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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海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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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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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私语

乡村的秋夜静极,深蓝的天幕上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等到四周都完全静下来,伴着小虫子们的音乐,月光便成了夜的精魂。夜像无声的水流,静极时似乎又能听到什么声响,把白天所有的事儿撂起来,坐在小院里跟月亮套近乎,把所有的隐私告诉它。敞开心扉与月亮私语,正是夜半无人时,就省去了被谁偷听的疑虑。

月夜怀人。今夜不知秋思还落谁家,月亮地儿里总有故事,而往往是那些不当讲又不当忘的故事。写情书的年代,尽管在老师那里交不上一篇像样的作文,却还是在背地里偷偷写了不少情书,创作的欲望曾一度被月亮惹得如火如荼。但没有读者的书写的再多,又怎能拨动对方心灵的琴弦?无奈的单相思,只能加剧心房的颤动,往往是夜里写成,白天烧掉,那个写情书的年纪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每一张情书谱写的都是一曲曲青春之歌,花瓣一样漂在月光之河里。

青春的心语在漫长的心路历程中苦旅,直到把旅费耗完也没有到达目的地。五月的榴花早已在风中飘尽,秋花在夕阳中明灭,相思的人去了哪里?我的玉笛,我的春风杨柳呢?一切都已去,也许都随了嫦娥小姐远去了,但千万年的广寒宫太深太冷,容不下那些娇嫩的生命啊。

可月亮的神秘面纱已被揭下,月宫的小姐应该归来了,把所有曾经失落的青春和爱都重新带回来,为年少的追思再奏一曲天籁之音。当年的情书写给谁了?她不止一次地追问,试图想弄个究竟,然而,口供只怕在青春心语的独白中早被冻结了,哪里还能捕捉到她想象中的早春二月里的春水呢?

月夜怀思。白居易曾经“山寺月中寻桂子”,俱怀逸兴,为情而动,于杭州三写《忆江南》,看春来江水,枕郡亭潮头,饮芙蓉美酒,留下江南任上最相思的一页。他必是思人怀物,但思为谁物为何,只怕跟柳永的晓风残月一样,很难甚至不愿一语道破,所有的诗词注脚也都在朦胧和臆想中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打工人,每当月圆的夜,他们在怀思什么呢?我们无法去想象白居易那些高深莫测的思想境界,也无法揣测李白《静夜思》的境遇 ,但月夜的乡思一样会悄悄爬上心头。漫漫十年打工路,一间破旧的出租屋,门和窗挡不住月光进来,铺了稻草的床铺上融入了多少思乡之梦?

举头望月,夜不浅了,这一会她睡了吗?八月的乡村,往往被说成“扒月”,是农民往家“扒”果实的日子,北方人习惯把棉花连壳摘回家,夜里再将花壳剥去,叫做“择花”。这时节,北方的劳动妇女们是习惯彻夜熬的,一年之计啊。乡下的那些事,或许萧军、萧红早已将它们写入了《八月的乡村》,那是自然规律的恒定,一个“忙”字,融入了多少年多少代农人春种秋收的期冀?

打工人的夜寂寞无边,女人像一团火在心中燃烧,月光下的相思尽管可以胆大包天,却还是依旧在轨道上小心运行。和她一样,此时有无数的劳动妇女正在灯下忙着,那是个点着煤油灯赶活的年月,静寂的小村里,家家户户忙着的都是女人,微弱的灯光从小小的木格子窗户透出,萤火虫一样的忽明忽暗。

萧红是谁?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有诗意的名字,自然比乡间的劳动妇女们多了些文化偶像,为什么把她牵进了思绪?难道女人真的就叫这个月夜多了一些诗意?女人让神经质变得异常活跃,家乡那边习惯把打喷嚏以为是背地里被人说,莫非这感冒的症状此刻居然被她骂中了吗?还是那句听惯了的话,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罢了,换下萧红就是,女人对男人最大的精神谋求莫过于放心,何不慷慨给与呢?

只因对萧红的文化印象太深,女人文化或往往叫男人多了许多神秘幻想,就像她们生活里寻常的一些私密一样,足以致人想入非非。呼兰河畔的闺情蜜意,小地主父亲的冷漠,依附萧军后那颗小鸟一样放飞的心,还有三十年代女性那短发寸照,在寂寞的月夜里,对一个孤独的男人自然是最富挑逗力了。但是这个月夜的思想并没有因此而堕落,却不由地又移情于另一位大文人——以规避“不是好东西”的嫌疑吗?

