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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长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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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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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女婿的幸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辈人说男孩结婚叫娶媳妇,女孩结婚叫嫁姑娘。娶媳妇都很隆重,家里添丁进口了;嫁姑娘不免失落,娘失去了身上的肉。旧俗大户人家只有姑娘没有儿子的,都想找个上门女婿养老,叫倒插门。如今男女平等,移风易俗,有些陋习渐渐消失了,可有关婚姻的词汇仍口口相传。

我出生在辽东山区,小村坐落在深秀的山坳中,几条小溪穿村而过,冬可溜冰,夏能摸鱼。家里老屋虽陈旧,周边环境却清新,父亲深以家乡为荣。考上大学离开小村,在学校幸运地遇到了自己愿意厮守一生的妻。知道我想跟妻到朝阳工作时,从未出过远门的父亲脸上显出了一丝担忧,认为我是倒插门。在我软磨硬泡之下,父亲最终还是尊重了我的选择,同意我远赴他乡。三十多年过去了,至今三、五好友闲聊时,仍笑我是倒插门“嫁”到朝阳的,是朝阳的女婿。

结婚时,我们的新房很简单。我们在城郊租了一间十来平方的小偏房,屋角滑稽地摆放了一张办公桌,桌上摆一台崭新的燕舞牌收录机,收录机上蒙一大红地儿绣彩凤的盖布。土炕上铺岳母做的崭新被褥,红地儿被面绣一对儿戏水的鸳鸯,另两床新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土炕的东侧,盖一被帘,红红艳艳,弥漫着新婚特有的甜蜜。三面土墙重新裱了一层雪白的墙纸,每面都配不同的大红喜帖。举目四望,屋内似无贵重之物,却又自觉价值千金。当时已近隆冬,呼啸的北风,总是在不经意间钻进我们的新房。为了保暖,我们在窗外钉了一层防寒塑料,使玻璃的透明度大打折扣。但贴在窗玻璃上的两个大红双喜字,仍“喜”出望外,让人远远就感觉到新房的鲜艳喜庆。

婚礼当天,二弟从老家赶来,妻妹代表娘家赶来。晚上我们四人围坐在火炉前,说着笑着。妻的脸色温婉红润,真好看!听我由衷地赞美,妻的脸更红了,葱白般的双手在脸前轻扇,微露皓齿呼气如兰:今晚的火炉太热了。随手轻启办公桌上的燕舞牌收录机,缓缓流淌出一首首轻快的乐曲,一遍遍为我们祝福。也许是房屋年代久远,也许是我们扫除不净,不知何时,房顶垂下了两条蛛线,线端挂着两只小米粒儿般的蜘蛛,在我们面前悠悠晃动。二弟先见了,便责怪我没扫好新房。妻妹却立即说这是喜蛛,天降双喜为大姐、大姐夫贺喜呢!心情瞬时晴朗。可我们仍不能睡去,我们要等待那个庄严的时刻。天边刚刚吐出一丝曙光,二弟便急匆匆走到门外,点燃了早已摆成心形的喜鞭,顺次燃响了一圈儿双响儿。伴着噼啪的喜鞭声,平地上心花渐次开放;清脆的爆竹声,打破了黎明空旷的寂静,这是我们向世界的宣告。简陋的新房内,妻妹面对紧紧相拥的我们,郑重其事地宣读了结婚证书。我们结婚了!

我们租住的小偏房很阴暗,像房东的脸色。每当回家稍晚一点,房东都会不屑地看我一眼,怪声怪气地说:“钱儿挣不了几个,事儿还不少呢!”那时年轻,对别人的轻视只能漠然,在房东抱怨的眼神里,我每天依旧归去来兮。还好运气不错,三个月后,单位分给我们一座小平房。

平房有个小院,院外是一条小道,很少走车,晚上安静极了。平房总共两间半,一间作我们的卧室,我们把新房内的东西都搬了过来,还新添了一张绒布面的小沙发放在卧室的一角,一、二好友到访时,卧室就成了小客厅。另一间是厨房,妻像快乐的小鸟一样,每天下班会带回一两件厨具,不到一个月,我们的厨房就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了。另半间我其实是没印象的,要不是妻多年后跟我闲聊,说我们的小平房还有半间储物室时,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小平房只有两间呢。春天我们在小院里贴墙种两行玉米,我喜欢看嫩绿的幼苗生长,听玉米拔节的声音。小院里原有两棵葡萄。入夏后葡萄藤枝繁叶茂,爬满小房的屋顶,玉米雄穗高过院墙,小院里便绿意盎然。回到小院,见屋顶葡萄枝叶婆娑,墙边玉米叶片摇曳,想靖节先生当年采菊归来悠然望山时,目光所及也不过如此吧,劳顿一扫而光。逢酷暑难耐,可以将饭桌搬到葡萄架下,与妻坐在荫凉里,摇着蒲扇,美美地品尝妻做的小菜,偶尔喝瓶冰镇啤酒,沁人心脾,怡然自得。

