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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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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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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魇

夜已深了,整个城市隐没于黑暗中。白月高悬,森然如骨,又像死神向人间窥视的瞳孔。那冷似目光的月光,如匕首般将黑暗刺穿。

公寓的房间里,一对情侣正背靠背躺在床上睡觉,一切都悄然无声。这时,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微微侧过身子,眼珠子往眼角悄悄地移动,偷偷瞄向背后的女人。

女人睡得很沉,嘴巴微微张着,均匀地呼吸着。

男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床头柜的后面摸出一个白色袋子,袋子里是一只银色钢笔。他将袋子里的钢笔取出后,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慢慢靠近女人,伸长了脖子盯着女人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女人没被惊醒后,先深吸一口气,再屏住呼吸,提起手中的钢笔,一笔扎进了女人的胳膊。

轻微的疼痛感像针一样刺破了女人的梦境,传达到她的中枢神经。她眉头一皱,鼻孔里“哼”了一声。

男人紧张地看了女人一眼,双手微微颤抖。

女人终于感觉到了身体发出的警报,可她本能地以为是被蚊子叮了,便一巴掌向胳膊上拍去。

“啊泽?”

渐渐清醒的女人转过身子,唤了一声男朋友的名字。

男人背对着女人,一动不动,似乎正在酣睡。

女人见男朋友没有反应,也没多想,就抓了抓丧乱的头发,又躺下睡了。

此时,正在假寐的男人额头上滚下几滴汗珠,他藏在被窝里的手紧紧握着那根银色钢笔。

雅静是阿泽的女朋友,但此时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却是阿飞。两人在一家闹腾的酒吧里喝酒跳舞,酒吧里的所有俊男靓女都像是身上着火了般又跳又叫,肆无忌惮地扭动着身体,全场似有一把无形的烈火在熊熊燃烧!

正值舞跳到最疯狂的时刻,雅静忽然闪进人群中不见了。

阿飞本以为雅静只是去了洗手间,也不以为意,继续放纵自己的身体,沉浸在这一片声色犬马之中。但阿飞过了好久都没有看到雅静回来,这才掏出手机,想找一找雅静,他一亮起屏幕就看到了雅静半小时前给他发来的微信消息:

“我先回去了。”

阿飞心里登时一咯噔,极为不快,他晚上可是做好了和雅静去开房的准备,女方怎么说走就走了?于是他走到酒吧外面,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给雅静打了一个电话。

“你怎么跑了啊?”电话一接通,阿飞就发出疑问。

电话那头,雅静迟疑了一会,才说:“我在酒吧看到我男朋友了。”

阿飞眉头一皱,说:“这么巧就碰上了?”

“绝对不是碰巧,他很少会来这种地方的,而且我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一定是在找我。”雅静一边回忆一边说,“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到我,我反正一看到他就避开他溜走了,我跑到街对面叫车,我上车的时候看到他追了出来,然后他就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我说我在回家路上,刚刚买完衣服后和几个姐妹在酒吧里玩了一会儿,他让我把新买的衣服拍照给他看,我说等我回家再说,我到家后随便挑了几件我没穿过的衣服应付,他马上又发视频通话给我,我们随便聊了几句后我就骗他说我累了要睡觉了。”

“他怎么知道你在酒吧?”阿飞不解地问。

“他应该是不知道才对。”雅静眉间拴结着疑惑,“我本来是骗他说我和几个姐妹一起出去买衣服的。”

阿飞略一思索后,说:“可能是他偷偷定位了你的手机位置,你打开‘查找朋友’这个软件看看。”

雅静挂断手机,打开软件一看,果然情况和阿飞说得一样。她感到非常气恼,立刻解除了绑定,又致电阿飞:“真的是手机定位!想不到他这个老古董居然还会玩这招!他最近一定都在跟踪我,我说他前几天怎么会那么正好在花园餐厅碰见我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很清楚你晚上根本没去买衣服。”电话另一头的阿飞思索着,接着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怎么打算,跟他分手吗?”

“没那么好分的……”雅静犹豫的语气里夹着着烦恼,“他这个人极其难缠。”

“拉黑不就行了?”阿飞说得轻描淡写。

“没那么简单的。”雅静说着颦蹙起了眉,“其实之前我就甩过他一次了,没想到他被我拉黑后追到我家门口来堵我,他简直就像一块狗皮膏一样粘着我!”

雅静一念至此,便生烦恼,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粘人的男人。她几乎每天都会接到阿泽发来的视频通话,不胜其烦。

每天早上,叫醒雅静的不是闹钟,而是阿泽打来的视频电话铃声。很多时候雅静睡懒觉没起来,阿泽就会像从妈妈身边走丢的孩子一样一直问雅静“去哪了?”雅静总是无奈又厌烦地反问阿泽:“大早上的,我能去哪?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

到了晚上,阿泽一定会在雅静睡前发起视频通话。一次,两人聊完后,阿泽要求雅静不要挂断视频,就这么开着睡。雅静奇怪地问为什么,阿泽说这样能让他觉得彼此睡在一起。雅静在心里大骂阿泽有病,她以手机没电为由拒绝了。阿泽又说可以边充电边睡。雅静说在床头充电不安全,何况手机有辐射,放太近对身体不好。阿泽无话可说了,不情不愿地挂断了通话。

最让雅静不满的是,在早晚中间的那段时间里,阿泽会不厌其烦地发来视频通话,而大部分时候视频接通后阿泽压根就无话可说,两个人隔着屏幕面面相觑。雅静总是不耐烦地问阿泽到底有什么事,阿泽都说:“没事,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雅静听了心中响起一声轻蔑又不屑的讥笑。

而且只要雅静一不接视频,阿泽的微信消息就会一句追着一句发来,喋喋不休地问雅静在干什么。这让雅静觉得自己找了一个幼儿园小朋友当男朋友。

虽然阿泽极为幼稚,但是这也是雅静选择阿泽做男朋友的理由之一。雅静心里很清楚,越是幼稚与患得患失的人就越好控制。阿泽就像一个没有经验的买家遇上了卖家市场,只有他不惜重金求着买的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切都被卖家毫不费力地掌控着。

阿飞听罢,忽地想起了一件令他回味无穷的往事,嘴角渐渐扬起一个放荡不羁的微笑,他回忆道:“跟你说个故事,我以前在一个培训班上认识了不错的女孩子,我是说长得不错,很快我们就勾搭在一起了,有天晚上我跟她一起去了她住的地方,我们发生了关系。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正想从被窝里出来,她却拉住了我,说她男朋友等会就要送早餐过来了。我心里就想真要命,怎么不早点说,于是我就想赶紧提裤子开溜,想不到她叫我不要走,最好就跟她一起躺在床上等她男朋友来。”

“为什么?”雅静不明所以,“她跟男朋友吵架了,想气一气他?”

“那倒不是。”阿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说她早就想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只是她男朋友实在对她太好了,她没好意思提,说是有提了几次分手,她男朋友都没法接受,像女孩子一样又哭又闹,她实在没办法了,就只好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

“后来呢?”雅静听得津津有味。

阿飞的眼里闪着光,语气变得有点兴奋:“我还从没遇上过这么牛的事情,我本来也有点怕被打,但是还是忍不住想看这场好戏,后来她男朋友果真来了,他有那的钥匙,那地方就是他花钱租给他女朋友的,当他看到我和他女朋友赤身裸体睡在一起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提过来的早餐洒了满地都是,最后像孩子一样哭着跑了出去。”

“太残忍了吧。”雅静惊叹交加,“再后来怎么样?”

“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阿飞耸耸肩,“我们只是一夜情,后来就没什么联系了,我估计肯定是分手了呗。”

“真是人渣!”

“那女的的确挺渣的,听说她还搞同性恋。”

“我是说你是人渣,不折不扣的渣男。”

“我这是助人为乐,分手就像撕药膏一样,慢慢撕会很痛很久,一下子就撕掉就只用痛一下就好了。”阿飞不以为意,还着带着戏谑的口吻问,“怎么样,你不是说你男朋友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要不你也试试这招?”

“有病,我可没这个脸,你这种人迟早被人家拿刀砍死!”雅静翻了翻白眼,“好了,不跟你说了,分手的事不用你管。”

雅静结束了通话后,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才卸了一半,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她朝手机屏幕瞥了一眼,是阿泽发起的视频通话。雅静没有理会,继续卸妆,她确实已经累了,不想跟阿泽纠缠,只想洗个热水澡,敷完面膜就休息,任由手机像个有着无穷精力的孩子般哭闹不止。

卸妆后,雅静走进浴室,她从墙上的镜子中欣赏到了自己的柳腰花态。她今年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不久,脸蛋像鸡蛋一样又嫩又白,吹弹可破,一对乌溜溜的眸子闪着乌亮的光,仿佛月光下倒映着黑夜的水面,当她调皮地眨起眼睛的时候,修长的睫毛上下翻飞,眼波荡漾,叫人看了心驰神晃。更有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秀发如堆云砌墨。

美貌是雅静最丰厚的资本。她就像一个成功的商人一样,把爱情当作一件商品来出售,销量非凡。有好论是非者说她换男朋友就像换衣服一样自然,而和她发生过关系的男人更是比恒河沙数还多。

雅静不论和谁交往,都只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她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是罪恶的,她认为这只是双方各取所需,玩腻了就分手,互不相欠。雅静在和阿泽交往的期间认识了阿飞,她很快就发现阿飞是个大客户,打算着只要这笔新生意一接到手,就和阿泽结算清楚。不过雅静心里也很清楚,阿泽是个难缠的客户,她最近也在考虑着该怎么分手比较合适。

洗完澡后,雅静从浴室中出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未接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排成了一队长龙。雅静心里琢磨着:阿泽肯定已经发现了我和阿飞的猫腻了,再这么骗来骗去也没意思,要不就趁此机会跟他分手?

雅静念方至此,又收到了阿泽发来的一条微信:

“这周六我生日,邀请你共度烛光晚餐!”

