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奈壳仅读过初小,但爱学习,认识不少字。小时候家里很穷,食不饱腹,衣不蔽体,常常外出讨口化饭。在乞讨中,得到了锻炼,增长了一些见识,能说会道。一石姓富农家的幺女看上了吴奈壳,后来他们结婚了。
吴奈壳的想法与众不同,别人结婚后都想生男孩,以便下田地干重活,延续香火,可他偏偏想要女孩,觉得男孩在这穷家庭,长大后很难找姑娘,只有当单身汉,那境况更凄苦,香火也不能延续。女孩就不同,女孩可以找好的家庭,嫁上比较富裕的人家,自己也不为女孩的成家立业而操心,女孩一般对自己的父母都很尊敬孝顺。真是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几年后,吴奈壳三个孩子先后上学读书,两个大的儿子读书,他从来不去接送,三女吴文书从读书开始,每天接送,有事耽搁,就要求夫人罗真接送,吴奈壳走亲串户必把三女带上,两个儿子只有在家看屋。
农村的穷苦日子确实难熬,胆大的吴奈壳梦想着有朝一日摆脱农村的困境,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
改革开放是从农村开始的,当绝大多数农民正陶醉于承包责任制带来粮食丰收过上好日子的喜悦时,吴奈壳却并不满足,把眼光投向了商场。他是第一批个体户,经营布,赶三个场,几乎每天都赶场做布生意。生意很好做,没有人讨价还价。红白喜事,大事小事都要用布,尤其是祝寿、看亲、结婚都需要很多布,几年后,资金就像滚雪球一样,翻了几倍。有了资金积累,吴奈壳又把目光投向县城。吴奈壳能干一手好木工活,选择在县城做建材生意,这与他干的本行有些联系。建材生意销得远,行情好,更赚钱,又过了几年,吴奈壳在县城买了两套房屋、四个门市,一家五口牵进县城,成了令人羡慕的富足的城市人口。
钱有了,家庭富裕起来了,却有一件事常常令吴奈壳梦寐难安,那便是吴文书的个人大事。三女吴文书暴躁娇气,学习成绩不好,高中毕业两次补习勉强考进一所职业专科学校,眼看就要毕业了,吴奈壳并不为三女担心工作,担心的是三女能不能找一个对她终身好的伴侣。
大学毕业,吴文书从成都回来:“爸爸,妈妈,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叶枝。”吴奈壳夫妇觉得很唐突,有些不悦,还是高高兴兴地接待。
叶枝为了得到心爱的吴文书,在贫困的家里,一边干农活,一边刻苦学习,挑灯夜读,一年后考上了吴文书老家那个镇的公务员。吴奈壳第一次见到叶枝后,其实心里就很满意,直觉告诉他叶枝谦虚善事,温和体贴,是可以做自己女婿的。
叶枝工作任劳任怨,精益求精,不到一年被任命为党政办主任,并作为党员积极分子培养,吴奈壳知道叶枝很有发展前途,心里却十分矛盾,恐慌不断加剧。吴奈壳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拴住叶枝的好办法,生意上都签约,婚姻上也可以签约啊,想到这里,吴奈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因为婚姻签约是自己的发明创造。
看到三女吴文书的肚子有点大起来,吴奈壳暗自高兴:这下你叶枝扳不动了,不管你有多大能耐。只要有空便考虑那个发明创造,吴奈壳趁进货的时机来到一个陌生地方,找一个素不相识的文化高的人写协议,那人一边问一边记录,不久一份协议跃然纸上,吴奈壳支付200元现金酬谢,将协议揣进怀包,回家放在保险柜里。
这年“五一”放假,已是副镇长的叶枝来看望吴文书一家人,吴奈壳喜气洋洋地与准女婿斟酒把盏,准女婿也很高兴地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吴奈壳见时机已到说:“这个年代,就讲个信用,我们生意人就是这样,按协议办事,违约就要负违约责任。”
叶枝吃下一块白肉,喝下准舅子递过来的敬酒说:“是啊,人就是要诚信,说一不二。”
吴奈壳点点头:“嗯,嗯,是啊,不诚信谁跟你打交道,我从一个贫穷的农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靠的就是诚信,和我打过交道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吴奈壳看了看叶枝继续说:“签约这个办法好,我做了多年生意就知道,不签约不行,其实什么事都可以签约,婚姻也可以嘛,我听说赵局长的女结婚就是签约,婚后很幸福啊。”吴奈壳旁敲侧击诱导。
叶枝家里非常穷,读大学靠亲戚朋友和好心人救济才勉强读毕业,能被吴文书这样家庭富裕的美女看中,感到很荣幸,他知道吴奈壳最疼爱吴文书。准丈人谈到婚姻签约,叶枝觉得新鲜,又觉得无所谓,双方按约定没有什么不好的,于是说:“这也是好方式,改革嘛。”
吴奈壳笑笑说:“好,好,你和吴文书的婚姻问题,还是要签约,我已经写好了,你们看看,没有什么意见就签字。”
“没有意见。”叶枝啃着鸭骨头,还没有看就迫不及待地说。
吴奈壳从怀里摸出协议说:“我先念跟你们听。”说完喝了一口泡得浓浓的枸杞酒念道:
甲方:吴奈壳。
乙方:叶枝。
经甲乙双方商定,甲方愿将三女吴文书嫁给叶枝做妻子,定于今年国庆节结婚,为使婚后双方幸福美满,签订以下协议:
乙方与甲方独女吴文书结婚,房屋、车辆、结婚费用均由甲方购买承担;
凡涉及产权的,以吴文书的名义办理;
乙方必须专一,终生只爱吴文书一人,不得三心二意;
乙方不得提出离婚;
乙方不得虐待吴文书,不得使用家庭暴力;
……
吴奈壳念完,给叶枝斟满酒,然后将自己的杯子也斟满酒说:“小叶,你看这协议如何?”
