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蔊菜

昨天路过老邮局门前，老远听到一位菜贩正在高声叫卖：“灰灰菜！灰灰菜！既好吃又营养，快来看，快来买，便宜卖啦，便宜买啦！”灰灰菜这名字咋这么熟悉，听起来咋就这么入耳，我赶紧停下了脚步来到菜摊前，只见许多人围着摊主，提着大包小包，手忙脚乱地挑着选着菜。也许是好奇心作祟，我也挤了上去。只见地上胡乱地堆着一大堆青绿色的东西，打猛一看，倒像我们儿时在屋里堆的一堆猪草。走近一看，只见棵棵小菜颜色新鲜、温润，光滑如碧玉，透着一抹清凉，只不过叶片背面稍微带点红色，而且上面缀满了银光闪闪的粉色颗粒。清香十足，怪不得有这么多人挑选，可见喜欢吃的人很多。说实在的，我也喜欢吃灰灰菜。只不过，我们这儿不叫灰灰菜，我们叫“灰蔊菜”。在我的记忆里，家乡的土地里最喜欢长灰蔊菜。无论是菜地、洋芋地、还是玉米地，只要是土地肥沃的地方，只要是春季和夏季，总能见到一株株长得肥胖的灰蔊菜。灰蔊菜通体碧绿，透着亮光，而且叶片宽大，被面有细鳞。手摸起来很光滑，娇嫩，很有手感。猪最喜欢吃，是我们打猪草的首选。后来，母亲掐了一把灰蔊菜，用开水一淖，再拍些蒜泥、放上蹋辣子、盐和香油，倒上醋，撒些芝麻面，嘿别提多好吃了！由于凉拌的灰蔊菜，入口柔、清爽，顿时令我们胃口大开，一大盆灰蔊菜很快被我们姐弟几个吃得连汤都不剩。我才知道原来这种不起眼的植物竟然是人间的美味。后来我们经常瞒着大人，自己做凉拌灰蔊菜吃。虽然味道比起母亲做的来说，味道差远了，可还是满足了我们的味蕾。从此遇到地里长的野生灰蔊菜，总要偷偷地掐上一把带回家。不过，这儿卖的，是菜园里专门种的，不是我们家乡那种天然长成的。

其实，灰蔊菜自古以来就是一种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孔子家语》中有一段子路的言论：“负重涉远，不择地而休；家贫亲老，不择禄而仕。昔者由也，事二亲之时，常食藜藿之实，而为负米百里之外。亲殁之后，南游，从车百乘，积粟万锺，累姻狞蘘坐，列鼎而食。愿欲食藜藿，为亲负米，不可复得也！”其中藜藿就是灰蔊菜。陆游很喜欢吃灰菜,他的《午饭》一诗说:“我望天公本自廉,身闲饭足敢求兼。破裘负日茅檐低,一碗藜羹似蜜甜。”，只不过古代把灰蔊菜当成一种低级食材罢了。

其实，不光我家爱吃灰蔊菜，灰蔊菜那时候早已是家家户户夏天餐桌上家常菜，不过我们这里很少用它来招待客人罢了。因为当时认为招待客人应该鸡鸭鱼肉，灰灰菜招待客人，被认为对客人的不够尊敬。因此，灰蔊菜尽管味道鲜美，我们只有私下里大饱口福了。由于家里经常来客，所以灰蔊菜就经常被我们当成猪草喂猪了。不过猪可享福了。不需要包谷等伙食，几口就吃个精光。而且吃完了还盯着我们要，最后索性多割一些灰蔊菜喂猪，直到猪吃得肚子像个冬瓜，我们才心满意足。

偏偏那时候，我们很早就学会了干农活。而队上邵德怀大哥特勤快，草总是锄得干干净，看不出一根杂草。而且，他很喜欢灰蔊菜。偏偏他也爱跟我们开玩笑，本来就是个娃娃头。我们锄完我们自家的草的时候，刚好遇到一棵老了的灰蔊菜，结满了种子，红红的杆子上一串串密密麻麻的种子。我和阿贵用力采了了一把。我们走进他的包谷地，边掏边撒，从上到下，每个行子里都撒上灰蔊菜种子。结果一场雨过后，包谷地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灰蔊菜的嫩苗。邵德怀一家人，割了几次，就让我们随意割。那几天，我们院子里，猪吃的，人吃的都是灰蔊菜。邵德怀也说：‘不知从哪里飞来这么多灰蔊菜种子！’。后来锄二道草的时候，才把它除掉。不过，阿贵最后成了他的女婿，这也许是天意吧。之所以吧灰蔊菜当成野草，可能是因为，老了的灰蔊菜结的籽粒比较多，而且生殖能力强，与庄稼、蔬菜抢阳光和肥力吧！我们这里锄草的时候，总是连根拔起它，绝不给它留生长的机会。

可能是专为穷人而生长的菜吧？随着人们纷纷走进城里，昔日充满生机、活力的灰蔊菜在农村已经很少见了。也许是对过去艰苦生活的回忆吧？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喜欢上了吃灰蔊菜。灰蔊菜已经正式走向餐桌。而且成了餐桌的正式菜，开胃菜。吃上一荚灰蔊菜，觉得清爽，嫩滑，特别开胃，满是童年的味道，家乡的味道，妈妈的味道。让人顿时来了精神，生命又变得年轻，充满力量。凉拌灰蔊菜现在已经成为人人爱吃的一道美食。现在有的已经专门种植灰蔊菜。灰蔊菜的价格也越来越高。

灰蔊菜不择土地，在哪里都能生长，不怕虫咬、不怕风吹雨打。在哪儿都能把根扎下来。长出大片的绿荫。而且做法也很简单，有油更好，没有油，用酸水就能做出美食。正像我们那时候农村孩子一样。我们因为从小就有灰蔊菜的细胞，我们农民从来不怕苦，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安下心来，默默地工作。最后总是让荒凉变成繁华，将贫瘠的土地变成高楼大厦。可他们又到别的地方去工作，去生产了。这不是遗传了灰蔊菜随意播撒种子的基因吗？我们实行乡村振兴，更需要的是灰蔊菜的这种务实的精神。不过，我倒希望这种精神永远地传承下去。

不知怎地，我又想起家乡的灰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