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梁宗强的头像

梁宗强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12/10
分享

外婆的山外西

在我的梦里,住着一个童年,头戴竹笠的外婆稍微驮着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田基上,太阳的投影把她瘦削的身子拉长;我跟在外婆的身后,时而走走,时而跳跳,有时拔根草,有时摘朵野花,有时拈拈蜻蜓,很快就到了海边。外婆所住的村子叫山外西,这片海滩也跟着村子叫山外西,外婆婚后的大部分时光就是在这两个山外西度过的。

外公常年出海打鱼,家里的重担放在外婆瘦削的双肩上,她一个弱女子既要种田,又要抚养六个子女,可谓操碎了心,难怪外婆五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白发苍苍了,皱纹深得像一条条小溪。

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有点“抠门”。好吃懒做的大舅从城里回来看望外婆,外婆却问他:“阿大,你在城里揾吃无紧系无(没有赚到钱)?”大舅被问得惭愧地低下了头,马上收拾东西回城打工去了。好赌的二舅问外婆要钱,她干脆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二舅听后,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外婆平时很少买菜,只有到了“4、9”埠场趁墟的日子才去买“墟晚(快要散墟的时候降价出售的东西)”,她就是冲着“便宜又大称”的肉菜去的。不是年节和墟日,外婆家中多是吃咸鱼、青菜之类的食物。

外婆对舅舅们虽然有点“抠门”,对我却很好。

记得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全班同学上体育课时都有运动鞋穿,而我只能穿着凉鞋去上体育课,我因此还被体育老师拉到队伍后面自己站成一行,同学们见状都哈哈大笑。放学后,我回去央求父母帮我买一双运动鞋,那怕最便宜的白鞋也好,可那时家里实在太穷了,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的钱买运动鞋呢?无奈,父亲把他退伍时穿过的绿色旧军鞋让给我穿。可是我的脚板太小了,哪怕是鞋头塞再多的布团,一走动起来,后脚跟总是脱落,很不方便。外婆知道情况后,马上赶到埠场墟帮我买了一双回力牌运动鞋,踩着单车赶了近50公里路来到我家里。当外婆帮我把绿色的旧军鞋从我的小脚上脱下时,我看着她满头的白发是那样的可爱,穿好鞋后,我在外婆满是皱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外婆风尘仆仆的脸上顿时绽开了花。

小时候的我,很喜欢黏着外婆,不管是到小山坡上砍柴,还是去埠场趁墟,到山外西赶海,我总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外婆身边。山区长大的我,对于大海有一种特别的向往。每年放寒暑假的时候,我总是缠着父母带我到外婆家里住上几天。这个时候,外婆就会亲手为我做一顿“刀切仔”,当是接风洗尘。外婆平时虽然省吃俭用,但她做“刀切仔”的时候配料是下得很足的,鱿鱼丝、五花腩肉、花蛤、虾皮、香菇、萝卜等一样不少,当热气腾腾的一大盆“刀切仔”端上来的时候,我和几个表姐表弟的口水早已经流了一地。现在,每次回想起外婆做的“刀切仔”,我都会不自觉地舔舔舌头。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外婆除了种那一亩三分田,其他的收入就是靠“赶海”了。每天大海退潮的时候,外婆都会带上铲子、耙仔、水桶、小渔网等工具赶到山外西的海边。我也多次跟着外婆到山外西的海边看村民们拖地网,帮外婆挖白仔、捉螃蟹、用网仔捕跳跳鱼。山外西的海边,不管是沙滩、海水、礁石,还是迎着海风招展的木麻黄防风林,都撒下了我童年的足迹,还有外婆辛勤的汗水。

晚上的山外西海滩特别迷人!凉风轻拂,白浪翻滚,林涛阵阵,明月宜人。记得第一次跟外婆在月圆之夜抓沙蚂的情景:我追着小沙蚂到处乱走,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捉到一只沙蚂;外婆捉沙蚂却很轻松,她用长长的竹竿扫几下,沙蚂就跑不动了,我跑过去,笑嘻嘻地把沙蚂一只只地捡起来,把网袋仔塞得满满的,回到外婆家中,她为我们煮了一大煲鲜美的沙蚂粥。

早几年,我在市区买了房子,日子正慢慢好起来;大舅开了家烟酒专卖店,收入很可观;二舅近年不赌了,专门到工地做泥水(建筑工人),生活也有了保障。本该享清福的外婆却在两年前的一个夜晚驾鹤仙游去了,留下的只有她慈祥的笑容,以及带给我们无尽的思念。

人生就像一场梦,我在海边醒来的时候,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边滑落,滴在山外西银白色的柔沙上,泪水落到沙子里,外婆模糊的身影又重新浮现在我的眼前。

好想,再依偎在外婆的怀里,听外婆讲“妈祖救渔民”的神话故事,说说著名海盗张保仔的动人传说。

好想,再尝一尝外婆做的“刀切仔”,和外婆一起去等埠场墟,买只“叮叮咚咚”的拨浪鼓。

好想,再次跟外婆去山外西的海边放风筝、捉沙蚂。

可如今,外婆已经走了,只能在梦里相见,看朦胧的月光照在沙滩上,观随着海风起舞的木麻黄,听遥远涛声吟唱,万千思念织成了长长的地网,拖在山外西的沙滩上。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