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中秋

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四十岁的人还是想念孩提时的中秋节。

那时候正在放秋假。正是收谷子、掰棒子、拾棉花的繁忙时节，只是八月十五这天不用去干活，还能吃好的。

早上起来，就是打枣。家里有两棵枣树，一棵是又大又圆的紫枣，一棵是又长又红的枣。据说那棵紫枣树还有个故事，从外面移来时没有成活。听人说，包饺子上个供就管事，母亲就信了，包了碗饺子，把饺子汤晾凉了浇在树底下，当然饺子让爷爷吃了。结果没有多长时间，枣树就长叶了。紫枣树长的很高，树枝都伸到北屋顶上去了，像魁梧的父亲；另一棵枣树比较矮，像驼背的爷爷。当然它并不是歪脖树，就是树干短一些。

七月十五红一圈，八月十五打一杆。除了母亲做饭外，大家都忙着打枣捡枣。父亲用力一晃树干，枣子像下雨一样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有的还蹦起来，像个皮球滚出去老远。爷爷拿着长长的竹竿打枣，连枝带叶地落地。姐姐、妹妹和我各拿着一个篮子捡枣。捡枣是一个非常快乐而又危险的活。捡枣比拾棉花不一样，虽然都是弯腰，但捡起来比较容易，一捡四五个一大把，遇到光鲜溜圆的就吃一个。说起危险，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从树上落下一个枣子砸着头上可是疼得流眼泪。时不时地听到我们几个“啊”一声捂着脑袋躲避，没有被砸的就大笑。但不过两分钟就会遭到报应，没办法谁也不愿意戴草帽。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把篮子捡满了。树上的枣子已经所剩无几了，父亲站在房顶上用竹竿够着高处树叶里躲藏着的枣子。一旦枣子落下来，我们就追着去捡。爷爷则用扫帚打扫地上的树叶。母亲用小盆子捡了一些不太好看的、有些干枯的枣子，用水洗洗就放进锅里煮饭。吃饭的时候，红的、黄的、绿的枣子，味道非常鲜美。如果让我们生吃，我们看都不会看一眼，很难吃的，很费牙的。只有那些又大又圆吃起来又甜又脆的枣子，才是我们的最爱。从我们悄悄放进口袋里的就可以看的出来，绝对是长的最帅的枣子，也是我们炫耀的资本。

上午是包饺子、炖鸡。爷爷剁肉馅，母亲和面，姐姐和妹妹帮着包饺子。我是那种跑龙套的，一会儿帮母亲端盆拿碗，一会儿帮爷爷拿炊帚。一会儿又去看父亲杀鸡炖肉。抓鸡是个技术活。父亲走进鸡圈里，把鸡赶到一个角落里，趁鸡惊慌未定想飞未飞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鸡翅膀。鸡忙乱地叫着，被父亲从圈里拎出来，找根绳把鸡腿捆住，防止它逃跑。父亲蹲在粪坑沿上，用手把鸡脖子扳起来，用一把尖刀轻轻划断它的吃嗓，然后一扔，鸡挣扎几下就断气了。父亲把鸡放进一个盆子里，浇上一壶开水，就开始拔毛。空气中飘荡中一种腥气味，我赶紧跑开。

这时，母亲已经准备好包饺子了。我过去帮忙去拿盖点儿（一种秸杆做的圆形平盘）摆放饺子。基本上他们包一个我就摆一个。母亲告诉我要留一个空儿，不然一会儿就粘在一起了，煮饺子时都会烂掉的。过了一会儿，我又从当电工父亲的抽屉里，找来一枚光闪闪的新硬币。这是奖品，只有一枚。父亲的抽屉里有几百枚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收电费时用来找换的，我们从来不拿的。奖品包在饺子里，不做任何记号，谁吃到谁就有福。煮饺子的时候，出锅以前先盛出一碗来，母亲端着在院子里面向北边念念有词，主要是感谢老天爷一年来风调雨顺带来的丰收，并祈求全家没病没非，平平安安。然后回到厨房里再敬一次灶神爷，再倒回锅里煮一会儿。盛饺子时第一碗是给爷爷的，第二碗是父亲的，然后是母亲，我们三个都是小碗。

父亲端上来一盆鸡肉，我们一边吃饺子，一边吃鸡肉，真是非常的开心。这时，如果有人吃着吃着突然一顿，那一定是中奖了，然后从嘴里吐出一枚硬币。大家都祝贺他有福气。一般是爷爷和父亲中奖的机会多，姐姐有时也会吃到。父亲和爷爷也会喝点酒，父亲连喝边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下午，母亲要蒸糖月饼。就是做成圆圆的糖饼，母亲用碗底在上面印一个圆圈，就代表月饼了。当然，父亲也买了几斤月饼。前两天就已经让我们尝过一两个，枣泥馅的。外皮很硬，但是很甜，一股子枣味，没有口袋里的枣子好吃。晚上月儿出来拜月的时候，我们把月饼、苹果、梨、糖饼各放在一个盘子里，摆了一桌。母亲放好香炉，点上三枝香，再烧一些烧纸，全家人跪拜。然后，大家转坐在桌旁吃月饼、糖饼，非常香甜，特别高兴。

三十年一晃而过，生活不再那么艰难，但是爷爷已去世十年，姐姐家的孩子都上大学了，我的孩子上高中了，妹妹的孩子也上初中了。每当中秋来临，姐姐和妹妹在各自的家庭过中秋，只是打开电话问候一下，我们因为工作要值班，只能陪父母吃个午饭。晚上剩下父母两人守着空巢，父亲一个人对饮成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