隆冬遇鹅毛大雪,妻会将我从热乎乎的被窝中揪起来,到外面除雪。雪多半已将屋门封住,只能一点一点渐次将屋门推开。举目四望,银装素裹,天地一色。只脚下小半圈土色深褐,余无杂色;檐中一两只饥雀偶鸣,余无杂声。鸡犬不闻,铃笛无喧,宁静纯洁。随手堆几个雪人,想着小时候跟父亲一起除雪的场景,望着雪人呆呆发笑。

婚后羊年的第一个春节悄悄来到小院,自己搜肠刮肚写了一副春联:迎新春,三阳开泰吉祥日;辞旧岁,万树飞花喜庆年。请人写成大红的春联贴在大门两侧。大门正中贴一大红福字,喜气洋洋。除夕之夜,大门挂长长一挂鞭,院墙立一溜儿双响,等待子夜钟声响起。总有性急的,十一点刚过便有爆竹燃响,顷刻间全城的鞭炮爆豆般响起。我即引燃长鞭,在噼里啪啦的鞭声中,顺次点燃院墙上的一溜双响儿,小院的鞭炮声便融入了全城沸腾的庆典之中……

妻的肚子渐渐隆起,我并拢五指,隆起手背,伏在妻温热的肚皮上,静思一个弱小心脏跳动的声音,在羊水的海洋里,一个小生命萌芽了。

怀孕期间,妻仍坚持每天骑车上班,风雨无阻。对于骑车上班一事,我跟妻说过不知多少次,可她不听。她说每天运动对顺产有好处,妻单位离家较远,只能骑车。妻临产的前一天,仍不顾我焦急地阻拦,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骑车上班。中午回家不见妻的身影,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每天非常准时的妻怎么会不在家?莫非……于是飞也似的跑到电话亭,往妻的单位打电话,没人接。难道真是……我赶紧骑上车,顺着妻下班的路迎去。快一半时遇到了骑车慢悠悠往回赶的妻,我迎过去大声说:“怎么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多让人着急?”眼里竟挂了几分泪花。可妻仍是灿烂地笑:“只是骑得慢了点,没事呢。”

那天晚上妻说肚子疼得厉害了,我们决定第二天到医院。我最

后一次把耳朵贴在妻圆圆的肚子上,静静地聆听一个小生命的躁动,我想宝宝也一定想见到这个多彩的世界,在跟我一起等待那个神圣的时刻吧。妻搂过沉醉在憧憬之中的我,拿起手边的小鸾镜,镜中两朵并蒂莲似的笑脸对话着: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啥都一样,都自己的孩子。

你猜孩子像谁?像你,像我?

像你,因为你好看。

会不想像你?

哪儿能呢,不像我不坏了?

瞎说啥呢!

妻举起她的小拳头,棉团一样捶了我两下,我故作惊吓似地躲闪两下,笑着说:打疼我,宝宝会心疼的。我们说笑着,憧憬着,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要打车去医院,妻为了节省几块钱,说肚子平静多了,硬让我骑车带她去。拗不过妻,便骑上自行车,妻在后座上抱着我,小心翼翼到了医院。

产房里,妻细嫩的脸上渐渐渗出了米粒大小的汗珠儿,我说疼就喊出来吧,会好受些。妻咬着微红的唇,轻声说不太疼呢,忍得住。可妻的脸上却不见了往日灿烂的笑容。我有些手足无措,伸出胳膊说:疼就咬我吧。妻努力挤出一点点笑容说挺得住,也没那么疼。过了一会儿妻说有些口渴让我去打点儿水,许是孩子也想早点来到这个世界吧,我打水回来刚到产房门口,就听到了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护士将孩子抱给我说多漂亮的小公主呀,我双手接过孩子,回头望望满头大汗的妻,眼睛湿润了……