雅静这下有些懵了,想不通阿泽怎么既不来兴师问罪,也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连一点质疑都没有,反而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雅静不禁怀疑阿泽默认了这个绿帽,爱她爱到了卑微的地步。一直以来,阿泽口口声声所谓的“真爱”在雅静看来和“犯贱”没什么两样。

“真爱”在雅静看来虽然不值钱,但是也算稀罕。她勉强“发个慈悲”,打算等阿泽过完生日再分手,也算是好聚好散。如果到时候阿泽还是死缠烂打,就只好用阿飞说的方法来让这个难缠的男人彻底醒悟。

阿泽坐在一张沙发上,身子陷进柔软的海绵中的感觉特别舒服,仿佛整个灵魂都在向下沉沦。他环顾四周,白墙上挂满了各种荣誉证书,不断提醒他正面对着一个资深专家。

阿泽的对面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名叫吴健,莫约三十来岁,张着一张俊俏的脸庞,目光中总带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扬,似笑不笑。吴健向前探出身子,紧盯着啊泽,说:“你的情况我基本上听懂了,总的来说就是你怀疑你女朋友对你不忠,有秘密瞒着着你,你希望能够弄清真相,最好随时能够监视到她的一举一动,对吧?”

“没问题,这件事情简单!”吴健见阿泽没说话,就继续说道,“只要你愿意配合,很快就能如愿以偿。”

阿泽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位夸夸其谈的专家,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做,用手机软件定位,还是用手机监听卡,或者派出私家侦探?”

吴健神秘地一笑,说:“别开玩笑了,这些都是糊弄人的玩意,我只需要你给我提供一点她的血液就行了。”

“血液?”阿泽眉头一皱,“你要血液做什么?”

“这是商业机密,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吴健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阿泽将信将疑,眯着眼睛问:“你不是耍我吧,这又是什么新的诈骗方式?”

吴健耸耸肩,说:“完全没必要,我早说过了,事情没办成分文不取,等你觉得满意了再收费。”

“甚至,我还可以免费给你提供道具。”吴健说着站起来,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白色的袋子递给阿泽,“只要一点点血就够了,当然必须是她本人的血。”

阿泽接过袋子,里面有一张纸、一支银色的钢笔以及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这可不是普通的钢笔。”吴健见阿泽一脸的疑惑,解释道,“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支钢笔,但实际上这是一支采血器,只需要轻轻一按,就能抽取血液,不痛不痒的,跟我们去医院体检时扎手指的那玩意差不多,说明书和采血针都在里面,你可以自己回去研究研究。”

“表情别那么怀疑嘛!”吴健的笑容充满了诱惑性,“只是一滴血而已,又不是叫你去挖器官!”

“真他娘的扯淡,浪费我的时间!”

阿泽虽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但是他离开之前还是把装着采血笔的袋子塞进了兜里。

藏在暗处的摄像孔如一只极力睁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正享鱼水之欢的男女。

雅静和阿飞都是“食肉动物”,两人目光中灼热的火焰交织在一起,都像是在盯着一块鲜美的肥肉般贪婪地对视着。两人躺在柔软的白床上,包裹在昏黄的灯光中,如沐浴在温热的牛奶中般惬意。

阿飞准备开始“用餐”了,他压在雅静身上,“吻”就像一只饥渴已久的秃鹫般落下,“啃咬”住了女人温润柔软的朱唇。

两颗心似鹰击长空,如炮仗升天,而激情则像烟花般绽放。

就在这时,雅静的手机铃声不知趣地响了起来。雅静娇喘着,温热的鼻息喷在阿飞脸上,她无暇去理会那烦人的动静,而铃声就像一个不解风情的汉子在一旁不住地大呼小叫。这位大汉好不容易声消力竭了,还没片刻安宁,阿飞的手机就紧接着震动起来。

阿飞眉头一皱,停下攻势,瞥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谁啊?”雅静有点扫兴地问。

“不认识,不是我通讯录里的。”阿飞拿起手机,认真看了看,“不过是本地的号码。”

“我看看。”雅静略为好奇地接过手机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好像……像是我男朋友的电话号码!”

“你男朋友怎么知道我的号码?”阿飞觉得匪夷所思,“他打给我干嘛?”

“不知道啊……”雅静也有点不知所措,“那接吗?”

“不接!”阿飞按下了拒绝按钮,把手机扔到一边,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管他呢!”

阿飞正要重返战场,忽然一连串的“叮咚”接二连三地响起,像是着急的客人不断按着门铃在催促。是雅静的手机微信提示音。

雅静不情愿地抓起手机,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屏幕上是阿泽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贱人!”

“无耻!”

“你说你去睡了,原来是去陪你的奸夫睡了!”

“你是不是当我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老子他妈盯着你!”

雅静惊疑不定,惶恐难安,把手机拿给阿飞看。她难以置信却又凭着女人神秘的第六感,弱弱地说:“为什么我感觉……他在看着我们?”

阿飞身心微微发凉,但还是立刻摇头说:“怎么可能,这里是酒店,怎么看?”

“他会不会在酒店里安装了摄像头?”雅静说着环顾起四周,忽然指着墙壁的电视上方大叫,“那是什么!”

阿飞心中一凛,探头看了看,才说:“哦,那是我的手表,刚刚脱了顺手就放那电视上面了。”说完,他温柔地握住雅静的手,安慰道:“别瞎想了,这酒店是我临时定的钟点房,我一订完就进来了,他就算有什么手段能在酒店里装监控,也不可能知道我要订哪个酒店吧?”

“我总感觉他在看着我,好像就在这个房间里一样!”雅静抓紧了被子,忐忑不安,目光四处扫描后落在了嵌入式衣柜上。

阿飞随着雅静的目光看去,已然会意,他下床先穿好衣服,提上裤子,慢慢地朝衣柜走去。那个衣柜是房间里唯一有可能藏着一个人的地方。

咿——

阿飞猛地拉开衣柜的门,可里面除了几个空衣架外,什么都没有。阿飞耸耸肩,回过身来说:“说不定他只是吓唬你,套你话呢。”

雅静也稍稍冷静,定了定神后,战略性地回了阿泽一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叮咚!”雅静的手机很快弹出消息:

“婊子还给我装?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城南希尔顿B1408,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

“这不可能啊!”雅静质疑地看着阿飞,“他怎么连我们的房间号都知道?”

阿飞眉头紧锁,想了想后猜测道:“会不会是你的手机被装了什么追踪器?”又说:“或者是搞了某种病毒软件植入你手机里了?”

“不太可能吧,我的手机很少离身的。”雅静说着先打开了“查找好友”这个软件,确认已经将自己的位置信息屏蔽了,接着又关闭了手机的GPS,最后将整部手机都关机了。

“我听说有一种追踪器是可以安装在手机里头的,根本看不出来,关机都没用,而且不懂技术是拆不掉的。”阿飞还是觉得不稳妥,摸着下巴边思考边说,“可是……就算是追踪器也不可能精准到房间号啊……我看还是我给你再买一台新的手机再说吧,你到时候把重要的资料传过去就好了。”

“我们先走吧,不想在这里了。”雅静感到浑身不自在,十分没有安全感。

“行,走吧。”阿飞早已兴味索然,他走到电视旁边,拿下了那块黑色的手表,但他没有戴在手腕上,而是放进了口袋里。

雅静走出酒店后依然对晚上发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但只有一件事在她心里已经肯定了:必须正式向阿泽提出分手!

昨天,雅静才陪阿泽过完生日。阿泽丝毫不提前事,如初恋时般温柔,他带着雅静一起去了高级餐厅共享晚餐,饭后又去逛街购物,天色晚了就在酒店里住下,一切如常。若要说有哪里反常,那就是那晚阿泽喝了很多酒,也逼着雅静喝了很多酒,翻云覆雨时,阿泽比以往都要疯狂、粗暴,像只发怒的野兽在征服弱小。

第二日周天,阿泽把雅静送回去后,就再没同雅静联系过。这天晚上,雅静告诉阿泽她明天还有课要上,想早点睡,她向阿泽说过“晚安”后精心打扮了一番,接着就找阿飞开房去了。

这天晚上与阿飞分开后,雅静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冥冥中感觉有一只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令她不寒而栗。第二天,雅静就去换了一台新手机,把旧手机中的资料导入后,就卖掉了旧手机。她用新手机登入微信,载入数据成功后,一连串的“叮咚”声像是在手机里拥堵了很久一样,一声紧挨着一声急不可耐地冲了出来。阿泽发来的消息或是喋喋不休谩骂或是义正言辞的声讨,或是说不完的是非曲直,或是言难尽的爱恨纠葛。雅静快速浏览一遍后,不想多说,毅然决然就是一句:

“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说了,我们分手吧。”

雅静一说完,立刻就删了阿泽,也把阿泽的手机号码从通讯录里拉进了黑名单。雅静回想起昨晚的事,感到还不是很放心,索性把出门把昨晚身上携带过的大小物品能卖的卖,能扔的扔,免得哪里藏有难以发现的追踪器。

她清楚完毕后,本以为从此就玉宇澄清,天下太平了,没想到这件事情就像一颗肿瘤,早期不痛不痒的,到了后期才开始恶化,折腾不休。

雅静同阿泽分手两天后,阿飞就被人拿刀砍得浑身浴血。又过了几天,雅静收到了一条由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雅静,回到我身边吧,阿飞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和很多女生交往过,不但骗她们上床,还把做爱的过程偷偷拍了下来,我亲眼看到他拍的那些录像带!简直是个变态,是个疯子!我不希望你受伤,快离开他!”

雅静一看就知道这是阿泽换了一个号码发来的短信,她嗤之以鼻,忍不住嘲讽地回了一条短信:

“亲眼看到?那你眼福不小,你应该谢谢他的分享!”