“好,好,我完全同意。”叶枝二话没说。
“吴文书,你呢?”吴奈壳佯装问。叶枝吃菜窥视吴文书。
“嗯,嗯。”吴文书唯唯诺诺表示同意。
甲乙双方就在酒桌子上签了协议。
“为我们的顺利签约干杯。”吴奈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年后,叶枝与吴文书的儿子已经6岁,叶枝升任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吴文书不安于贤妻良母角色,耐不住寂寞,她并不希望丈夫步步高升,只是希望叶枝每天在自己身边呵护自己,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遗忘的茕茕孑立的人。叶枝经常出差、开会,常常寄宿于外,吴文书早已怀疑叶枝有情人,任凭叶枝怎么解释,就是不相信,多次提出分手离婚,叶枝那里肯。
回到家里,叶枝轻言细语地说:“我每天工作上班,家里的事你多操心了。”
吴文书恼怒地说:“你有工作了不起,认为我没有工作就可以在外面为所欲为。”
叶枝心平气和说:“我想好好工作,尽量把工作做得最好,我的工作很繁重,常常加班、出差,你要多理解我。”
吴文书扳着脸:“什么工作繁重?你在外面心花了,家都不要了,谁来理解我?”
叶枝动情地说:“我给你说了很多次了,我确实是工作上事情多,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家庭,我心里也很内疚,没有办法,我没有做对不起家庭的事,你就是不相信,你总得为孩子想想吧,孩子不能这么小就没有完整的家啊。”
吴文书大声说:“我没有工作,你认为我整天没事干就把所有家务摔给我,不是我找不到工作,我要工作是很容易的,我爸有的是钱。你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家庭就去照顾别人的家庭吧,我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要离婚。”
叶枝无奈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吴文书这样的吵闹已经是很多次,富人家的子女工作难做啊……
秋季的一天,叶枝在省城学习两个月回来,回到家,见窗门紧闭,茶几上放有纸条,叶枝颤抖着拿起纸条,是吴文书打印好的离婚协议,她已经签了血字,盖了血印,只等叶枝签字。叶枝很疲惫,吴文书签了血字盖了血印,知道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无奈地签了字并写了一行话,摔门而去。
双方很快办了离婚手续。
这年中秋节,吴文书带着孩子回家看望父母,吴奈壳知道他们会来,一早就买好菜,一家人忙中有乐在家准备丰盛的午餐。吴奈壳忙生意中午吃饭回来,看到屋里没有叶枝,逗着外孙问:“外孙,你爸爸今天加班吗?怎么就不来看外公?”
吴文书给父亲斟酒说:“爸爸,我们已经离婚了。”
“什么,离婚了,不是签有婚姻协议吗?”吴奈壳诧异地问。
“他经常不回家,回家也是很晚才回来,谁知道他在外面做些啥子?我一直过着寡妇似的生活,我真的是实在受不了了……”吴文书哭诉着说。
“哎,哎,你怎么不早说,离婚协议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呀。”吴奈壳责怪说。
“爸爸你看离婚协议,孩子财产都归我,我没有吃亏的。”吴文书拿出离婚协议:“爸,这是离婚协议,是我多次提出分手他才同意的。”吴文书脸上挂着笑容。
吴奈壳拿着离婚协议,看着叶枝神笔飞扬的行书字体在末尾加注的一句话:签结婚协议时我得到的是一个,签离婚协议时我失去的是两个,这算是我负了违约责任吧。
“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吴奈壳破口大骂起来。
“啪”,酒杯搭烂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