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中国人把春节叫做过年,中国人过年怕是世界上节庆规模最大、返乡归家人数最多、人气指数最旺的节日了。十三亿多中国人,加上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华人华侨,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时总是牵挂家乡。游子思归,家人盼聚,年年岁岁,浓浓的年味依旧传承着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灿烂文化。
无论城市乡村,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承载着一种大节奏的流动。在中国大地上,一年又一年,年年花相似,节相同,车流人流大规模律动,奏响了东西南北大合唱的最强音。犹如浩浩长江亲吻大海,归心是涌动的潮,是跳跃的浪。游子们未必能拨响春江花月夜的琴瑟,却吹响了最甜最美的春节短笛。
“过年了”!一声声的奔走相告,一次次的互致问候,传遍大江南北,响彻异国他乡。天上地上海上,到处是归家的游子,春节的脚步近了。山青了水绿了,鸟语了花香了,所有的家庭在期盼,整个大中国都在动。岁岁年年,酒杯盛满富裕,春联贴满吉祥,乡音乡情,祖国母亲,兄弟姐妹,父老乡亲血脉深情融为一体,演奏出节日里最强的交响乐。
乡间的小路上,人们拥挤着去置办年货,城市的大超市里,人们发疯一样的购物,似乎要孤注一掷,竭力要把春节消费到淋漓尽致。无论乡下的年集,还是城里的超市,到处都堆满年货,各类商品琳琅满目,无不展示着开放的中国的太平盛世和繁荣昌盛。
传说吃了“腊八饭”,人们就成了购物迷,就要倾其所有去购买年货。无法考证是否如此,但人们赶年集办年货的十足劲头却也近乎痴迷。在乡下,腊八节一过,便拉开了年集的序幕,大人小孩都开始往集上跑。哪怕只是买一把葱、一幅年画、一褂鞭炮什么的,也要认真赶趟集,纳入年货计划。挤在年集的大街上,人潮如涌,就像在大海里艰难的漂移。人们见了面还互相问“年货办齐了吗?”,乡下人不愿说“没有”,他们都会婉转的答“到跟儿就齐了”。
写春联,本是春节文化的一个重要符号,但这些年来逐渐淡出。尤其城市,随着家装的精品化高档化,已无法容纳春联入户,而乡下仍在继续。阅读春联是一种文化享受,不同行业,不同门第,不同文化层次,在春联中竞相发挥表达,一日一夜间便是“东风夜放花千树”的胜景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春节曾写下“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的对句,被认为是我国最早的一副春联,开了民间过年写春联的先河。
抗战时期,我军一代名将、时任新四军四师师长的彭雪枫将军,即使遭遇了书案店卖马过年那样的艰难困苦,也没有忘记写春联。路过老百姓门口,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看到这样的春联:“过境我军情不厌,到家同志话偏长”,“家如夜月圆时少,人似流云散处多”等,便下马抄下来。当时新四军四师从此地开过,正逢过年,部队经费紧张,老百姓给予大力支持。这些春联既表达了军民鱼水情深,也体现出人们对家国安宁的期盼。
近几年,央视文艺晚会也推出了写春联节目,还广为征集,描绘祖国壮丽的山川风物,展示各民族文化的丰厚底蕴。各大书店也有精选古今春联的书目,中国的民俗文化不断推陈出新,发扬光大,我们期待着春联重新回到春节文化的高潮中来。
古往今来,乡下人写春联内容繁多,可谓包罗万象。过去春联叫“门神”,多印有古代武士像,如关羽、张飞等,贴了它据说可以消灾避邪,于是,大小春联贴得满屋满院都是。大门外贴“出门见喜”,院子里是“满院春光”,室内“满屋吉庆”,粮仓里有“五谷丰登”、“年年有余”,厨屋里贴“小心灯火”,油瓶子上是“油深似海”,连水缸上都是“川流不息”。过去那个年代,一个村子只有一口老水井,遇到旱天,井水深不见底,吃水实在很难。
被裁成菱形的“福”字,近年发明了倒着贴,谐音“福到”。现在近乎绝迹的织布机上,早年也曾是“双手送日月,两足定乾坤”,通过形象比喻,描绘了织布的动作情态,至今在汉语中还能找到它的影子“日月如梭”。人力车上有“日行千里,夜走八百”,表达了人们对速度的奢望,而今,地面交通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人们当年的奢望。
乡下有的文人怀旧,都社会主义革命年代了,他们还写过去春联,如“春雨浇活民主树,春风吹开自由花”,把记忆锁定在民主革命时代。有的颇有诗意,“春前有雨花开盛,秋后无霜叶落迟”,一幅乡村自然图画跃然纸上。还有些春联节拍太“慢”,没有与“实”俱进,如“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毛主席的一句诗词,直到中国人口超十亿时有人还在写。更有一夜就过期的“今夜晚炮火连天,到明天又是一年”,除夕一过,它也就过了有效期,但年味很浓,令人不忘。