雅静发完又后悔了,她可不想与阿泽再有任何瓜葛,哪怕是只言片语。同时她也害怕激怒阿泽后,阿泽会报复她。

阿飞脸上、身上、手上、脚上都是淤青与伤疤,疼痛就像一群恶狼般时时啃咬着他的筋骨皮肉。而他颊上的那道丑陋的口子带给他的不止是疼痛,更是羞辱与震怒。前几天晚上,阿飞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他不仅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而且还被人用刀砍了。

阿飞这辈子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男人中大部分都是他的情敌,而女人中全是他的旧情人。二十多年来,阿飞就像一个猎人般四处狩猎,只不过他的猎捕对象不是一般的动物,而是女人。他把学校、酒吧、牌桌等有女人出现的地方全部看做他的猎场,而他那俊美如韩星的面容、挥洒难尽的金钱以及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都是他最趁手的猎具。

阿飞无疑是个成功的猎人,他不仅追到过很多女人,而且还追到过形形色色的女人。甚至有一次,阿飞为了挑战自己,同时与五个不同类型的女人在一起。虽然阿飞脚踏五条船的秘密还是败露了,但是五个女人却没有一个想要放手,反而都在互相咒骂着对方是小三。据说当时五个女人还曾一度联手,相约一起删掉阿飞这个渣男,可谁知五个女人各怀鬼胎,私心暗揣,她们都没有按约定删掉阿飞,都以为只要其他四个女人放手了,自己就能独享阿飞了。最后,阿泽一口气把这五个女人都甩了,大获全胜。

阿飞从来都不会以结婚为目的和女人交往,他坚信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坟墓,而且更是一切快乐的棺材,是束缚人生的牢笼。他所享受的是不过是狩猎游戏的过程,所追求的,只是征服女人后获得的巨大成就感。

阿飞为了证明他的成就,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把性爱过程录下保存。他有一个特殊的手表,表内暗藏摄像功能,能帮他不动声色地收割“战利品”。但比起偷拍,他其实更喜欢明目张胆地把摄像头对着女性。拍摄完后,他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回顾他的“作品”,就像一个战功赫赫的老战士在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勋章,沉醉其中。他的“收藏”多得够他办一个大型展览来向世人夸耀他的“功绩”了。

大前天晚上,是阿飞第一次偷拍失败。虽然他是情场高手,知道各种各样的恋爱手段,但是始终想不明白阿泽是怎么做到的,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

今天早上,阿飞通过了一个微信的好友验证,对方的头像是一个看起来像网红的美女,他当然是来者不拒。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所谓的“网红美女”其实就是雅静的男朋友阿泽。阿泽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上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老子这次砍的是你的脸,下一次就是你的屌!如果你不离开雅静,我就把你那些变态录像的秘密告诉雅静,让她知道你的肮脏与龌龊!”

阿飞受到消息后,惊疑交加,性录像一直以来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为什么别人会知道?何况还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阿飞的心里打着鼓,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我又不是陈冠希,我可从来没把电脑拿外面去修过啊,难道是这家伙是个黑客入侵了我的电脑?不可能啊,雅静说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还傻里傻气的,怎么可能有这么牛的本身!难不成是他找人帮忙弄的……

阿飞立马将家里的网络拔除了,随后打开电脑一口气删了电脑中的所有录像,把整个硬盘都快清空了。阿飞怕这些录像被黑客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科技手段下载了,这才抱着侥幸心理“销毁罪证”。他删的时候并不心疼,这些存在电脑里的录像都只是备份的而已,原件全在一张张相机储存卡里珍藏着。

就在阿飞刚刚删掉“罪证”的时候,又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你以为删掉了视频就能抹去你的罪恶了吗?”

阿飞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啪”得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接着朝房间四处寻望,怀疑房间里被人藏了监视器。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门锁并没被撬的痕迹,除非贼人是从窗户外面爬进来的,可他是住在十六楼,只有电视里的飞天大盗能爬得了这么高吧?

阿飞有点恼羞成怒,他拿起手机向阿泽回了一句消息:

“狗娘养的东西!别以为你能吓唬我,下次要是被我遇上,我一次就肏翻你!”

骂完仍大怒难消,又补一句:

“我告诉你,雅静我是吃定了,到时候我会把片子寄给你,你可以边看边撸,自给自足!”

阿飞恼怒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要报一箭之仇,接着他的脸上又露出凶狠的笑容,内心竟然有些兴奋。在阿飞看来,阿泽就像是一只野狗,在其他掠食者的嘴里夺食既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乐趣。

大概是在一个月前,阿飞报了一个手绘培训班。他去培训手绘不过是闲着没事干,“表现”给家里人看看而已,免得被人说是不学无术。阿飞把整个培训班当成一个猎场,他一眼就盯上了雅静这只天鹅。

雅静的容颜在群芳中脱颖而出,她既不像那些浓脂艳妆的网红,也不似那些绮罗珠履的模特,更不同于那些整容易颜的俗人,而正是: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杨柳身。

阿飞故意坐在靠近雅静的位置,若有意若无意地与她搭讪,一步一步地悄悄逼近猎物。没多长时间,两人就从相遇变为相识,又由相识变成相知,最后相恋。

一天下午下课后,阿飞约雅静吃饭,雅静说有事要去众相广场。

“是去见你男朋友吗?”阿飞注意到雅静中午特地补了妆,还提了一个名贵的包包,“我送你去吧。”

“不好吧?”雅静有些犹豫,“我自己滴滴去好了。”

“没事,现在是晚高峰,很难叫到车的。”阿飞并不是想献殷勤,而是想看看到底是何等样人征服了这等尤物,“就算叫到了也要加价很多的。”

“那你等会快到了就放我下车,我走一小段。”雅静想想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没问题!”阿飞爽快地答应了。

阿飞开车简直就是在驾驭飞毯,即便是在拐弯处也风驰电掣,让雅静觉得自己在鬼门关间穿梭。两人很快就接近了目的地,阿飞故意不刹车,让车子离广场更加接近。

雅静下车后,阿飞还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向道别。雅静扭头回了一个仓促的笑容后,就神色匆匆地向广场走去。这时,阿飞忽地打了个寒颤,他感到有一道交杂着恶意、怨毒与病态的目光猝然而至。他感到心里毛毛的,背脊发凉,被这道目光盯上就像被用枪指着一样难受。

阿飞慢慢踩着油门,缓缓前进,他看见雅静走向广场大门,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碰了面。再近些看,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了,身材瘦小,一张脸只有巴掌大,五官像是微雕上去的,特别是那对眼睛,又细又长,眯成一条缝隙,而他那可笑的嘴巴,不禁让阿飞联想起鸡屁股。

阿飞心里直呼这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他呆呆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又抬头望望明月在天,点了一根烟,踩下油门到前方掉头回去。

这是阿飞第一次接触阿泽,他当时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被这个看起来弱小的男人威胁。

阿飞收到阿泽的威胁后,当然没有放弃雅静,他不可能就这么把都到了嘴里的食物给吐出来。

几天后,阿飞死了。

阿飞常说“有酒无烟不精神,有烟无酒俗了人”,他把烟和酒两样东西称作是“精神上的食粮”。

此时阿飞正坐在KTV包厢内,以烟配酒,手捏着身旁陪酒公主的圆润屁股,肆意纵欲。

酒一喝多,尿就源源不断。阿飞准备去上第七趟厕所,他站起来时身子晃了晃,脚下有些不稳,眼前的世界像是裹上了一层薄雾。他迈着轻浮的脚步向厕所走去,感觉自己是踏着软绵绵的白云在前进。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敌人尾随其后。

阿飞嘴里哼着小曲,走进厕所后,站到尿缸前,发重的脑袋顶在墙壁上,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他拉开裤门的拉链,眼睛盯着自己的“武器”,看着白色的尿液奔腾而出。

厕所里除阿飞之外已无他人,仿佛天意要让此处成为犯罪现场。此时一个头上戴着个大帽子,脸上带着口罩,身穿围裙的保洁工人用推车推着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箱走进了厕所,垃圾箱里装着一根拖把。

保洁工人转身把厕所的门关上,并用拖把将门堵住了。阿飞知道有人进来了,但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继续拉他不尽的尿。

敌人已站在阿飞身后,左手里握着一个空酒瓶,右手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阿飞正入神地小便,忽然感觉后脑勺猛地一痛,像是被野兽狠狠咬了一口,接着耳畔就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他吃惊不小,全身狗抖毛似的一凛,酒意全无,心跳急剧加快,忙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瞧个究竟。

敌人见阿飞吃了一记啤酒瓶居然还站着,也不安地愣住了。

阿飞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保洁工人,摸了摸疼痛不已的后脑勺,摊开手掌一看,竟然出血了,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他恶狠狠地瞪着敌人,嘴巴都气歪了,咬牙切齿地骂:“我肏你妈的!”

敌人闻骂,恶向胆边生,也骂:“看今天谁肏谁!”

骂完,奋力把手中剩下的啤酒瓶头朝阿泽脸上掷去。啤酒瓶头像一头猛虎般扑向阿飞,去势如风。

阿飞本能地抱住头侧身闪避,啤酒瓶头砸到了墙上,玻璃横飞。他才躲过一劫,再看对方时,敌人已一脚踢来,击中了阿飞的肚子与肋骨。阿飞遭到强烈的冲击,感到剧痛难忍,弯着腰向后跌倒在满是玻璃渣的地板上。他试着爬起来,却发现痛苦不堪,爬不起来。

敌人拿着尖刀,冷冷地俯视着地上的阿飞。阿飞感到阵阵寒意,心胆发凉,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曾经体会过,他抬眼看着敌人的眼睛,那是一双眯成缝的眼睛。

阿飞在这一瞬间知道了是谁袭击了自己,一念醒悟后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头发就被敌人揪起,整个头都被拉了起来。

敌人已经举起手中的尖刀,锋利的刀尖对准了阿飞的脸。

阿飞终于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悬在他上方的那把刀很快就会像阎王爷的勾魂令牌一样落下。

砰砰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在敲门!

“救命——”阿飞张口求救,却被敌人松开头发,用原本揪住头发的手捂住了嘴巴,脑袋又狠狠往地上撞了一下。阿飞痛得张大了嘴,他拼命咬住了敌人的手,咬得满嘴是血。

敌人虎口剧痛,不得不松开左手,才松开手阿飞就欲再次呼救,喉咙里才蹦出半个“救”字,就被一记重拳打晕了过去。

砰砰砰!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门,他隐约听见厕所里有声响。

“稍等一下!”敌人冲门外嚷了一声,他见阿飞不动了,眼角露出了狞笑时特有的鱼尾纹,一刀终于刺了下去!

门外的人听见厕所里有人回应,就点了一根烟,等在门口。

烟快抽完的时候,厕所的门终于开了,一个保洁工人用推车推着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走了出来。保洁工人认得等在门口的这个人,正好是跟阿飞一起唱歌的狐朋狗友之一。

保洁工人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推着沉重的垃圾箱一步步离开。

“等一下!”

