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进入冬月,节令也进入了大雪和小寒交界的的日子,气候愈加寒冷,人们深入简出,即使再勤劳的人也尽量减少外出,防寒保暖似乎成了冬季最重要的一件事。于是乎,铁炉子,土火炉一起上,人们围坐火炉旁取暖,聊天,吃着烧洋竽,烤红薯,吊罐里炖着萝卜猪蹄,红烧芋头,生话简单而安祥。契意而快乐疙瘩火烤人脚上起了红斑。日子就这样不经意而走。然而有一件事老是牵肠挂肚,魂牵梦绕,那就是一种约定束成的风俗——杀年猪。
“挣钱不挣饯,杀猪好过年”。农村过年必杀过年猪。凡是生长在农村的人,过年杀过年猪的习俗已经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脑海里,似乎只有杀了过年猪才有年味儿,生活才有劲头,来年才有盼头。不杀年猪,哪怕年夜饭准备得再丰盛,都没有年的氛围,在生话中总是一种缺憾。
自记事起,家中每年都至少要喂两头猪,一头喂肥了卖钱,一头喂肥了留作过年。卖钱的猪饲料喂得重,只要肯长就行。三四个月就可以出栏,而过年猪从年头喂到年尾,中间还要吊架子,既不能让它长得太慢,也不能让它长得太快。进入十月后,它更是吃的精饲料,顿顿包谷面,细米糠,母亲更是对它精心照料,生怕它有一丁点儿损失,哪怕是轻微的感冒,母亲都急得面容憔悴,总是挑最好的喂,每天晚上还起来两三次,等到冬月,早已喂得肥肥胖胖走起路来都很缓慢,步履沉重,而且全身雍肿,这时候,猪也到了它仙归宿东西越吃越少,似乎等待着主人的安排。孩提我们最高兴的事当然莫过于杀年猪了,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私下议论:“该要杀年猪了吧?”猪也许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接下来几天里几乎不吃东西。父亲无奈只好迦择一个黄道吉日请杀猪匠和亲戚来宰杀年猪。邀请到的觉得很有面子,自然会高高兴兴地来帮忙。没有被邀请到的,会觉得没有面子。特别是那些杀不起猪的,会在心理生闷气。有一次,邻居杀猪邀请了大哥,没有邀请大姐,大姐在家里一天都不说话,还说“没有杀过过年猪,看见过猪走路,有什么了不起?”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忙着打豆腐,把斧子,菜刀都要磨得锋利。屋里屋外郡要打扫干净,碗和筷都要洗了又洗,用开水烫了又烫。大蒜要剥上一大碗,豆腐要捏得碎碎的。发黑的板凳也被母亲擦得油亮。
杀年猪的前一天照例是要赶集的,父亲天不亮就起了床,架起柴架,码上早已干透的干柴,匆匆吃了早饭就挑起一担柴屁颠屁颠地往集市上赶。等到天黑,父享就挑着莲藕,白菜,瓜子,白糖,盐辣椒面等回来,也是一大挑,不过是两个胀鼓鼓的口袋。里面除了蔬菜还是蔬菜,当然也有炮杖和香焟,火纸。父亲把这些东两一摞就去吃饭,而母亲则小心翼翼比清理着。
到杀年猪的日子,整个村子都很忙。家家户户更是灯火通宵,彻夜不眠,烧开水,搭杀猪架子,烧开水。我家的大锅,小锅,大灶,小灶都忙起来了。我们也起来帮忙,母亲烧大灶,我们烧小灶,锅里的水掺得满满的。还放了一把稻草。母亲和我都用猛火烧着。
等到杀猪匠推着独轮车到了院子,父亲立刻迎了上去又递烟,又倒茶,像是迎接贵宾。等到杀猪匠抽完烟,喝好茶,一场紧张而忙碌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杀猪匠先把杀猪凳摆在院坝中央,竹篓放在杀猪凳附近,。随即父亲拔下猪栏的木桩,猪也许感到意外拼命往猪圈里缩,于是儿个身强力壮的就飞速冲进猪圈里,推得推,拉得拉,杀猪匠用一把镣钩勾住猪嘴,把它从猪圈里拖了除来。拖引杀猪凳边,几个身手敏捷,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跑上前去,扯住猪耳朵,按住猪后腿,杀猪匠从篮子里拿出锋利的杀猪刀,对准猪脖子,用力一戳,一股鲜红的血液便喷湧而出。哥哥赶紧递上早已扣碎的豆腐盆,让猪血浸染在豆腐上。可母亲却躲进了屋里,捂着脸,满眼泪花,一句话也不说。是感叹,是同情,我无从得知。
母亲虽然为猪哀伤,却立马投入到舀水,提水的工作,大家跑得飞快为房缸里倒水,一桶接着一桶。先热水后冷水,等到水快满房缸了,杀猪匠用手摸一下房缸里的水说可以了,就停止倒水。然后大家齐心协力把刚杀死的猪放进房缸里,来回翻几个身,再摆几下,用手轻轻一碰,猪毛就哗哗往下掉。然后大家就一起用石头砸,铲孑铲,刮子刮毛。这里砸猪毛的石头是用黄泥加上猪毛和猪血凉干烧制而成的。手忙脚乱地清理猪身上的毛。特别是猪头上有皱纹的地方必须用石头反复才能砸干净。而母亲这个时候却在厨房忙着洗荣切菜,邻居家的婶婶也在帮忙。