都说女人生产几天后才能来奶,便早早买好了奶粉、奶瓶等一应物品。躺在床上的女儿刚发出嘤嘤地哭声,便把奶嘴塞进女儿嘴里。女儿应该饿了,小手儿不停地摇动,似乎要抓住奶瓶。可小小奶瓶,在女儿豆粒大小的手指前,巨柱般让女儿无助。女儿紧紧裹着奶嘴,奋力吸吮着。突然女儿小手乱抓,瞬间红扑扑的小脸憋成了青色。

我吓坏了,赶紧抱起女儿去医院。那时晚上根本没有出租车,我抱着女儿一路狂奔到了医院,没挂号就跑到急诊室医生那,喊着医生快救救我女儿。医生赶忙抱过女儿问咋了,我说孩子上不来气儿。医生看着呼吸顺畅的女儿,再狐疑地看看我,说孩子不是挺好吗?我马上抱过女儿,果然脸色粉嫩如初,一双小手开始欢快地左右摇摆。纳闷儿地自言自语道,刚才喂奶时孩子憋得都上不来气儿了,咋到这儿就好了?医生问是不是孩子仰卧床上喂的,我说是呀。医生便狠狠地数落了我几句:那是呛着了,孩子必须抱着喂,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怎么当父亲的?

恍然大悟。好险啊,差点把女儿呛死,看来小孩子也不好伺候呢。尽管不好伺候,女儿还是一天天长大了。本以为大一些会好点,可大了更不好对付。

女儿的玩具总是扔得哪哪儿都是,每次想找一件玩具时,女儿都搬家似的,把所有玩具都一件一件翻腾个遍。一次说了女儿:“自己的东西不好好放,丢三落四的,人不大,忘性还不小。”不想女儿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看满地杂乱的玩具,又盯着我桌子上横七竖八的书看了一会儿:你不也这样吗,像你这样不好?我一愣,小小年纪还挺有词儿的,便逗女儿:你是妈妈生的,跟我有啥关系?女儿歪着小脑袋,看看我,再看看妻,憋了半天没答话。妻看着无助的女儿,解围道:他是你爸,你就得像他。女儿听后恍然大悟般长啊一声,快乐地又搬她的玩具去了。此后我再说女儿什么时,她只一句就把我顶了回来:“谁让你是我爸呢?”

女儿稍大一些,自己睡一床,我们夫妻又可以独处了。可调皮的女儿还是经常过来打扰我们,时不时夜半闯入我们的房间,往妻的被窝里钻。有时我出差,女儿便名正言顺占据我的位子。若我有一段时间不出差,女儿就会有些急:“爸爸,你咋还不走啊?”

记得一天夜里,门外又挤进一个小脑瓜儿,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妈、爸,你俩干啥呢?这时我正偎在妻的怀里,还没来得及撤身,看到女儿可怜巴巴的小脸儿,妻便敷衍说:爸爸冷,我替他暖暖。没想到女儿却小声说:妈妈,我也冷……弄得我哭笑不得,只好抽身让位,于是女儿欢快地钻进了妻的被窝……

女儿上小学后,中午都在学校吃。妻不回家时,自己会把早上的剩饭、剩菜倒大碗里,搅巴搅巴放微波炉热一下,中饭就对付过去了。记得当年刘宝瑞有个单口相声,说朱元璋早年要饭,一次饿昏了,两个叫花子用一堆烂菜叶子熬了一锅汤救了朱元璋。当了皇帝后尝遍珍馐美味,朱元璋仍对那锅救命汤情有独钟,只可惜御厨怎么也做不出当年的味道。于是朱元璋下令查访当年的救命恩人,想再尝尝当年那碗汤的美味。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找到了那两个乞丐。两人如当年般弄了一堆烂菜叶子又熬了一锅汤,朱元璋赏赐众臣分享,结果可想而知。刘宝瑞给那道汤起了个靓丽的名字“珍珠翡翠白玉汤”。看着自己碗里红红绿绿的拌饭,七滋八味俱全,岂不与“珍珠翡翠白玉汤”异曲同工?于是附庸风雅,给自己的拌饭也起了个雅称“珍珠拌饭”。

女儿放假后妻每天回家做饭,若妻不回来时,我就只能硬着头皮下厨了。但每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时,女儿却对我的厨艺一点儿都不认可:爸,咱还是“珍珠拌饭”吧,好歹还有点滋味……