月夜有闲情。换下了萧红,苏东坡的影子如积水一样空明,又恍若水中藻荇交横。1083年,苏东坡被贬黄州已经四年,在一个绝美的月夜叹息无人赏月,遂邀友人张怀民,夜游承天寺,慨叹:“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表达了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旷达心胸。走出“乌台诗案”的阴影,排遣了政治上的无情打击,十生九死离宦海,得闲泛舟赏月,中国赤壁的山岩上才得以刻下了千古不朽的《赤壁赋》。

当年科考,苏东坡本应状元第一,因主考官欧阳修误以为苏东坡的那篇文章为自己弟子曾巩所写,为避师生之嫌,故违心将其评为第二。放榜后,心里十分后悔,但欧阳修不会埋没人才,决意要创造机会,让苏东坡“出人头地”。后来,因苏东坡与王安石政见不同,且反对王安石变法,为宋神宗所不容。先是被抓,险遭杀头或牢狱之灾,后念其才情,加之朝野上下说情,于是免其死罪,贬到黄州即赤壁一带。在那里,苏东坡生活清苦,但心胸旷达,曾于山上开荒种地,因地点在东边山上,遂于此将自己取名“东坡”。著名的《赤壁怀古·念奴娇》等大气磅礴的诗词即写于此,真该感谢朝廷不杀之恩,一代大文豪才得以为后人留下了2700多首诗词。

月夜多梦幻。一曲童谣“月奶奶黄巴巴,爹织布娘纺花,小妮妮打龙福,吱哇哇——”唱得叫人一辈子都不想老。其中的“龙福”为方音,是旧时织布卷线用的细竹筒,套在纺车锭子上卷成线团。而月圆时月中的阴影部分,老人们说那是月奶奶在桂树下捣药,到了端午节,便把药随露水撒下来,能去毒止痒治百病。

信不信由你,那天天不亮人们就起床了,要赶在太阳前面,抢占朝露,小孩子们光着屁股在沾满露水的草丛里打滚,想治一治被小虫子咬了的皮肤痒痒。中原一带的人们至今仍把桑、梨、柳、苹果等叶子或嫩芽采回,制成端午茶,劳动后大碗大碗地饮用,这跟江南人用细小的杯杯慢慢品茶是大相径庭的。

月是故乡明。故乡的思念是游子心中的芦笛,而笛声却总在有月亮的夜晚响起。作家萧乾曾小心地将一枚枣核带到异国他乡,期望能扎下深根,长成北京老胡同里的大枣树。余光中把乡愁比作一枚窄窄的船票,隔了浅浅的海峡,希望抹掉心中这边和那边的距离。席慕容同样是隔了海峡,想象着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大树,是游子精神的家园,永远生长着不尽的思念。

而打工人心中常记的是老屋土墙根上的苔痕,那里同样生长着游子心中的绿色。唯有乡音甜美,唯有母亲和父老乡亲的呼唤最亲切,那些带有鲜明地方特色以及儿化色彩的乳名,才是游子心中最甜最美的记忆。当你已经不年轻的时候,老父老母或家乡的长辈们依然叫你一声“娃儿、妮儿”,将你久积在心中的家乡情结一下子解开了,那一刻,你难道不是挥一挥衣袖,擦一擦泪吗?不带走家乡一片云彩,乡恋是一根永不停歇的链条,来来去去,年年如是,在悲欢离合的衔接中循环驱动。

金昌绪写《闺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征夫久别,女子思念,午睡时竟梦里相期,可门前大树上黄莺儿正叫个不停,快快把它赶走,别叫惊醒了她。而思妇却常在心中哀怨:“二月风光半,三年戍不还。年华妾自惜,杨柳为君攀。”而今,没有征战,没有戍边,却是漫漫十年打工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没有了折杨柳,只有绿衣信使,那些年曾是她心中一次又一次的期盼。

出租屋,稻草铺,还有泥墙根的苔痕,它们之间本无因果关系,却又夜夜被驱动在同一思维的链条上。打工的男人,留守的女人,在现代版的牵念中没有了折杨柳的情节,却多了青鸟的痴情与殷勤。从唐朝到今天,社会向前发展了一千多年,可是,爱的隐秘却始终没有离开原点,世事千变万变,唯情唯爱不变。

我的秋夜我的月亮啊,天上人间,不知今夜还有谁与你私语,藏一片冰心,寄托月中化春水,贮满所有的梦中真!生命的街车负重前行,上车下车皆在一瞬间,人生无暇放纵,更无暇去争名夺利勾心斗角甚至置他人于阴谋险恶。生命渴望幸福,而真正的幸福在于寻常,为什么不去守着这份寻常,而偏要去膨胀私欲,扰乱国于家的安宁、剥夺他人幸福或生命的权利呢?

跟着月亮走,一片冰心对月明,千里万里人与家不再遥远,生命不再有烦忧,幸福不再有瑕疵。莫笑多情,破陋的出租屋里却同样拥有着迷离的月光,前面不远就是大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夜夜都有着诗人的幻想。在寻常中安详的享受幸福时光,在过往的日子里百般回味,生命用不着太多的奢华,拥着月亮一夜不睡,从夜半私语到晓风残月,重新放飞一颗年轻的心,难道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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