等猪身上的毛请理光了,就用扁担抬起来放房缸上,杀猪匠先用刀在猪头上环着切一刀,再沿首脊背切上一刀。然后端起茶杯喝水。母亲则在房缸边插上香点燃蜡烛,烧起了纸,放起了鞭炮,随后对着西方祷告,猪神菩萨,保佑来年杀大猪。还在猪脊背上撒下茶叶和盐,大米,俗称五谷盐茶,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何意义,只知道母亲年年杀年猪都是这样做的。随后杀猪匠麻利地割下猪头和猪脖子。随后众人齐心协力把猪挂在木架子上,像是猪在玩倒立。随后杀猪匠破开猪肚子,掏出猪心肝,猪肺,随后又掏出猪大肠,扔给房缸边上的二把手。二把手立马把猪肠子中的猪屎放掉,又找来来铁棒,将开了猪的肠子的一头笼在挺杖(杀猪专用铁棒)上,随后一人握着挺杖,一人用手翻着,抹着,肠子上有油脂,很容易翻动,边翻边洗,直到洗去猪粪味。当然做菜的时候还要清洗好多次。清洗好的大肠用棕叶了一捆挂在火炉旁熏烤。随后又这样翻小肠,同样清洗好后用棕叶/捆挂在火炉旁,农打俗语叫翻肠子。翻肠了是仅次于杀猪的一些工作,复杂,需要心细,只有心细的人才能洗出好的食材,过年讲得洁净。大肠现在经常做酸辣肥肠,吃起来特别美味,是席上珍品。小肠灌些葱花,姜蒜,放在火上熏烤就做成了美味的香肠。一名会翻好猪肠子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杀年猪,一般也是杀猪近的大徒弟,因此农村称其为二把手。不过二把手是没有酬金的。
杀猪匠先去掉四个猪蹄,用杀猪刀戳个眼。随后割下一瘤瘦肉交给母亲,母亲立马将其洗干净切碎,又让杀猪匠割下一块排骨,进行爆炒。随后杀猪匠将猪油扯下来放在竹筛里,随即一块块地砍肉,砍完一边又砍另一边,直到所有的猪肉都砍成块,杀年的活,杀猪匠的活才算告以段落。结下来大家翅首以待,等待吃饭。每到这时父亲的脸上才满脸自豪和得意。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我们全家都无比激动和幸福,因为我家杀了年猪,今后有猪肉吃了。那些没有喂年猪的,或者杀不起年猪的,脸上明显有些失落和内疚。有一年发猪瘟,我家喂不成猪,虽然楼上还抟着十几块腊肉,但到了杀年猪时,尽管我们经济十分法据,但父亲一咬牙,跺脚,硬是花了两三个月工资买了一头肥猪宰杀,只是为了心里的那份年猪情节,直到现在,很多外出务工返乡人员都要买一头猪宰杀,导致越是三九天,猪肉价格长得越快。虽然我们姊妹都没有养猪,可我们每家过年必买一头年猪宰杀,因为这是印在我们骨子里的年猪情节。
等到所请的亲戚朋友到齐,就可以搭桌子吃饭了。这时候父亲会挨家挨户请客,当然别人家杀年猪也会请我们吃饭。我们这是俗称喝庖汤。也称庖汤宴,大家聚一聚分享喜庆,也表示对邻里关系的尊重。更是一种和谐互助的象征。
菜做得十分丰盛,可以说是满桌满碗,淡青色鲜样样俱全,香气扑鼻。酒也熨好,热酒冲鼻。随后杀猪匠开始夹起第一口菜,当然是爆炒猪肉,随后青菜猪血汤。总之八大碗四小碗。父亲则从杀猪匠起挨个敬酒,因为杀猪匠第一个杀死了年猪。其实这种风俗起源于原始社会,人们对第一个杀死野猪的人十分尊重,让他多吃点猪肉,以示对他捕猎的认可。敬完酒,大家互敬,一圈一圈,反正是喝酒吃菜。发拳猜令,觥筹交错,六位高声,八匹马不亦乐乎。待到晏会结束,主人则把一块肉放在杀猪匠的竹篮里,父亲每年都选一块大的猪肉送杀猪匠。随后又送几块给要好的亲戚朋友,农村讲究礼尚往来,亲戚朋友也经常这样送我们。
接下来的活就该母亲唱主角,除了做血馍馍外,还要烙猪蹄,烙猪头,将火钳,铁棒放在火炉里烧得通红,一块块烙,要把毛烙干净。猪头要用斧头劈开,剥出骨头来。脑髓。
腌肉的时候,一块块擦上辣椒面,放在一块等血水完全脱掉。就挂在火炉屋里的楼上熏干,母亲则在下面架起柏树枝,花柳木,还有锯未面,燃起烟尘,熏烤。
如今父母亲他们那一代人早已作古,农村也很少有独自养一条年猪的,部分杀猪匠也外出打工了。农村杀年猪也日渐稀疏,喝庖汤更像是一种记忆,因为市场上到处都是物美价廉的猪肉,要有尽有,不必那么辛苦地去杀年猪了,即使诚心邀请,谁也不会老远巴远赶去参加刨汤宴。但我家杀年猪的记忆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想起来就是一种幸福。庖汤宴更是成了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了进一步传承,有的地方政府甚至组织泡汤宴。不过无论办的怎么热闹,都赶不上传统的杀年猪的庖汤宴,因为它传承了邻里之间互敬、互爱,互相尊重,互相帮助,团结、协作,和谐友好的关系。更寄托的是一种希望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