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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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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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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树花开

三年前,快过年了,我又搬了一次家。新家所在的小区三面环山,只在东北敞开个口子,从小区俯瞰图上可以看出,整个小区就像一个袋子,每日我们从袋口进进出出,夜晚就沉睡在这只巨大的袋子里。

三面的山,西南两面的山形高大,但退得很远,西北面的山,山脚有个小村,小村背后才立着叠叠的山,只有东面,就是袋口侧面,不知是那一条山脉的起头还是落尾,一座不高大的小山,一直蹲坐在着,掩住了初升的朝阳。这座小山的山顶长满松树,迎着小区这面的山腰到山脚全是板栗树。

近来,傍晚到黄昏,黄昏的深夜,窗外总飘来难闻的腥味。我知道,东面半山上的那片板栗树开花了,这是板栗花的气味。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傍晚走进过这片栗树林,粗黑的树干,稠密的绿叶,绿叶间、枝梢上结出一缕缕、一串串毛绒绒的花穗,就散发着这种浓烈的腥味。树上几只松树在上下跳跃,地上几只野猫在翻滚嬉闹,我受不住这浓烈气味的熏灼,匆匆逃出林子。

  也在去年,刚入了秋,对面的小山,山顶葱郁,山腰抹上一带鲜亮的黄绿色。一天傍晚,我再次沿着小区门口不远的山路走进这片林子,林子的地上掉了些刺球,里面露出深褐的板栗。正在我犹豫捡与不捡的当儿,听见林子深处有人说:“捡了吃嘛,这些都是几十年的老树了,很好吃呢。”我有些不好意思,加快了脚步朝前走,走了没几步,从前面的树后钻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斜挎着背篓,里面装了半篓栗子,笑呵呵地立在我的前面。我难堪地立住,摊开双手,难为情地说:“我是想捡,但我没捡,一个也没捡。”

“不怕,不怕。是我叫你捡的。”

“我真的没捡。”我极力分辩。

“我说不怕了,掉地上,你不捡,那些毛贼自会来捡——”

我脸上发烧,嘴里不知说什么。

“哦——我是说树上那些松鼠。地上这些,多是他们咬掉下来的。树上的,是我的;树下的,是大家的。你不捡,等炸开了,松鼠们也会来衔走的。”

我松口气,欲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只见他抓出一把板栗递了过来。说:“尝尝,老树板栗,真的好吃呢。”

“那——那我还是从地上拾吧。”

“咳——一点儿也不直道。”老人笑着,坚持地递到我的面前。

我的脸更热了。“那——我拿两个。”

“将着,将着。”老人硬把手里的六七个板栗塞过来,我不由得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你尝尝,好吃么,过些时候来买。林子背后有间烂房子,我收了都堆在那里。”

我接过板栗,分在两只手里攥着,道了声“谢谢”,匆匆地转身逃离老人,逃出林子。

回到家,两手攥着的板栗已是汗津津的。妻子问我,我摊开手,递了过去,把刚才的事儿也重新摊了一遍。

妻子咬着、嚼着板栗,说:“挺好吃、挺香的。你也吃个——”

我摇摇头。妻子笑着,也摇了摇头。

过了快半个月的一个周末,妻子约我去买板栗。我说:“今天不着街,怕没人卖,改天吧。”

“改天,改天怕没有了。我们上班处的好几个,都去你说的烂房子找老人去买了。人家都说,老树板栗,香甜软糯,好吃。你看,好多人都发了朋友圈儿,还说老人厚道,不贵。你带路,我们也去买点儿。”

我不得不依了妻子的话,稍事准备,我们就出了门。

进了林子,我朝前走去,只顾着找寻那所烂房子,妻子在身后一路捡拾地上的板栗。

不一会儿,我就找到了老人所说的“烂房子”。说是“烂房子”,其实一点儿不烂,外墙新粉白,窗户上的绿漆有些斑驳,显出一点儿旧,屋顶是新换的天蓝色彩钢瓦。房门开着,屋里老人正在分拣着板栗,地上放着好多装了板栗的塑料袋。 

我打了个招呼,老人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来啦。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好吃。”

“是,挺好吃的。今儿来找你家儿买几斤。”

“大呢八元一斤,小呢五元一斤。我称好了,每袋四斤,大呢一袋算三十,小呢一袋二十块。你自己拣拣看,不放心,秤在那儿,自己告一下。”

妻子随后拎着装放一路捡拾板栗袋子也进来了,和我一同找了一袋大的、一袋小的,付给老人五十元。

老人说:“付钱可以,微信支付也行。”说完,指着墙上那张印有二维码的纸。

“好的。下回不带钱包,就发红包。”老人听了我的话,笑呵呵地把手里的钱装进腰上的老式钱包。

我一手一袋提着出了门,妻子还在房子里没出门。我转身,看见妻子把刚才捡拾的栗子倒进老人的那一大堆栗子里,拿着空袋匆忙走出来。

老人一边说:“你捡的,就是你的,你拿回家吃。”一边捧起一捧追了过来。

“买了那么多,足够了。足够了。”妻子边说,边快步跟上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老人捧着一捧板栗,站在门口,笑呵呵的。

我和妻子一起,说笑着,走出那片板栗林子。


今晚,我闻着晚风送来的板栗花的气味,问妻子:“板栗花气这样浓,今年怕是结得更多了。到时候,还买不买?”

“去啊。到时——别忘了。”

是啊,别忘了。到时候,一定得去,去林子里买老人拣好的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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