保洁工人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地站着。阿飞的朋友大步快走而来。

“顺便扔一下。”阿飞的朋友原来是想把烟头扔进垃圾箱里,他伸手去开垃圾箱的盖子,可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保洁工人牢牢抓住了,牢得像是被铁箍箍住。

“烟头不能扔这里面,把火掐灭后扔铁通里!”阿泽的手微微打颤,虎口还留着血。

“好、好……”阿飞的朋友看到那么恶心的手正抓着自己,忙扭动手腕摆脱“魔爪”,他离去时回头看了两次,总觉得这个保洁工阴森古怪。当他走进厕所看到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和血迹时,也没有想太多,屎尿照拉不误。

阿飞不久后被酒店的人在一个大型垃圾箱里发现。酒店的人本以为是喝醉了,结果拖出来一看,才发现这人头上脸上都是血,不过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救护车把阿飞送进了医院。

医院里,李医生一看见那位刚走进来的患者,就说:“这里是眼科,外科在二楼。”

这位患者额头上缠绕着绷带,像是头受了伤,他却说:“就是看眼睛。”

等前面那些就诊的人走光后,头缠绷带的患者坐了下来,顾虑地往身后看了看,问:“能不能让其他人避一避?”

李医生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患者,发现他的双目就像一对红灯,犹豫了一下,才说:“行吧,你卡给我。”

李医生带着患者走到后面,拉起了深蓝色的遮挡布。医患两人面对面坐下,李医生问:“怎么了?”

患者全身都在发抖,可以看得出来他在抑制自己的身体反应,他问:“医院能做眼球移除手术吗?”

李医生认真看了看患者的眼睛,说:“你是想把自己的眼球移植给其他人吗?”

患者摇头纠正道:“不是移植,是移除,我想把眼睛摘掉。”

“什么意思?”李医生眉头一蹙,不是很能理解。

患者没有答话,伸手将额头上的绷带一圈一圈拆下,绷带后面并没有任何伤口,但是却让李医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医生瞠目结舌地盯着患者的额头,感到极为不可思议,他看见患者的额头中间和靠近左边眉毛的地方各长着一只眼睛,两只眼睛大小和普通人眼无异,只不过是竖着长的,且眼皮上没有睫毛,眼珠子中充斥着血丝。

拥有四只眼的患者指了指头上多出来的两只眼睛,说:“我想把这两只眼睛移除掉。”

李医生悬壶济世一生,还从没见过如此奇症,他用好奇的目光大量了半天后,才问:“能看得见吗?”

患者听了凄惨地一笑,神情疲惫又痛苦,眼圈黑得像淤青,他张开苍白的嘴唇说:“能看见,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他略一沉吟后,说:“只不过我看到的东西和我原有的这两只眼睛看到的不一样。”

李医生越听眉头越皱,问:“什么叫看到的东西不一样,还有你头上那两只眼睛不是天生的吗?”

患者摇摇头,张了张嘴又闭上,犹豫了半天才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头上这两只眼睛是不久前刚刚长出来的。”

“怎、怎么会呢?”李医生愈听愈奇,目瞪口呆地问,“人怎么会无缘无故长出多余的眼睛?”

“其实……也不能说是无缘无故吧,有人用血在我额头上抹了一下,大概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长出了一只眼睛。”患者四只眼睛同时眨着,看起来诡异不已,他也皱起了眉头,心生烦恼,“算了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信,总之你有办法把我这多余的两只眼睛拿掉吗?”

李医生听着这些不知所云的话,开始怀疑这位患者是不是也该去看看精神病医生,同时也有点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医治病人。

患者见医生愣住了,又说:“或者不用摘除,只要能把这两只眼睛弄瞎就行,不痛的那种,当然能摘除最好。”

李医生回过神来,沉思了半天后,说:“那就……先检查一下吧,再去去把CT什么的做一下,视情况而定。”

“对了,有没有什么能让人睁着眼睛也能睡觉的药?”患者憔悴的脸庞仿佛被“失眠”折磨得苦不堪言,“还有我头痛,痛不欲生!”

……

之后,患者做了各项检查。奇怪的是,无论是哪项检查,都检测不到那两只多余眼睛的存在。

当科学终结时,幻想得以延续。李医生后来称这位患者拥有“天眼”,而患者本人则认为应该叫做“恶魔之眼”,因为他相信这两只眼睛来自地域最底层。

长夜漫漫,已近凌晨,雅静还坐在笔记本电脑前追着新出的电视剧。阿飞为了帮雅静躲开阿泽,给她租了一个新的住处。新住处要比雅静之前租的地方条件好得多,起码面积就大了许多,毕竟租金贵了一倍还不止。雅静这天晚上感到很无聊,因为没人约她出去玩,阿飞更是两天都没动静了。

铃铃铃……

雅静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满怀期望地朝屏幕看去,立刻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既不是阿飞,也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人,是个陌生号码。

雅静现在一看到陌生号码就心生厌恶,她怕又是阿泽打来的骚扰电话,就直接挂断了。阿泽自分手以来就没停止过对雅静的骚扰,他一开始不断打电话来求雅静和好,后来又莫名其妙打电话来让雅静早点睡觉。雅静觉得阿泽无非是想扮演“暖男”的角色来挽回芳心,实在是幼稚,但到了后来阿泽有好几次竟然直接在电话那头冲雅静大吼大叫,嚷着要雅静“滚去睡觉”。

叮——

一声如针般细的声音穿刺过雅静的耳膜。雅静瞥了一眼,大感奇怪,竟然是快递短信。短信上说她有一份快递放在楼下保安室里。雅静还从没在这么晚收到快递,而且自己最近也没买过东西。

雅静猜想:莫非是阿飞送的礼物?

雅静带着好奇,穿上外套,踩着棉拖鞋下楼去取快递。快递用一个正方体纸盒包着,看着挺大,抱起来却没什么分量。雅静一把快递拿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剪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粉色保鲜盒。

当雅静打开保鲜盒的时候,吓得差点丢掉手中的盒子,她的五官拧成一团,恶心得快吐出来了。

盒子里,一条难看的阴茎就像一只死去多时的软体动物的尸体瘫倒在血泊中,丑陋不堪。

这时,雅静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雅静嫌恶地放下手中的盒子,接起了手机,手机那头传来阿泽的声音:“怎么样,这根屌眼熟吗?”

雅静感到快要奔溃了,烦恼就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气急败坏地冲阿泽嚷:“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那个东西你应该比我熟悉啊。”阿泽的声音阴恻恻的。

雅静脑袋开始发热,有点晕乎乎的,隐约猜到了某些事情,她抓着自己的头发,颤声问:“你、你把阿飞怎么样了?”

“别担心,亲爱的。”阿泽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现在很安静,再也不会打扰到我们了。”

“别再说什么我们了!”雅静的语气既不耐烦,又带着苦苦哀求,“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肏你妈的婊子!”阿泽像发疯的野兽般愤怒地咆哮起来,“你他妈说分手就得分手?”

雅静吓得全身一颤,接着心胆俱寒,她听到了阿泽的声音不仅从手机里发出,还在这屋子里的某个角落传出来!她的心脏像要破胸而出般撞击着胸膛,她吓得连连后退,靠在墙上,一边惊惧地到处寻望,一边对着手机说:“你、你在哪里……你是不是躲、躲在我的、的房子里?”

阿泽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在你心里,我就像一个囚犯被困在了你的心里。”

“你别闹了,求求你别闹了!”雅静害怕得直哆嗦,带着哭腔,“你再闹我就要报警了!”

“报警?”阿泽又沉默了一会,“为什么不直接打给阿飞,让他来英雄救美多好啊。”

雅静再也受不了了,她挂断了手机,但没有马上报警,而是立刻打电话给阿飞,耳畔听筒中的“嘟”声才响了一下,她就听到阿飞的手机铃声在客厅猝然响起。

雅静战战兢兢地挪动着步子,提心吊胆地朝客厅走去,走到房间门口时,她挨着门,寻声看去,只见阿泽拿着阿飞的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屏幕亮着,铃声吵闹个不停。

阿泽的额头上缠绕着绷带,绷带几乎盖到了眼皮上,他煞有介事地接通了手机,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雅静感到毛骨悚然,拿着手机的手臂无力地垂下,舌头像打结了一样:“你、你、你是怎、怎么进来的?”她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唇齿发颤,喉咙像堵塞了一般:“阿、阿飞呢,你、你把他、把他怎么了?”

“你只关心你的阿飞,怎么不关心关心我?”阿泽说着站了起来,他睁大了自己的小眼睛,步步逼近雅静,“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有多关心你?”

“你别过来,你到底想怎样!”雅静一边嚷嚷着,一边后退。

“我想要你跟我远走高飞。”

“不可能!”

“那我想我只好杀了你。”阿泽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尖刀,“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都是因果报应!”

雅静退到门后,奋力挥臂关门。

“啪!”

阿泽箭步奔来,一掌拍住房门,门立刻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

雅静从没见过瘦小的阿泽拥有这么刚猛的力道,她连连后退,直到背撞上了墙,她用最快的速度拨打了报警电话。

阿泽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尖刀。

……

半小时后,警察冲进了雅静的住所。

阿泽跪在地上,膝盖被鲜血浸透,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他没有任何挣扎,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执法人员,笑容可怖。

“如果你不对我说实话,恐怕会很难办。”警官眉头拧着一个巨大的疙瘩,他觉得对方已经神志不清。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要我说什么?”阿泽张着四只眼睛瞪着警官。

警官拿出一本便签和一支笔,避开对方令人不不适的目光,说:“这样吧,咱们从头开始把所有事捋一捋,一件一件来。”说着,他拿笔在便签上写下几个字,接着问:“首先你说你和雅静是怎么认识的?”

“在‘探探’上认识的。”阿泽回答着,陷入了回忆。

阿泽家庭条件一般,他从小就刻苦读书,以优异的成绩上了九八五。他像所有男孩一样,在青春懵懂的时候也偷偷喜欢过不少女生。甚至他还曾鼓起勇气给同班的一个女生写了一封情书,满纸的款款深情,连他自己都读得热泪盈眶。他那天早上很早就去了学校,趁着教室里没人,偷偷把情书塞进女孩的课桌里。接着他就开始了如梦如幻的痴想,他想像着女孩偷偷阅读这封情书时被他的凄美词句与字字真情打动,感动得用手捂住嘴才不至于哭出声来,从此对他另眼相看。仿佛这封情书是爱情的种子,播种后就等着收获了。但是他同时也害怕,怕她从此不再理他了,不过他尽量用美好的幻想来遮掩这种担忧,免得念念生烦。

结果,天知道是怎么回事,第二天他回到家里的时候,竟发现他父亲一脸严峻地坐在茶桌前,桌上摆着一张纸和一根鸡毛掸子。他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那张纸是他的情书,恐惧感立刻像一把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他的心。

彼时彼刻,情书已经不是他打开幻想大门的钥匙了,而成了他的死刑状,而那把惊心动魄的鸡毛掸子就是刑具。

阿泽被打得不得不捂住嘴才不至于哭出声来,眼泪像瀑布一样哗啦啦流过手指。他爹一边打一边大骂:“蠢货!你把书读好了,以后找个像样的工作,还怕没老婆!”