记得少时过年,刚到腊月就开始“慌年”了,才略识几个文字,便也拿起大笔摇摇晃晃,写了东家写西家。在学校里写大楷都是比着字帖临摹,过年时就成了村上的“秀才”,但没人说你写的不好。
乡下习惯是“二十八贴花花”,到那天都要贴春联,常常是刚收好笔,左邻右舍又来索要,牛屋里要写“槽头兴旺”,烟囱上还要“青烟直上”,内容繁多,一个都不能少。父亲年年在碌碡上(打麦场上一种圆台形石磙)贴“青龙大吉”,在农民那里,到春节时许多东西都被“神”化了,他们厚道,虔诚,他们敬天畏地,懂得感恩。
“三十儿年鼻儿,初一儿贡祭儿”,除夕包饺子,全家人一起守夜“熬年儿”,熬的时间越长越好,寄托着人长寿,日子红火的美好期许。过大年吃饺子,谁要吃出事先包在饺子里的一枚硬币,旧时为方孔铜钱,就是全家最有“福”的人。连牛们都要吃顿饱饭了,所谓“打一千,骂一万,大年初一吃饱饭”,说的就是人们对牛的体怜。
在生产力落后的年代,吃饱饭就是幸福,瘦骨嶙峋的牛们承载着农业大耕作,与它们的体能极不相称。因此,牛们眼里常常满含泪水,唐李纲有诗“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农民厚道,懂得感恩,他们爱惜劳力,常常跟牛们说话,给以极大的同情和怜悯。
传说,有大富大贵的人除夕夜捡回家一根柴草,五更里就会变成金银财宝。小时候也不知捡了多少次,天亮时急着去看,老是纳闷,为什么它不变?暗想自己没福气,过年时连传说都那么美丽神奇。
到现在,乡下一些老人过年时仍会在门口放一根木棍,叫做“拦门杠”,意味着将财宝“拦”截在屋里。还要在门槛下方开一个洞,据说某一路“神”会帮助往屋里送财宝。更有离奇的,说某家的饺子无端多了,有了别人家的味道,粮仓也多了粮食等等,于是赶紧烧香磕头,感谢“神”的恩赐。
社会在发展,出去打工见了世面,文化的窗口也不断刷新,人们不再拘泥于“神”的信仰,思想大解放了。城里人没有如此虔敬,却出了不少千万亿万富翁,乡村的某些传统观念开始微妙淡出。但春节文化继续与时俱进,近三十年来,除夕看央视文艺晚会,已经刷新了“熬年儿”的内容。但一种大餐吃的多了,就难调众口,人们总是对晚会“吐槽”,其实,谁也没有本事做出一盘能调十三亿人胃口的文化大餐。
每每于除夕夜近零点,看着电视画面上的秒针,十、九、八……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家家户户开始放鞭炮,全家配合,有人报时,有人准备引燃,看谁能在新年的第一时间第一秒钟燃放,俨然国际比赛时争抢发令时间。尽管城市禁放烟花,还是有不少人违禁燃放,特别南方一些富人,越发虔敬神灵,别说过年,就是平常每月也会择个日子大摆香火,有的还率领员工集体祈祷。
年年今宵,年年难忘,少时看电影追着银幕跑,就想听歌唱家李谷一的歌,而今晚会结束曲《难忘今宵》,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青山在,人未老,祖国好,难忘今宵!过零点了,乡村的大年夜和城市一样,都辉映在万家灯火里,新年的高潮将在一个短暂的梦乡后再度掀起。大人们烧上一炷香,许下一个愿,小孩子们也老早把新衣服拿到床头边,用手摸着去睡了。
“初一贡祭儿”,乡下家家仍然烧香上供,求神求老天爷保佑平安发财,有人还在庄稼地里烧香许愿,祈求来年大丰收。小孩子们穿上新衣服,等待叔叔阿姨们夸奖,素不讲穿戴的庄稼人也稍稍换新,处处是新貌,处处有笑脸。一声声的“新年好!”传遍大街小巷,“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家万户喜庆盛世丰年。
年节不忘先人,人们祭祖,希望在鞭炮声里唤醒那些冥冥之灵,并为下一代人做榜样,恪守孝道。记得小时候,因我家是“长门”,堂屋供桌上敬有始祖牌位,族人尊其“老祖爷”,往往天不亮就有人来烧香上供。始祖自山东迁来,至今已三百年岁月,繁衍生息,本家族已发展到一千多人。
但家族上没有出过像样名人,据家谱及石碑记载,只有清嘉庆年间出了个最大的“官”叫做“监生”,差不多相当于今天的研究生吧。据说,旧时为先祖立碑,家族必有个“名人”才行,否则一些乡绅豪户会从中干预,甚至公然将石碑毁坏。本家那位“监生”,名讳“君弼”,一看就是雄心勃勃,有辅佐朝廷之意,当时在附近也算“名人”了吧,因此敢名正言顺的立了碑。
家中那几盒雕刻精美的“祖盒楼”,按顺序排列,始祖,始祖的儿子和两个孙子,正牌位刻写:清处士马公之神位。落款处是:奉祀男君弼(监生)、君辅携众(族人,凡男丁十八人留名)仝立。可惜,“文革”时被红卫兵砸了,石碑也被推倒,拉去建桥用了,后来石碑被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