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礼品

夜幕降临了，还不完满的月亮，斜挂在空中，仿佛在催促着人们，花好月圆的时刻马上到了，你们可准备好了送我的礼品？

这个晚上，柳鸣春破例没有出门，不是他收敛了日夜娱乐之心，而是听见了月亮的催促，正在筹划这件人生大事。

他把裤兜衣兜都翻了个遍，将所有的钱放在租房里的破饭桌上，数了又数，总共98快8毛，再也数不出另外一分来。而他新近交了个女朋友，中秋节就在眼前，第一次去做准女婿拜见丈母娘，仅凭这98块8毛，能买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太丢自己的脸？

他真想娘们一样，趴在床上痛哭一场，宣泄对自己无能、无钱的的痛恨和悲哀。

柳鸣春没有这样做，他默默地极不情愿地走出租屋，决定不顾惜自己的什么骨气和颜面，向朋友开了口，意图借上五百、一千，使自己在在准丈母娘面前，不丢中秋佳节的脸。

然而他开口的结果，面子和骨气都像垃圾一样，被踩在脚底下。他的朋友圈里，大都与自己处境差不多，他的朋友门连连地将衣兜翻过面来，让他看空空的袋底，证明没钱借给他，是确确切切的事实，他们并没有对他说谎。

跑了半天，结果，柳鸣春今天的运气，没有交女朋友那般好，没得到朋友们慷慨的眷顾，他衣袋里的钱，没有多出半分，依然是那98块8毛，他很是丧气。

柳鸣春是时尚青年，他活泼好动朋友多，工作勤勉点子多，言辞甜蜜感情多，他自己也认为，很洒，很阳光。他有那么“多”的 优点，得到一个漂亮女孩的欢心，是理所当然的。

被女人喜欢，是一件开心事，何况是一个漂亮、人见人爱的姑娘，柳鸣春的表情，像一幅春风得意的花卉图，整天将得意画在脸上。但要持续得到这种欢心，对柳鸣春来说，是一项长期的、巨大且花心、花力气、花人民币的工程。柳鸣春使出浑身解数，使女朋友 “欢心”他的根，越扎越深，口袋里的皮夹也越来越薄，常常出现只有两层皮，没有一张纸的情景。

柳鸣春的女朋友叫肖碧玉，是他同部门的同事，在他们这个部门，聚集着好多求美若渴光棍汉，却就是缺少解渴的美女。可以想见，肖碧玉是那么多自以为是的光棍们追逐的偶像，这不仅仅是物以稀为贵的原因，肖碧玉不但漂亮，而且道道地地是这个城市纯种居民，据说，家里还开了家不大不小的超市，条件比那些外地来的打工者们，不知优越了多少。这样，在他们的心目中，肖碧玉身上，自然又增加了一层光圈。

柳鸣春当然也是追逐者之一。只是柳鸣春在那个部门的青年人、特别是男人的眼里，是一颗小草，如果说是花，也像是被人踩过几脚、已是焉了花瓣，不中看的，实实在在是个瘦弱的不堪的“三等”公民，最应受到女人的轻视。

可是，出于众人的意料，肖碧玉偏偏选中了他，使全体狂热的追求者大跌眼镜。有人叹息说：“真是各人各爱，俊姑娘爱驼背啊！”与他们的优秀比，柳鸣春只能是个五等残疾，可偏偏是这个“残疾人”、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

可以想见，在同事们的妒恨中，得胜的柳鸣春为吃上天鹅肉而无比庆幸、无限感恩。

当然，感恩得有实际行动。——这又使他痛苦起来，拿什么来做实际行动呢，人民币，都去孝敬各行业的富豪了，自己的口袋，长年像水洗过般的干净。

感叹是没有用的，爱情不相信眼泪。柳鸣春带着轻飘飘的衣袋、沉重的心情，在街头转悠。

他下意识地走进一家街边的超市，两眼无目标地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睃睨。货物不少，不是一些低价小物品，就是一些昂贵的大件，没有看到合适的——98块8毛钱，能买什么合适的呢？

超市不大，尽管走得很慢，他很快就走到尽头了，于是有气无力地回过头，从另一排货架中间回走过来。他懒洋洋的目光偶然看到货架上瓶装很精美的两瓶酒，他停下脚步，顺手取过其中一瓶来看。嚯，酒瓶上贴着的标价，使他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洋酒，要这么贵，单价2200元？

中秋节给未来的丈人丈母娘送上这样一瓶酒就体面了，可自己的衣袋里只有98块8毛钱，如果可以散买，买二十分之一瓶还不够，大概够买一块瓶底玻璃吧？

柳鸣春正想把酒放回货架之际，抬头瞄了一眼收银柜台，只见老板娘正与三四个顾客的头，聚拢在一起。专心致志地不知在干什么。或许是碰上了熟人，谈天说地吧？也或许在做计费收费的勾当，反正没有一个来注意他的存在。

柳鸣春的心剧烈地跳动了。

他迅速地将那瓶酒，藏进左边的腋窝下，夹住酒瓶的那只手，插进裤袋。尽管心跳得厉害，但脚步还是放得相当从容，让自己的右边身影暴露给那些人，晃悠悠地踱出门去。

那些顾客和老板娘，仍然专致于自己的事，竟没一个人关注他，他顺利地避过众人的视线。

他一出超市，就快步地跑开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说是高兴，也有一点点，他终于解决了中秋节送礼的难题，2200元的礼物，对小户人家而言，也够体面了，他可以直着腰，大步走进丈母娘的家。