阿泽心里可憋屈了,但老子的淫威不可抵抗,他心中爱情的小火苗被毫不留情地掐灭了。此后他乖乖听老子的话,悬梁刺股,雪案萤窗,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像样的工作。

工作后不久,初入社会的他就喜欢上了一个同事。在他羞涩的追求下,两个人相恋了。

那时在他看来,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她更好的女孩了,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于是女孩就像祖宗一样被初尝爱情之果的阿泽供养起来。阿泽成天像只宠物狗一样摇着尾巴跟在女孩屁股后面,又乖又听话。

阿泽觉得自己抓住了爱情,他相信只要他抓着不放,爱情就能带他走向婚姻的殿堂,到达幸福的彼岸。

直到女孩提出分手的那一刻,啊泽才惊破春秋大梦。

“为什么!”

阿泽心里嘴里不断冒出的一连串“为什么”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一百圈。

女孩厌烦地蹙着眉头,反问:“什么为什么,不分手你想怎样?”

当阿泽嘴里吐出“结婚”两个字的时候,女孩笑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一个大孩子在说着天真的话。她用可悲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朋友,问他:“就算结婚了又怎么样,我们住哪?我们怎么生活?你有房子吗?有车子吗?有存款吗?你养得起我吗?你知道一个包包多贵吗?”

“我会对你好的!”

阿泽说得很虔诚也很认真。

“你连一个包包都没法给我,怎么对我好?”女孩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我喜欢的化妆品和衣服你能给我吗?”

阿泽一时语噎,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现在他心里渐渐清醒,意识到相爱能让两个人在一起,但并不能保证两个人可以走多远。

“会有的,我会有钱的!”

阿泽带着哭腔,语气接近哀求,他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金鱼。

然而阿泽说的话在女孩听来就像一张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她微微冷笑:“那就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那你等我!”

阿泽激动得热泪盈眶。

“等你有钱我都老了。”

女孩大摇其头,越发阿泽十分可笑。

“我不嫌弃你老!”

阿泽像孩子一样流下泪水。

“我嫌弃!我不想浪费青春!”女孩说得烦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但很快又转为一声叹息,“唉,就这样吧,你会等到对的人。”

阿泽沉默了许久后,看着眼前令他觉得十分陌生的人类,问:“那我们之前到底算什么?”

女孩挪开目光,回避着阿泽的注视,声音小得像做错事的孩子:

“在一起玩一玩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就这样,阿泽心中那团爱情的烈火被现实的冷水无情地扑灭了。两人分手没多久,阿泽就得知女孩嫁给了一个有钱人。

受了情伤的阿泽觉得他的全世界都毁灭了,也不去好好上班,成天躲在家里喝闷酒,一边喝一边思考人生,想到伤心处时,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爹见儿子日渐消瘦,怜惜之余又大怒不止,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就骂:“蠢货!好好工作把钱赚到手后,还怕没老婆?”

老子这一骂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阿泽本已崩塌的三观渐渐开始重铸:很多时候,金钱比爱情更能拴住女人,而且金钱之链比爱情之线要牢固的多。哪怕这样留住的或许已不是原本那份纯真的爱情了,但最起码留住了人。

阿泽重新振作起来,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他的内心咬定了一个念头:等有钱后,我要娶更好的女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了而立之年的阿泽,终于事业有成,不仅有车有房,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存款。他的身边就差一个女人。

阿泽二十七岁那年,阿泽的父亲劝阿泽成家。阿泽也断断续续相亲过几次,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十分挑剔。阿泽的父亲也劝他将就着算了,可阿泽却总是说“再等等”。

等到何时呢?阿泽嘴上不说,可他心里清楚:等到他买得起名牌包包那一天。

阿泽总是不自觉地将他的相亲对象同他的初恋做比较,他觉得只要等到他有钱的那一天,他就可以得到像初恋那般优秀的女人。

但是阿泽忘了计算他的时间成本。他已经过了花花游戏的年纪,成了一个规律饮食、准点睡觉的大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相亲对象的年龄也越来越大。

不!不应该是这样!这不是阿泽想要的,阿泽这么多年的奋斗不是在向时间妥协,而是要带着资本卷土重来,冲他的青春杀一个回马枪!

于是阿泽开始学年轻人去泡酒吧、KTV,尝试与年轻的女孩搭讪,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力不从心,在酒吧等喧闹的场所他常感到压抑与困倦,晚上两点本应该是他酣睡的时间,可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他的身体已经不起这种折腾。与女孩搭讪也不顺利,双方的话题根本毫无交集,半点火花都摩擦不出来。就在阿泽有点心灰意冷的时候,他的一个狐朋狗友向他介绍了一种“高效率”的方法,那就是使用“探探”这披着“社交软件”外衣的“约炮神器”。

阿泽就是在探探上认识了雅静。

雅静年轻、漂亮、朝气蓬勃,丝毫不比阿泽的初恋逊色。阿泽第一次看到雅静的时候,难免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但雅静没有半点嫌弃阿泽的意思,她落落大方,一笑嫣然。

两人按照约会的惯有套路,先去吃了顿饭,再去看了场电影,最后开房。

一夜缠绵后,第二天早上雅静调皮地眨着眼睛,修长的睫毛上下翻飞,秋波流转,将那张俏丽的脸庞贴在阿泽平坦的胸上,柔声问:

“今天我们去哪玩?”

还有今天?阿泽本以为这该只是一夜之情,他温柔地抚摸着雅静的秀发,尽量控制住得意的笑容:

“今天,我带你去逛商场,给你买一个漂亮的包包。”

警官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接着问:“那你是怎么发现她出轨的?”

阿泽双手交叉着,一边追忆,一边说:

“雅静去报了一个手绘培训班,自打她去了培训班开始,就渐渐对我不理不睬,她刚去的时候还能跟我聊天,后来就慢慢的不理我了,总说她上课很忙。后来有一次周末,我约她去众相广场玩,我看到她坐着一辆车过来,走前还跟司机打了招呼,我就问她是不是认识这个司机,她说不认识,刚刚只不过是那个司机要她五星好评,我当时就知道她在说谎,因为那是一辆豪车,没有人会开着保时捷出来跑滴滴的。但是我没有去揭穿她,我一如既往地陪她吃饭,带她去逛商场买东西,最后开了个酒店睡觉。但我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愚弄的感觉,于是我留了心眼,那天晚上我一直偷瞄她的手机密码,她的手机是用指纹解锁的,瞄了几次都瞄不到,正好她上厕所出来刚洗完手,指纹解锁不灵了,用密码解锁了一次,我立刻就把她的手机密码记在了心里。到了半夜我悄悄爬起来检查她的手机,打开微信,像侦探一样细细搜寻着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聊天记录,我就又去看雅静的朋友圈,我很快就发现有个叫阿飞的人给雅静的每一条朋友圈都点了赞,我就顺藤摸瓜点开了阿飞的聊天界面,发现界面空空的,空得就像是被刻意删除了一样。最后,我点开阿飞的朋友圈一看,看到了那辆白色保时捷。”

阿泽说着,顿了顿,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往事不堪回首。

其实从一开始,阿泽就降不住这个女人。首先,阿泽年纪比雅静大了十多岁,他们俩之间隔有代沟,比如两人对微信中“微笑”这个表情的理解全然不同,雅静认为这是个“别有深意”的表情,而阿泽实在想不通这个表情能有什么除表示友好外别的意思。即便抛开年龄不说,阿泽丑陋的外貌也实在配不上雅静美丽的容颜,他俩在一起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

其次,雅静天生爱玩,她就像长了一对爱玩的翅膀,老扑腾个不停,经常一展翅就飞没影了,没人能保证她还能飞回来。那时也有人劝阿泽,说约炮来的女朋友走肾不走心,肯定只是想捞他的钱。但是阿泽没听进去,他的不自信造成他的患得患失,不能罢手。

不过,阿泽心里十分清楚,雅静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不仅不让人省钱,而且更不让人省心。

雅静在一个画室里上班,自己一个人租在外面住。阿泽几次要雅静搬去跟他一起住,都被雅静以“离上班地方太远”为由拒绝了。

两人第一次闹矛盾是两人在一起不久后的一个周天,阿泽在雅静的公寓里呆到了傍晚。这时雅静开始坐在化妆台前涂脂抹粉,她告诉阿泽她晚上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

阿泽像欣赏舞蹈一样痴情地看着女朋友优雅的化妆动作,随口问:“谁生日?”

“一个好朋友呗。”雅静说着停了两秒,“说了你也不认识。”

“哦……”阿泽忽然间觉得雅静的妆似乎化得比平常更加认真,疑虑就像一条蜈蚣从他心头爬上眉头,“是……男的女的?”

“男的。”

雅静说得轻描淡写,若无其事。

阿泽心中立刻笼罩了一片阴云,他从来都不相信男女之间存在纯洁的友谊,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那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认识你的朋友们。”

“呃……”雅静面露难色,“这不太合适吧,你跟他们又不认识,等下去了怕尴尬。”

不太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为什么你从来不向你的朋友介绍我?是怕我这个大叔给你丢人?还是怕我妨碍了你?阿泽内心像沸水一样翻腾起来,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压下那忽然窜起的火苗,稍稍平复了心情后,挤出生硬的笑容,说:“开个玩笑而已,你好好去玩吧,早点回家,别喝酒,等会我开车送你去。”

“不用了,我和你不顺路。”雅静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回去吧,我自己滴滴过去。”

“没事,我晚上接你回来了再走,你会玩到几点?”

雅静立即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回家,人家过生日,十二点还要切蛋糕呢。”

“那你几点走?”

