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未到,天气少转,雨意渐至。
云来了,从西南的山那边慢慢移来,带着洋面的湿气,润润地散在天空。
太阳从河塘那边的水泽出来。湿漉漉的,没有一点温度,只是一个亮红的球,掩在苇丛,挂在柳丝。
风起了,水雾随着风,从云头、从水洼飘落散开。那光亮的红球慢慢褪了颜色,只是亮着虚白的光。不一会,虚白的光也隐在了层层雨云后面,白茫茫的一片空濛。
雨在风里,斜斜地飘洒在水面,水面处处圆晕;飘洒在微尘的土路,空气弥漫着土腥;飘洒在洁净的石板路上,石板印上片片深色水渍印迹。飘洒在粉墙、飘洒在墙边的绿柳和树下的花,墙上的苔色更加鲜绿,柳叶更加青翠,花儿更加明艳。燕子,在雨中低飞,不时俯到地面,又迎风斜斜飞起,在风前,在水面,在陌上,在柳边,在花间,最后消失在远地的苇丛,檐下。
风渐渐定了。雨自在地飘洒。
雨丝细细,织一张细密的网,从空中撒落,笼了远山、池水,绿苇、翠柳,高的墙、平的屋顶。眼前像隔了一层薄纱,天地万物朦胧,就连田间劳作的农人,也笼在茫茫的朦胧中。
山树模糊,远山是一抹水墨淡痕。山前的水面,水波轻漾,水雾迷茫,不见一叶小舟,只闻悠悠划水的浆声,船家呼唤鱼鹰的轻喝,还有鱼鹰扇动翅膀的“蓬蓬”声。浅浅的水浪拍打水岸,晃荡着水边的芦苇。苇叶青青浅浅,藏不住鸟声,不知名的鸟儿,在不知哪一片苇丛里不时飞出一声、两声清脆、悠长的叫声。鸟声飞出苇丛,似乎带着些潮湿的青色,飞不远,跌落水面不见。
鸟儿不立檐角,不落柳丝。鸟声不透屋檐,不穿柳叶。细雨中,檐角兀自上翘,昂起叠叠青黑;柳丝任意低垂,著着层层的鲜绿。雨水浸着柳叶的鲜绿滴滴落下,落在树下的花叶,叶片愈发浓暗,花色愈发鲜明。
看不见尽头的小巷,石板湿滑,没有一个人踩在上面,映着亮的天光,暗的粉墙、幽黑的木门。门口,立着或卧着一只黄犬、白狗,立着的竖着双耳,想从静寂里听一丝不易察觉的动静;卧着的半眯着眼睛,耷拉的耳朵把静谧留在深深的巷底,留在浅浅的门后。狗儿只等主人持一把伞,披一领蓑,从门里出来,或是从小巷的尽头悠悠地走出,走近,然后摇着卷扬的尾,迎上去,静默地跟着主人回家,或是随主人走出巷底。待回来,回到门口,摇头甩尾晃去附在细毛上的水星子,继续或立、或卧在门口。
屋顶上,袅袅升起炊烟,淡淡的直上苍白的云端,在不知处逸散,散在云端的一片虚白里,不留一些痕迹。只是,从天井、从门缝飘散出,小巷里飘着柴草的烟气,还传来隐约的饭香,隐约的锅铲相撞、碗盘互碰的声响。
还未到午后,雨渐下渐小渐无。
不觉中,暖白的阳光透过云层,静静地洒在远山、水面,苇丛、柳枝,屋顶、石巷,水汽隐隐蒸腾,鸟声四处鸣起,燕子又从檐下飞出,一只、两只蝴蝶也在花叶间飞飞停停。一场春雨歇了,只在叶底、花心还留着这清明前最后一场雨的淡淡的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