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美丽地映照着大地,使刚整修一新的老屋显得格外耀眼,有一种蓬荜生辉之感。我伫立在屋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从我记事开始,我家给我的映像就是穷。爷爷奶奶去的早,留给我父亲的就两间屋子:一间住房,一间柴房。听父亲说,造房那年,刚把土墙垒到顶,遇天降大雪,一下就是好几天,接着严霜把刚砌好的土墙打的斑驳陆离,到处起泡剥落,后来墙体也开始裂缝,一副破败不堪之状。屋顶也因年久失修,渗漏严重。即使这样,当年养着 我们六个儿女的父母也没有经济能力修补,摇摇欲坠地维持着。
后来子女大了,实在住不下,父亲就在柴房的旁边捡了几块乱石做屋基,再造了一间草屋用作柴房,把原来的柴房改为住房,让姐姐和两个妹妹住。我和大弟呢,父亲就用木棍、竹竿在饭桌边绑了一间床,每天放学后,我就坐在床沿,趴在桌子上做作业。后来小弟也大了,不能再住在父母屋里了。父亲又在厨房旁边造了一间简易的草屋,权作厨房,原来的厨房又改作住房。我就在这间墙面被油烟熏得漆黑的屋子的床头土墙上掏了一个坑,用作晚上放油灯,照明看书做作业。
80年代初,父母开始考虑大弟的婚事。为了能让他娶上媳妇,父母就在老屋旁边的自留地里为弟弟修造了三间新的土墙房,作为弟弟的婚房。为了让新房好看一些,那个年代农村还没有用上水泥,父亲就用石灰把正面的外墙涂抹了一遍。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本来很薄的石灰就开始剥落,又是一副破败景象。弟弟家后来生活逐渐好转,也有了儿子,他就盘算着再修新房。但在那个年代要修房是很难获得土地审批手续的。于是父母主动让出老屋,让弟弟推掉重修,他们呢,搬进了弟弟的旧屋,一住又是二十年。
原来,弟弟的老屋也因为不够住,他也在屋子两边用自制的泥土砖分别砌了一间屋子,结果老土墙加泥土砖墙混在一起,煞是难看。又由于中间的老屋石灰墙面脱落严重,更是让人看了心里直发酸。
看着父母劳苦一辈子,为了让他们能够住上好一点的房子,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多次聚在一起商议。但是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态度多么诚恳,母亲都坚决拒绝,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深感不孝。其实我们都明白,母亲并不是不想住新房,而是心疼我们几个子女,怕让我们为难,怕因为修房花钱弄得子女家庭闹矛盾。有一次我急了,责备母亲不理解我们,她才严肃地告诉我:你说得安逸哦,你们就那几个工资,城里什么都要钱,你们还有儿女要抚养,为了我让你们受苦,我看到心里好受吗?听得我眼泪簌簌而下!
有一次,姐姐告诉我,她和母亲闲谈的时候,话题谈到自己想重修房屋的问题,母亲无意间说漏了嘴:我这一辈子都住的破房子,谁不想住新房子呀!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如刀绞!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和不孝,我深深地自责!于是我又无数次地想说服母亲,要给她重修新房,但都以失败告终!
父母今年80岁了,家里的老屋也破败得无法再住了。我又与母亲多次沟通,想为他们重修房子,希望在他们八十大寿之前让他们可以住上新房子,也希望她能够给我这个不孝之子一次孝敬她人家的机会。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样子,母亲终于松了口。但为了让我们几个子女少花钱,她坚决反对推倒重修,只允许我们在原屋的基础上加以整修处理,而且还坚决要求自己也要出一份钱,否则绝对不行。她还为此找了许多理由,什么老屋住的顺利按风水不宜大动,什么房子是她和父亲常年居住,我们就过年过节才回家住几天,所以她必须出一份钱。面对这个善良得令人心疼而又固执的母亲,我真的无计可施。要知道,母亲的钱都是我们子女逢年过节回家孝敬老人家的,但她都舍不得花,每次等我们离开,她就拉上姐姐或三妹去镇上的储蓄所存起来。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不容错过。为了防止母亲明天早上起来又反悔,我连夜叫来大姐、三妹和在家的大弟媳妇(大弟两年前已离我们而去),当着父母的面商议,并立马电话联系了村里会建筑的老乡。姐夫和三妹夫也积极主动要求参与整修工作,这样把一切事务都处理落实了,不给母亲任何反悔的机会。
说干就干,第二天工人师傅就来了,房屋整修工程按我掐算的时辰有序进行着。我在尊重母亲整修意见的基础上,与各位兄弟姐妹暗中商议,达成了共识。把屋顶换成了浅蓝色琉璃瓦,墙面进行了装饰,粉了水泥,抹了白灰。为了让父母住在屋里更温暖一些,我们把屋子吊了顶,地面安了防滑地板砖,安了空调,换了家具。真个是城里人羡慕不已的别墅一般。
晚霞依旧绯红地美丽着,突然一阵清风,发现老父母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老屋前。看着父亲痴痴地望着新老屋的样子,母亲暗中露出的浅浅笑意。我压在心里多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轻轻地牵着老父母的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幸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