其实妻在嫁我之前也很少下厨,婚后才开始钻研厨艺。经过几年油盐酱醋的磨炼,妻的厨艺大涨,做得一手家庭好菜。我有时戏言:你一天三顿给我俩做吃的,风雨不误,我俩就像待喂的小猪一样,只知道张嘴等吃,你就是饲养员呢。妻便会自豪地说:能喂养你们这两头小猪,我这饲养员的级别还蛮高呢。

同妻谈恋爱时就不愿陪她逛街,但往往还得陪。学校离市区较远,平时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枯燥得很,逛街便成了女生的最爱。到最近的沈阳中街也要倒两次公汽儿,辛苦得很,妻对逛街仍乐此不疲。

中街街面人声嘈杂,商铺的热情拉客声,商贩的随口叫卖声,行人的随意回绝声,可谓耳得之而为声;中街两侧店铺林立,走马灯招牌旋转耀眼,店内商品琳琅满目,可谓目遇之而成色。妻会大大方方拉着我的手,像小鸟一样快乐地满街飞。妻逛街没什么目的,想到哪儿就到哪儿,看哪儿有好玩的或新鲜事就停一会,从不管店面大小,只要门开着,必拉我进去看看。遇到不太热情的店主还好,我们可以安心地在店内转转。若遇非常热情的店主,我就很尴尬,可妻却不在乎。她会慢慢走到一件商品前,仔仔细细询问价格、性能等,并煞有介事地与店主讨价还价。可她的还价从来没超过店主叫价的五分之一,自是谈不妥。于是妻就会装出惋惜的神态,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出去,弄得店主也为没能做成这笔买卖而感到很遗憾。出得店门,妻再也憋不住,抱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有时我忍不住问她:转这么长时间了,你想买啥?她就会调皮地反问我:闲逛逛不行吗?

婚后我们很少一起逛街。妻知道我不喜欢逛街,不再勉强我。可转眼女儿与我齐肩,有时得陪女儿逛街。还好生活在城里,陪女儿逛街与散步没啥区别,累了随时可以回家,女儿也没什么怨言,跟女儿逛街反是一种乐趣了。一次跟女儿闲逛,女儿信步走进一个商场,我问她想买啥,女儿小脑袋一歪:不买啥呀,看看不行吗?看着女儿天真的神情,妻当年调皮的样子又浮现在了眼前……

谈恋爱时还能偶尔跟妻看场电影,婚后便很少进电影院了。那年张艺谋执导的大片《英雄》造势很凶,终于在朝阳上映时,忍不住想看看张艺谋如何演绎英雄。本想一家三口都去,可妻听说电影票十五元一张,说啥也不去了,说听听故事情节就行。无奈只能跟女儿去看《英雄》

张艺谋不愧是大片高手,大漠胡杨的金黄、深秋枫叶的红艳、雅丹遗迹的沧桑,配以纯白、鲜红、浓绿的服饰,画面五光十色,情景绚丽纷呈;万箭齐发的壮观、滴水激射的慢景、行云流水的招式,结合或舒或缓或铿或奋的音效,目视恢宏震撼,耳得疑似绕梁。女儿对画面似乎并不在意,但对每一个出场的人物都非常好奇,总问东问西。谁是无名?残剑是人名吗?皇帝是干啥的?还好电影院里人并不多,女儿那些小儿科的问题,用我不多的历史知识,还能轻松应付得了,让女儿觉得我这父亲还是很行的……

走出电影院我自思:这就完了?到底谁是英雄?耗资这么巨大的惊世之作,情节这么简单?女儿也追着我问:爸,你看明白了吗?回家妈问起来你给她咋讲?我说这还不简单,本剧纯属虚构!到家后妻果然问起电影怎么样,我说好啊,大手笔,四个演员一通对话就能让老百姓傻看一个多小时,绝了!妻说你就没有一点收获?我说当然有,陪女儿高高兴兴看了一场电影,教了她不少历史知识,这不是收获吗?

我常自语:人都是有感情的,无论亲情、友情、爱情。好好爱你身边的人吧,从父母妻儿开始。我只是平民百姓,我不关心谁是英雄,也不关心天下如何,我只关心身边的亲人。只要我的父母妻儿是幸福的,我就幸福。《英雄》精彩与否与我无关,但能同女儿一起看《英雄》,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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