但不知为何，心里更多的是难以言表的难受。虽然他早已回到了自己的租屋，他孤身一人，身边并没有任何可能危及自己的人影存在，可那种坐卧不安的感觉相当强烈，仿佛自己是裸身似的，正被许许多多的目光偷窥着，多次产生魂飞魄散的惊悚。甚至对自己有点儿蔑视，一个堂堂男子汉，做出这般苟且之事。

最后，柳鸣春还是沉静下来，安顿好那瓶使他情绪“复杂”起来的酒，再次走出租屋，他觉得，只是这么一瓶酒去走亲访友，显得太孤单了些，他得用衣袋里的98块8毛钱，为它找个配偶，一同陪它去拜见丈母娘。

那瓶酒的配偶是两盒月饼。柳鸣春为那瓶使他心仪、又使他羞答答的酒化了妆，他找了个漂亮的包装盒，外面又扎了红绸子。把这瓶酒和两盒月饼，配对提在手里，说不上风光，也不应该说寒酸了吧？

中秋节这天，准女婿要来拜见的消息，是肖碧玉带给母亲的。听宝贝女儿说过，她十分喜欢柳鸣春。既然女儿爱他，做娘的当然要殷勤一点。

本地有句俗话，“丈母娘待郎，割奶放汤”，是形容丈母娘对新郎官客气程度。肖碧玉的母亲虽还不至于割下自己的奶来招待柳鸣春，但确实很是上心。这天，她不去自家超市，特意留在家里，专门接待准女婿。超市那边，全权交给了雇员经营。

柳鸣春的到来，肖碧玉家的接待，像国家接待外国元首般的隆重。柳鸣春稍稍来迟了些，已是上午十点多了，肖碧玉一家人，都等得十分焦急。肖碧玉到门口察看不下十数次，一见柳鸣春的人影出现，她老远地跑过去，挽着柳鸣春的手臂，把他接回来。

不等柳鸣春踏进门口，肖碧玉的母亲，就满脸含笑地迎上前来，十分亲热地拍了一下柳鸣春的手背，欢迎之状，无需言表。

肖碧玉的父亲正坐着喝茶，见柳鸣春进了门，也直起身子，向柳鸣春挥了挥手，表示热烈的欢迎。

柳鸣春一眼瞥见，餐厅里，布着富丽堂皇的桌布的长方桌上，已摆满了各种水果和瓜子花生，雪白净亮的茶杯早已摆好，柳鸣春还没落座，准丈母娘立即亲自上前泡茶。泡完茶，又立即到灶台忙去了。

柳鸣春受到如此隆重款待，十分感动，他颤抖着手，走到客厅里，把拎着的礼品放在台子上，再回到餐厅，坐下来，与准丈人一起喝茶。因为丈母娘等，都在忙，竟都没注意到他如此贵重的礼品。

很快就轮到吃中饭了，饭桌上的盛情，又是另一番景象。柳鸣春刚提起筷子，准丈人丈母不但嘴巴不断地劝酒劝菜，而且轮番不断往柳鸣春的碗上夹菜，不一会，他的空碗上的菜，就堆积如山了。

肖碧玉看着，不满地说：“爸，妈，我做了你们二十几年的女儿，怎从没有受到过你们这样的款待？好偏心！”

母亲笑着说：“你还说，我们还不是为你向小柳献殷勤？——小柳，不听她抗议，你吃菜，吃呀。”

柳鸣春的鼻子发酸，真差点流出眼泪。他不只是感动，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在心头。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家庭出身，和自身的处境，他出身在贵州遥远的山村，自己到这个城市打工讨生活。肖碧玉和这个家庭，不嫌弃他，却是如此热情相待，柳鸣春实在有点难以适应，难以接受，正像一个乞丐，突然被请到皇宫，接受王公大臣般的款待，手足无措了。他觉得，现在的处境，就是那个乞丐，面对堆积如山的山珍海味，柳鸣春不知筷子从哪里下手。

肖碧玉一家，倒是觉得，柳鸣春的拘谨十分可爱。

准丈人说：“不要拘束，喝酒，你喝呀。”

准丈母娘说：“不要拘束，吃菜，你吃呀。”说着，又夹了一只鸡腿，放在他的“菜山”上，“小柳，不要那么拘束，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尽管多到家里来走动走动，我们十分欢迎。”

就这样，柳鸣春度过了这样温馨的永铭心头的中秋节。

第二天，柳鸣春早早地来到办公室，他要迎候肖碧玉，还给她一个深沉的吻。

肖碧玉终于出现了，柳鸣春立马跑上去，来拉肖碧玉的雪白粉嫩的手。不料她的手，用力的一甩，把柳鸣春的热情甩了出去；她脸上也毫无笑意，厉声地说：“你走远一点，我永远不要再看到你！”立即恨恨地从他身边走开。

柳鸣春像木头一样地愣住了，这不是开玩笑吧？

过了好久，才追着她的背影喊：“碧玉，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肖碧玉仍没理他，他哭丧着脸，站在原地转，不知如何办好。

话头要回到昨天。柳鸣春回去，肖碧玉陪着他，恋恋不舍地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回到家里，母亲却是怒气冲冲地在等待着她。

肖碧玉，一踏进门，就吼道：“肖碧玉，我告诉你，今后绝对不容许再与柳鸣春这样的人交往下去！”

肖碧玉很是吃惊，万分不解，说：“你是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怎忽然······”

她妈怒不可遏，打断她的话头，“前几天我们店不是少了一瓶‘人头马’吗，两瓶酒，我是编了号的，刚才我发现，那柳鸣春送来的酒，正是我们店失少的那一瓶。这样的人，能做你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