好似完全知晓又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作为母体,如此的过程是辛苦的,甚至是危险的。没人去想一株草木为一朵花的开放、为一枚果实的成熟输送了多少汁液、营养,付出了多少艰辛。

用一种近乎悲悯的心看花,我心疼这些极其纯洁、纯净的事物存在于风雨的人间。有时会想,能看到这些美丽的花朵对于我而言确实是一种幸福,可内心里又想,这些花朵的存在的确又是一种不幸——每一滴雨水,每一股风,每一个爬来的虫子对于它都是无情的打击,攀折、踩踏、咀嚼的舌头和牙齿都是致命的伤害。

水晶玉质一样的花瓣娇红粉嫩,是一株草木柔软内心的呈现。所有的花儿一定都有一条秘密的管道通达草木的内心,让它们彼此心有灵犀。草木喜悦的言辞都写在花瓣上,草木的心事也写满了花瓣。它们对天地日月星辰言说、对四季风霜雨雪言说。你与之对视,就一定能感觉到这是一种无声的心与心的对话交流,是一种细微的内心情感电波的传递,也是彼此相互阅读、理解、认识的过程。它把自己的秘密说给你,把自己的欢喜与忧伤告诉你。而你嗅着花香,看着它妩媚的样子,你的忧愁和烦恼不翼而飞。

一朵花一定会有自己的欢喜和悲伤,正如我们自己一样。我痴呆地与一朵花对视,也是想倾吐自己内心的秘密,找到内心泉水涌出的出口和通道。人活着就是一种痛苦,花儿活着也是。在悲催的狂风冷雨下,有多少花儿不凋零?孕育成果实的又有几个?对于母体的草木来说,你得经受多少子女夭折离散的痛苦和风雨的折磨?

能承受多大痛苦就会有多大造化。所以都说人生是一场修行,任谁,都是苦行僧。

春光里,一朵花对于尘世,既是一种美,也是一种神秘。谁也不知道它要先打开哪一瓣花瓣,什么时候透露出第一缕花香,哪一只蝇虫会捷足先登。也不知道哪一场风、哪一场雨里哪一朵花会在哪一刻凋零。

一朵花同时又是一种伟大和奇迹的存在。虽然它们不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不知道自己的美丽是为了谁,但它们知道打开花瓣,吐出蕊丝,在时刻充满危险的世间完成自己的使命,完成伟大生命的交接与轮回。这是花儿的宿命,是一个繁杂的过程,也是一个美丽的过程。但是,一朵花在你内心产生的美丽只是你的感觉,是你内心主观的结论。也许对于一朵花,它的艳丽只是命运安排的一种引导,一种宣示,一种自身存在的证明,与你所定义的美丽没有任何关系。

干枯的枝桠上,每一朵花都是母体所有力量的刹那爆发,是一种倾其所有、孤注一掷式的努力。就像我们的父母不计报酬、心甘情愿、当牛做马为孩子所做的一切。由此,这个原本枯燥单调的世界,因为有花有叶变得复杂而缤纷,并使世界最终繁衍下去。

花开乎绚烂,花落乎悲凉。

灿烂繁华与悲凉落寞如影随形,也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你接受繁华就必须承受悲凉。且繁华是一时的,寂寞悲凉却注定是长久的。

落花随流水,残红入泥淖。凋零的花瓣落入泥水,铺满一地,让人凄然心疼。可花儿不觉得,也许对花儿来说兴许还是一种解脱。这是草木抑或是自然完成其生命交接这个使命的过程的一部分。该掉落的掉了,该留下的留下了,留下的也未必能挺到最后,还要继续经受风雨淘汰,直到最后果实成熟落地的时刻。

一朵花在枝头本身是一种静美的状态,不言不语,兀自开放,是无休止追逐的蝇虫,让它最终失去内心谨守的宁静而随风招展起来,是外在巨大的诱惑让一朵花终究没能把持得住。也许环境这个染缸,最终将会把一切都染成它的颜色,即便你试图顽固不化地想要保守一种心态,坚持一种主意,但改变只是时间的问题。也或许一朵花看到另一朵如此,看到众多的花如此,也就心安理得了,彼此也就都如此了。

这个世界,没有两朵花是一模一样的。所有的花朵各自有着不同的性格,带着不同的密码、不同的基因,各自独立于尘世。就如世上绝难找出两个一样的人。既然花与花、人与人都不一样,那就让我们保持自我好了。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你嗅也可,远观近赏也可,却不可以攀折,伸手只会一地落红。但我们往往“爱不释手”,都想把花折下,插入花瓶,把美的事物据为己有。可如此,花儿很快就会枯萎。所以这种爱是一种戕害。

彼此倾慕、对视,在一定距离之外,不攀不折,互不伤害,花朵因此仍然是花朵,我因此仍然是我,春天因此也仍然是这个春天。

因此,对花朵,对万物,我们需要做什么?我们又能做什么?让每个生命都按自己的方式绚烂和凋零、开始和结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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