“十二点半吧,吃完蛋糕就走。”

“那么晚,我担心你遇上坏人,还是我接你吧。”

“哎呀你烦不烦啊!”雅静撒娇作嗔,“我跟朋友在一起能遇上什么坏人啊,他们好几个都有车肯定会把我送回来的!”

阿泽的嘴像匣子一样合上了,怀疑就像一层模糊的灰蒙在了他心头,半晌后才又开口:“那你到家时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

雅静语气颇为不耐烦。

雅静出发后,一开始还能和阿泽在微信上聊上几句,后来就渐渐不回复了。阿泽想着,雅静应该是和朋友们碰面了,没空看微信,但他回到住处后还是没忍住又断断续续发了几次消息给雅静,均无回复。

十点半的时候,心里越发难受的阿泽向雅静发起了视频通话,可雅静没接。

她应该在忙,没空回复我,或许她手机开了静音?阿泽开始心绪不宁。

十一点的时候,阿泽给雅静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就像是警报一样响在他心里。

无人接听。

这使阿泽逐渐烦躁起来:她到底在干什么?她的朋友和她什么关系?她真的是去参加生日宴会吗?连回复我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吗?她是不是在耍我……

阿泽一秒三万六千念,一念又有三万六千烦恼,度秒如年,念念心焦,终于挨到了十二点半,他再次发起了视频通话。

这一次,接通了。吵杂的声音像一群脱缰的野马般从扩音器里奔腾而出,各色迷眼的灯光在屏幕上闪个不停。雅静的脸上带着朦胧的醉意,嘴角上扬的微笑显得有三分放荡与七分轻浮。

阿泽板着脸问:“你不是说十二点半就走吗?”

“他们说还要KTV。”

阿泽听了心里不舒服:“这么晚了还要唱歌?”

“对啊,大家吃完饭就一起去唱歌呗。”雅静说得是那么天经地义,“我们都是这样啊。”

阿泽接着责怪:“不是说不喝酒吗?”

雅静一脸无辜地看着男朋友,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没办法呀,大家都喝,我也只好喝一点喽。”

扩音器里吵杂的声音几乎掩盖了雅静的声音,也闹得啊泽心烦意乱。啊泽冲着屏幕大声说话:“你把周围给我看看!”

“啊?你说什么?”雅静拧着眉头,一脸困惑,“大声一点?”

阿泽忽然就觉得怒上心头,大声吼道:“让我看看你的周围是什么人!”

“哦,是我朋友啊,还能是什么人!”雅静一脸的莫名其妙,“好了好了,我听不太清楚,回头再说吧,我先挂了。”

雅静说完挂断了电话,她就像是一个纵火犯,在阿泽心头点了一把怒火后就放任不管了。阿泽心头的怒火顷刻燎原,他脸涨得通红,鼻孔里像是要喷出气来,堵着气又连着发了十几个视频通话,全部无人接听。

阿泽捣枕捶床,彻夜难眠,熬到了凌晨四点还不等不到雅静的消息。

她到底在干什么?回家了吗?为什么还不跟我说她回家了?她醉了吗?她是不是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

杂乱不安的思绪就像蚕丝一样裹住他的心。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又发起了视频通话。

无人接听。

寂寞恨更长。暗夜似一口乌黑的大锅,慢慢地煎熬着阿泽。阿泽向雅静发起的通话就像浪潮一样滚滚不绝打去,又带着空荡荡的寂寞与恨绵绵的烦恼折回,一夜如此。眼睁睁挨到天明时,他的双目已布满了血丝,垂着的眼袋像黑色垃圾袋一样难看。

阿泽再次收到雅静的消息时,已经是中午了。当一声叮咚的提示音响起时,如同有一块巨石砸中了阿泽的心海,激起千层浪花。心急如焚的他忙不迭地拿起手机争看,真是雅静!

可雅静面对阿泽的几十通未接电话和未接视频只轻描淡写地在微信上回了一句话:

“昨天一回家就睡着了。”

阿泽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视频通话,他板着一张长脸,视频一接通,他冲雅静劈头盖脸就问:“昨晚你去哪了!”

屏幕里的雅静眨眨眼睛,愣了愣,说:“不是说了去参加生日聚会然后唱歌吗?”

“唱歌后呢?”阿泽铁青着脸,满脸怒容,“不是说了回家后就给我发消息吗,你几点回家的?”

雅静蹙了蹙眉,挠着头想了想,说:“我也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一点多吧。”

“那你为什么回家后不给我回消息?”阿泽眉毛一挑,怒眼相看,“我打了那么多电话那么多视频你一个都没看见吗?”

“我不是说了我一回家就睡了,都困死了哪还看什么手机啊!”雅静语气有点不悦起来,对阿泽咄咄逼人的态度更是极为不满,“你有什么事很急吗?”

“没事。”阿泽胸膛一息一鼓,鼻孔里喷着气,“可你说了不喝酒早点回家的!”

“我挺早回去的啊。”雅静说得一脸认真,“我一点多就回去了呢,歌都没唱两首。”

“一点多也叫早?”阿泽的眯缝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视频里的雅静,“那几点算晚?”

“晚?晚的话我们一般都通宵的。”

“通宵做什么?”

“玩啊,还能做什么?”

“你以后不要玩那么晚!”阿泽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个大人在厉声训斥小孩子,“也不要再到那种地方去了!”

雅静一听,抵触心理就像一根尖锐的矛一样刺破她的心钻了出来,语气不善:“我爱去哪玩就去哪玩,爱玩到几点就几点,你谁啊你,管得着?”

阿泽涨红了脸,怒气填胸,憋了半天话后才吐出一句:“我……我是你男朋友,我、我当然要管!”

“好啊,那我们分手吧。”雅静呵呵冷笑,“分手后你爱管谁就管谁,别来管我就行!”

一听说要分手,阿泽立刻像一朵枯萎的花一样瘪了,他做不到分手,他不能让自己的投资打水漂,更不能容忍被一个女人耍了以后甩了。至少这次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的口气变得温柔、可怜起来:“我……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全……在那种地方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很担心——”

“什么叫不三不四的人?”雅静不客气地打断了阿泽的话,“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这意思是我也是不三不四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雅静越说越火大,忽又冷嘲热讽起来,“哦是啊,就你最正派了,我们都是不三不四的人,我们低贱!我们不配和你做朋友,我也不配和你在一起是吧!”

“我、我、我……”阿泽的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思路更是乱了方寸,“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多谢了啊,我可高攀不起!”

雅静依旧话中带刺。

“我真的是担心你!”

阿泽此时纵然是有千口百舌也不知从何辩解。

雅静不屑地冷哼一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来担心!”

其实,阿泽并没有多担心雅静的安全,他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安全。雅静的行为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担心雅静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跟别的男人鬼混,会背叛他。但这些不自信的话,他作为一个男人实在难以启齿。

这次吵架不了了之,阿泽买了几双鞋子向雅静赔罪,好话说尽。生气时的雅静就像是刚煮沸的水,无法立刻冷却,只能晾着。

可架虽然吵完了,但事情实际上并没有解决。阿泽想说却没能说出来的话憋在心里成了一个疙瘩,耿耿于怀。

此后,两个人只要有吵架,几乎都是因为类似的事情。有一次甚至真的吵到了分手的地步,雅静气得把阿泽好友都删了。阿泽就像瘾君子离不开毒品一样离不开雅静,他被删除后不到半天就受不了了,立刻去买了许多名贵的礼物,跑到雅静住所门口去堵雅静,死皮赖脸地求雅静原谅。雅静拧不过他的死缠烂打,只好勉强和好。

虽然和好了,但是阿泽还是迫切地想知道雅静每次出门都和谁在一起,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他老把“我担心你的安全”挂在嘴边,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他就是担心雅静和别的男人出去,去了淫乱不堪的地方,做了污秽不雅的勾当。

而雅静则口口声声喊着“自由”,把“自由”二字当作她的挡箭牌。

阿泽畏畏缩缩的,不敢再次触碰雅静的“自由”这条高压线,怕因管得太严被雅静甩了。可阿泽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好几次雅静要出门,他就开始拐弯抹角地问东问西,最终都绕不过一个问题:“男的女的?”

雅静对此也十分敏感,一次,她冷冰冰地说:“男的,满意了?”

阿泽讨了没趣,不再言语,郁闷就像一张面膜似的敷在他脸上。雅静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点,良久后才说:“女的,放心。”

阿泽当然已经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放心雅静了。以前阿泽觉得,必须去剪断雅静的翅膀,现在他清楚地知道,雅静的翅膀太硬,根本剪不断。于是他就想着要把雅静束缚住,而他的人生经验和扭曲的思想告诉他:女人是一种消费,金钱是束缚住一个女人最好的绳索。

阿泽为雅静花钱时绝不手软:

各种名牌包包、手表、首饰,以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鞋子……

这些奢侈品的不断叠加,让阿泽觉得那条无形的绳索越来越结实。

当然,除了金钱以外,阿泽也不乏他自己的浪漫。他曾不辞辛苦特地千里迢迢开车到乡下,只为给雅静买几斤她爱吃的家乡米糕,他每日都会像工作打卡一样道声早安与晚安……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泽渐渐清醒地意识到,他既无法剪断雅静的翅膀,也不能将她拴住,只有通过不断地投食,才能勉强把雅静留在身边,如果哪天不投食了,雅静饿了说不定就会无情地去寻找下一个主人。更可怕的是,就算阿泽不断地投食,雅静也有可能因为馋了而在外面偷吃或者干脆换一个能给她更好的食物的主人。

阿泽不断地向雅静发起视频通话,既是为了看看她是否在吃别人家的东西,也是想探探是否有人对她有觊觎之心。

只要雅静一不接视频或是一不回他消息,他就坐立不安,烦杂的思绪会如同绞绳般绞住他的脑袋,令他头痛欲裂。

阿泽总觉得雅静在外面偷吃,但又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他既想知道真相,又惧怕真相将给他带来的伤害。

而真相就像是一只穷凶极恶的鲨鱼向阿泽游来。虽然阿泽一开始只是看到露在海面上的鱼鳍,但他心里很清楚海底下藏着什么。

阿泽从回忆的泥潭中抽身出来,继续说:

“我接着又拿雅静的手机设置了手机定位,在苹果手机里有个软件叫‘查找朋友’,绑定之后我就可以随时得知雅静的位置,我就偷偷绑定了我和雅静的手机,还顺便从雅静的通讯录中拍下了阿飞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我假装若无其事,等雅静一走,我就像上瘾了一样一直盯着雅静的位置看,每隔十几分钟我就会看一次,雅静如同一颗棋子一样在手机地图上移动,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掌控着局势,这种感觉非常之好。

大概是过了两天还是三天吧,一天晚上雅静跟我说她要跟一个闺蜜出去吃饭,我就有了怀疑,那天照着定位找到了她吃饭的地方,在天空花园西餐厅那边,我到那一看就气打不一处来,哪有什么闺蜜,她跟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坐在一块吃饭,后来我知道那个人就是阿飞。

等她回去后我就质问她今晚到底跟谁出去了,她还说是她闺蜜,我就骗她说我今天刚好路过天空花园,看到她跟一个男的吃饭。你猜她怎么说,她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跟我说什么是她闺蜜没错,是男闺蜜,谁说闺蜜就一定是女的?还骂我是老土。

这口气我暂时是咽下了,过了几天,她又说要跟几个姐妹出去买衣服,可我一看定位,她根本就没去商场,分明是在一家酒吧里鬼混,我就想着这次索性去把她逮个正着,看她说什么。

到了酒吧,里面十分嘈杂,音乐震天动地响着,每一声都能拉动我的心跳,我看到一群男人女人像疯了一样摇个不停,有的女人连胸都快掉出来了,灯光闪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有个男的跟我素昧平生,见我呆呆站着,莫名其妙就过来对我勾肩搭背,亲热地叫我兄弟,说兄弟一起来嗨起来,硬拉着我要一起去跳舞。我赶紧躲开了,在人群中找雅静,找了大概二十几分钟后,终于被我找到了,我看见她站在阿飞的面前扭着屁股,恶俗、低贱,我就拨开人群过去,准备大发雷霆,可等我走过去时,她已经不见了,我就在人群中重新找,找了半天没找着,我就又打开手机定位,发现她正往酒吧外移动,我赶紧追了出去,可是没见着人,我就给她打电话,她倒也接了电话,说她正在回家路上,还骗我说衣服买完了,我说那你把今天买的衣服用微信发给我看看,她说等她回家再发,她回家后还真就发了几件衣服给我看,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今天晚上买的。”

阿泽说着咽了咽口水,接着说:

“我看了定位,她确实是回家了,但是我还是没放心下来,去洗了个澡后出来再看定位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被解除绑定了,也就是说我看不了雅静的位置了,这下我可就慌了神了,不仅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还特别难受,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一整夜都睡不着,就想知道雅静现在人在哪,在干什么,是不是真的在睡觉,我也知道既然雅静已经发现了定位这个东西,那我就不可能再用同样的招数了,可我实在也没辙了,只好去找了吴健。”

警告一言不发地听着,左手手指不断摸着自己的上唇,他一听到“吴健”这个名字就挑起了眉毛,问:“你仔细说说吴健这个人,这部分我之前一直听不明白,你仔细说说。”

阿泽喝了一口水,继续说:

“我有一段时间经常在百度怎么追踪一个人的位置,是在雅静去上培训班之前的事了。我百度到可以用‘查找朋友’这个软件来定位,但是我当时拿不到雅静的手机,就试着用别的方法,接着我看到百度前几条链接上说有一种软件可以定位到人的位置,还有一些软件甚至能查到微信聊天记录,网页上广告也打得天花乱坠,什么精英团队,什么独家技术,评论区还有一大堆拖装模作样说什么‘感谢老师的帮助’云云,鬼话连篇,可当时我心里有点急迫,也就稀里糊涂信了,加了他们微信,现在想想真是蠢到家了。

他们微信朋友圈里全是一些定位成功的截图,还有一些出轨的聊天记录,他们很快就主动问我需要什么服务,还是用语音发来的,彬彬有礼,敬业得很,我说我想手机定位和查看聊天记录。他们倒是明码标价,定位一次要八百,查聊天记录一周内的要一千,三个月内的要一千八,三个月外的无法查询。真他妈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无法查询!我当时也是心里太迫切了想窥视雅静的秘密了,就着了他们的道,像傻子一样乖乖交了钱,他们要我提供雅静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码,我就老老实实给了,然后他们叫我稍等十分钟。

十分钟后,他们给我发来一份狗屁不通的文件,说什么怕我去举报,要我交一千块的保证金,我当时就意识到自己被诈骗了,当然不会交钱,他们就说我耍他们开心,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不痛快,还威胁我说已经把聊天记录截图了,如果我不交钱就把聊天记录发给雅静。

我当时的确是心里有点慌了,这事要是被雅静知道了那还得了?但是我肯定是不能再交钱了,我就把他们拉黑了,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但雅静那边都没什么动静,看来他们只是吓唬我。(本处故事或可用第三人称重构)

当然我也没有报警,那么点钱你们警察肯定不会理我,只是我心中有气,到现在还觉得就那么被骗了很不是滋味。

当时我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可后来有一天,我刚和雅静因为一些事情吵完架,就有个人添加我为微信好友。我通过好友验证后,他跟我说他是本地一名黑客,知道我有定位的需求,就找到了我。我就怀疑这人压根就是跟之前那帮骗子是一伙的,但是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吧,就抱着侥幸心理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说他有一种技术,可以筛选出本地哪些人有这个需要,就找到了我。他怕我不相信他,还说他知道我被骗过,他在本地有专门的工作室,可以见面谈,而且事情未成前不收取任何费用。

我一听琢磨着这有点像是真的,那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就按着他发的地址找了过去,那是一栋很正规的写字楼,我上去后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坐在工作室里办公,我一来他就知道是我,叫出了我的名字,还自我介绍说他叫吴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开始奇怪了,我说完我的想法后,他既没给我整什么手机定位,也没给我搞聊天记录,而是要我去取雅静的一滴血。”

“一滴血?”警官张着嘴,脑袋从左边歪到右边。

“对,我知道听起来很扯淡。我也不能理解他在胡说什么,他甚至给了我一套采血工具。我当时觉着这又是什么高端骗局,说不定要把我打晕了弄去非法传销也未可知,就赶紧走人,可我还是带走了那套采血工具,不能便宜了骗子。

之后我就没怎么想起吴健这个人了,直到发现了雅静和阿飞的事,手机定位又被解绑后,我才又想起来这么个人和事。我就是抱着中彩票的心态,反正也没别的法子了,不如试试看,被骗也就被骗吧,我那天就假装是我生日,邀请雅静一起去吃烛光晚餐。吃饭的时候我就一个劲地给雅静灌酒,她喝得也挺多的,吃完饭后我们逛街时她还没什么感觉,后来酒劲就慢慢上来了,我们就开了个房睡觉,那天晚上我用吴健给的采血笔搞到了雅静的血,第二天我送走雅静后,就带着雅静的血去找了吴健。

接下来的事就更离奇了,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但是事实如此。我在同一个地方找到了吴健,他说可以帮助我,但是我必须签订一份契约,保证自己不能后悔,说是他虽然有办法让我时刻盯着雅静,但是我终身都得享受这项‘服务’。我看了看契约,里面半点都没有涉及到钱财,大概只是说我如果接受了他的服务,事后就不能反悔。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签了名。

签完后吴健高兴得笑容满面,他取出雅静的血,用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接着又用食指往我额头上划了一下,把血划在我双眉中间。然后他跟我说好了,叫我回家等上一段时间。

我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把吴健大骂了一顿,气冲冲走了。回到家后,我看见自己额头上有一道血痕,就用毛巾擦拭,但怎么也擦不掉,用洗面奶一直洗也洗不掉,我感到累了,就先去床上睡个午觉。但没睡多久,我就感到那道血痕所在之处隐隐发痒,用手挠了挠,竟发现那道血痕像未愈合的伤口般裂开了,这下我吃惊不小,赶紧照镜子看个仔细,果然是裂开了,里面甚至有我自己的血流出来。我用清水又洗了洗,这回血痕是洗掉了,但那个小小的裂口却还在。我看伤口不大,也没去医院,就拿一块创可贴贴了。大概是到快黄昏的时候吧,我感到创可贴里的伤口剧痛难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伤口里钻出来一样,或许女人生孩子就是这种感觉吧,我就撕开创可贴来看,我看到那道伤口已经变得有一只眼睛那么大了,像一个竖着的嘴巴一样大张着,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头痛,我感到天旋地转的,恶心想吐,最后我晕在了厕所里。

等我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快黑了,我打开灯再看镜子,那个伤口中已多了一颗眼珠子。我吓得全身发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我能真切地感受到那颗眼珠子的存在,我试着转了转眼球,眼球果然灵活地转了起来,而由那颗眼珠子呈现到我脑子里的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可那根本不是我眼前的画面,而是另一个地方,而且画面在移动着,然而我根本就没有动。我试着闭上那只眼睛,眼皮倒是合上了,但眼中的画面还是清晰地在我脑子里转个不停,那种感觉就像在玩第一人称的游戏。

我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吴健。吴健一接电话就问我新眼睛好不好使,果然是他搞的鬼,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跟我说现在我已经和雅静血脉相连了,我的第三只眼睛能够看见雅静所看见的一切……

说实话,我像是在说聊斋,但是事实证明吴健没有胡说。我真的能够看见不在我眼前的事物,而且我可以确定我的确是在和雅静共享同一只眼睛。我问吴健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可他却说他只提供服务,没有义务告诉我太多,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我开始试着去习惯这只新的眼睛,那天晚上,我就看见了雅静和阿飞这两个狗男女搞在一起,我打电话给雅静,雅静没接,我就又打电话给阿飞,我之前偷偷抄过他的电话号码,但是一直没什么用。阿飞也没有接,我就发微信给雅静骂她。雅静被我整得很害怕,手机都关机了,想不到这贱人第二天居然就我把给甩了。”

警官早已停止了记录,他挠挠头,思绪极为混乱,他不想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可阿泽的四只眼睛都在看着他,又皱着眉头问:“那……那杀人呢?”

阿泽往下说:

“我被甩的时候,不像以前那样会感到伤心和难过,我的第一情绪是愤怒。我辛辛苦苦,花钱花力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出轨完说分手就分手?这事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绝不允许被人这样愚弄!愤怒主宰了我,当时我就想到了杀人。但我那时没想杀雅静,杀了她谁来还债?我只想杀了阿飞这个狗东西,他给我戴绿帽子,就得付出代价。

我知道阿飞也在培训班里,第二天下午我就去买了一把尖刀和一辆动力十足的摩托,埋伏在培训班门口,等阿飞出来后,我就骑摩托跟着他的保时捷,由于路上堵车,加上我的摩托也不赖,我一路都没把他跟丢,不过好几次都差点出车祸,倒不是因为我开得快,而是我头上的那颗眼睛所呈现的画面一直干扰着我,让我有点头晕。一路上我都在脑子里幻想着怎么把阿飞千刀万剐,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一万次了。最后我跟着他到了一家KTV,他去上了几次厕所,看起来像是有点喝醉了,我就一直琢磨着怎么下手,其实那时候我心里已经有点怂了,毕竟没杀过人,我也没做过什么杀人计划,全是凭着一时冲动来的。而且杀人了是要判死刑的,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根本无可遁形。虽然厕所里没有监控,但我还是没胆子下手。

可当我经过一间洗涤间的时候,忽然脑子里有了主意。我偷走了洗涤间里的口罩和围裙,还有一个绿色的大垃圾箱和一根拖把。又到一间客人已经离开却还没收拾的房间里开了一瓶没开过的啤酒,一口气吹了,并拿走了酒瓶子。正是所谓酒壮怂人胆,我趁着阿飞又去上厕所,把厕所门从里面堵住了,我本打算先把阿飞敲晕,再装进垃圾箱里,以此泄愤。想不到我从背后给他来了一瓶子,竟没打晕他。接下来我们就搏斗在了一起,他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可是不堪一击,几下就被我整倒了。

在搏斗的过程中,有个人在外面敲门,我当时也很紧张,怕被人发现后惹上大麻烦。我看见阿泽倒在血泊中时,心里有了一个想法,或许有一种办法可以逼阿泽离开雅静,那就是让吴健给我开启阿泽的眼睛,只要我掌控了阿泽的隐私,就能威胁到他。于是我用那把尖刀在阿泽那张用来勾引女人的小白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用刀刮取了流出来的血。如果当时门外没人叫门,我一定会在他脸上多留点伤疤,我取完血就赶紧把他抬进垃圾桶里,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辛苦的一件体力活了。

我假装是清洁工人,极力保持镇定地从厕所里出来,外面那个客人以为我在里面打扫,倒也没怎么怀疑,不知道后来他进去后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是怎么想的。反正我顺利出去了,那时我杀心已无,心里反而有点害怕了,就把垃圾箱丢在酒店的走道上,自己跑路了。说实话,当时我就还有点怕阿飞没人发现,真的死在垃圾箱里,直到我知道他没死后才松了口气。

我就照着计划,去找吴健开眼。吴健再次警告我说,一旦开了眼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终身都得背负着这个‘血之契约’。可我当时心急如焚,哪里想得了太多,催促着吴健废话少说,赶紧给我办事。于是我开了第二只眼睛,又向人间地狱迈进了一步。

如我所料,我很快就发现了阿泽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是一个变态狂,我看见他在房间里看性爱视频,而视频中的男主角全是他自己,女主角则部部不同,有的视频很明显是偷拍的,而有的视频居然是在女方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我实在想不通那些女人为什么会乐意如此。我看他整个硬盘都快满了,可硬盘中别无他物,可见他拍的视频数量惊人,甚至他还分门别类地整了好几个文件夹出来。

我心里想着这下抓着你的把柄了,就装成一个女的加了他微信,通过后就发消息威胁他,我说如果他不离开雅静,我就把他的秘密说出来。但是那小子好像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不仅没有吓着,还说要肏翻我。我觉得他是虚张声势,我能感觉出来他也很紧张很生气。我等到了那天晚上,他还是没什么动静,我就忍不住把他的秘密告诉了雅静。可雅静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或者说相信了也对此感到无所谓吧,反正她依然选择和阿泽在一起。

这件事后,我是真的感到累了,可以说是身心俱疲。我已经对雅静感到失望透顶了,那时我已经想抛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了。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头上的两只眼睛连通着过去的一切。雅静和阿飞两个人的所见一直都清晰地展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能从两只眼睛中清楚地感受到这两人那天雷勾地火一样的激情,如此种种一直纠缠着我,我不去想都不行,画面如影随形,更痛苦的就是晚上,我在要睡觉的时候,他俩的夜生活才要开始,即便我用尽全力闭上四只眼睛,还是摆脱不掉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画面,根本就别想睡着。我开始严重失眠,四只眼睛都充满了血丝,脑袋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我实在是没想到,以前看不到雅静的时候一直想看她,现在反而多看一眼都是一种折磨。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又打电话去联系吴健。可吴健跟我说我早就签订了契约,没有后悔的余地,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去他的工作室看时,早已人去楼空。几日后,我收到他发来的一条短信,信上说‘等时候到了,我会来向你收取服务费用’,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以我当时的脑子根本就已经无法思考,因为我的脑袋长期运转不息,早就快要烧坏了。

失眠之后,我变得敏感又神经质起来,整个人非常暴躁,也无法理性思考了,好像有千百条地狱猎犬在撕咬我的脑袋,啃食我的神经,我全凭着动物的本能在生活。没想到,更大的折磨还在后面,眼目通心啊,雅静和阿飞在生活琐事中遇到的烦恼不断地被我感知,包括他们半夜刷微博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我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可那些文字却像电钻一样不断轰鸣着钻进我脑里心里,本来他们的那些破事根本不关我的事,但是久而久之我竟然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烦恼,丝丝缕缕的烦恼像一堆堆毒蛇一样轻一口重一口地咬着我的心。

我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我去了医院,告诉医生我想把这两只多余的眼睛摘除。可见鬼的是,我去做了各种检查,那些破仪器根本就检测不到我这两只眼睛的存在!或许这是因为这两只眼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吧。

我没再去医院,一天晚上,我在极度痛苦的状况下,发了疯一般把手指插进了那两只鬼眼中,抠出了眼珠子,我头上就像被枪打了两个洞一样鲜血长流,那种疼痛不是我用言语可以描述得清楚的,我直接疼得晕了过去。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地上的一片血迹还在,可那两只眼睛却又重新长了出来,一切如故。

我那时已经完全丧失了心智,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杀了阿泽和雅静,唯有他俩都闭上了眼睛,我才能摆脱这种痛苦。于是,我等待着时机,趁着一天只有阿泽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偷偷溜进了他家里。他家的门非常高档,是用指纹和密码来解锁的,虽然我没有指纹,但我也看过密码,他家的指纹解锁总有不灵的时候,就像我们的手机。如果他家的门不是密码门,我可能还没那么容易进去呢。他当时在聚精会神地欣赏他那些恶心的视频,这次我是毫不犹豫地拿刀捅进了阿飞的脖子,他死得非常快,血喷得像是喷泉一样有力。我头上的一只眼睛渐渐变模糊,最后漆黑一片。我摸了摸头,虽然那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依然长在我头上。丑是丑了点,但是我终于把‘它’给杀了!

杀人后我一点犯罪的恐慌都没有,喜悦就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我像发了疯的小丑一样开心地狂笑起来。那么下一个,就是雅静了。我觉得一刀杀了雅静算是便宜了她,一切都是由她这个贱人而起的,是她毁了我的人生,我决定要先玩弄玩弄她,我要看着她受到惊吓,苦苦哀求我的样子。我计上心来,把阿飞这个杂种的屌割了,装进一个保鲜盒里,再找了一个箱子把保鲜盒包装起来,去外面买了一张快递单子,写上雅静的名字,整个弄成一个快递的样子。

雅静当时是住在阿飞给她租的房子里,我从阿飞的尸体上拿走了那的钥匙,把快递放在雅静楼下保安那,趁着雅静外出的时候,事先开门躲进了屋子里,雅静回来后一点都没察觉到屋子里还藏着一个人。她回来后,我就开始耍她,看到她哭哭啼啼,挣扎害怕的样子我真的非常受用,但是其实我那时候本来不是铁了心要杀她的,只要她乖乖听话,说不定我会饶她一命。可她不知好歹,偏偏口口声声“阿飞阿飞”乱叫,这下可把我惹火了,我像杀母狗一样砍了她,一刀比一刀要痛快解气!

我头上那两只眼睛终于是闭上了,我再也不用受折磨了!”

阿泽说着,脸上浮现出释怀的笑容。

警官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泽头上虽然睁着,但已经变成死白色的眼睛,不知道是该将此人送进监狱,还是精神病院。

终章

“不要!走开!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阿泽在铁窗中已经歇斯底里喊了大半夜了,叫声凄厉,哀怨可怖,吵得别的犯人都睡不着觉。他时而抱住头在地上打滚,时而以头抢地,时而又拼命用拳头击打牢房内的墙壁,打的满手是血。

第二天,阿泽尝试着撞墙自杀,被狱警拦下。不久后,阿泽就被送入了精神病院。为了防止他再次自杀,他的手脚全部被皮带子缚住,他就像一搁浅的鱼不断挣扎扑腾,似乎不死不休。

阿泽头上已经“死亡”的两只眼睛,又能看得见东西了,那是来自地狱的画面,他用雅静的眼睛,看到了阿飞的鬼魂,同时也用阿飞的眼睛,看到了雅静的鬼魂。男的下体已经腐烂,血像尿一样不断流着,从大腿根部一直流到脚下,而女鬼脸上的伤口纵横交错,不时就有皮肉往下掉落,身上一片血污。这两个死不瞑目的鬼魂互相对视着,面无表情。他们的对视,让阿泽感到他们并非在看着彼此,而是在看着阿泽——通过对方的眼睛把目光传送给阿泽。

阿泽在被控制起来后的一天夜里,他用那两只连通地狱的眼睛看到了吴健。吴健依然面带微笑,他拿着一张纸举到两个鬼魂眼前。阿泽看到纸上写着:

“亲爱的客户,恭喜你在活着的时候就能参观到地狱的景色!如果哪天您有需要,可以亲自来参观,届时我必将亲自来接!”

不久后,阿泽被发现死在了床上。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自杀的迹象,只是那多出来的两只眼睛不见了,化成了一滩血水,血迹如只红色大蜘蛛爬在阿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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