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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海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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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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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秋夜

久违了,家乡的秋夜,都市“飘”得久了,总也觉着腻烦,梦里却常想着家乡那宁静的秋夜。也许注定是个泥土命,几十年的家乡生活,总感觉着泥土的气息最亲切,曾经听惯了的秋虫声也再熟悉不过。每至深秋之夜,乡野里虫声四起,到处都是音乐,儿时亲近,少壮疏离,而今音韵宛然依旧。

回家了,远离了都市,走出了车流人流的围堵,忽然就有了鸟儿放飞的自由和轻快。聆听秋夜虫声,清一色的,四周没有一丁点杂音扰乱,所有任何现代化的音响都远离了这片土地,似乎隔了一个世界。这秋夜,怎又一个“静”字了得?

没有哪个词眼能够精妙写出秋夜之静,没有哪种声音能够模拟秋虫们的万般齐鸣,也没有哪种味儿能够类比这被白露洗涤过的秋夜味道。沿着幽深的田间小路,毫无目的向静夜深处走去,似乎想把这静夜走穿,独自去品秋夜味儿。小路深深,一直延伸到庄稼地最深处,它是多少年来无数劳动人的无数双脚画出的轨迹,它不属于诗人,画家,也不敢恭维有闲阶级前来造访,但它毕竟是路,至少它曾经被鲁迅肯定过。

小路杂草横生,草下是秋虫们的齐鸣,等你脚步近了,它们停下来,保持着对强者的高度警惕。深秋之夜,独自去田野深处寻觅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者企图去从中弄清什么。年少时初识她,没有大街马路,没有影院公园,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信誓旦旦就在那秋夜的田野里,毫无目的和企图不就敲定了人生的一幕大剧吗?庄稼,虫声,白露,还有那月下静静的睡了一千年一万年的土地,除了这些,谁还能证明曾经痴情的少男少女的风花雪月?

秋露重,深秋似乎从今夜起,秋分一半家,寒露满天下,露从今夜凉。山僧不解数甲子,却能一叶知秋,农人最知时节,种麦临近,年年岁岁,秋收与麦播在农人那里都是何等凝重而伟大的劳作啊。作为衣食父母,我的父老乡亲们被文人赐予了这个伟大的称谓,而他们获得这一殊荣并为此建功立业的地方,竟藏在这样一个秋夜的最深处,一个没有任何伟大迹象且几乎与世隔绝的境地,真叫人再次生出藏了掖了之心。

想那李白写诗的年月,这样的秋夜或许就如同今夜,静谧,恬淡,是乡村夜的主题。一千多年过去了,这些个秋夜没有改变,它现在依然还能容得下李白的静夜思。难得独享今儿个静夜,故土厚重,乡音最美,家乡天常蓝水常清,人也亲,喝一口家乡水,连心灵都感觉着净化了。四周虫声叠起,纵有万种风情,也难以说得清到底有多少小虫子参与了今夜这场伟大的自然交响乐!人忙秋,虫也忙秋,年年虫声相似,岁岁人事不同,季节可以轮回,但生命的街车却似独轮车一般,只有咿呀前行,不得稍停片刻,人生自恨水长东啊!

秋夜深深,露水愈浓,四周都是被濡湿的秋草味儿,混合在泥土的芳香里,气息愈加浓烈。已砍伐的玉米和辣椒秆儿,一字排开睡在地里,添加了露水作料,就散发出一种独特味儿,不可名状,唯独秋虫们才能独品。在半径数公里的圆周里,没有谁与我争抢秋夜,没有谁来平分秋色,独享,致精神私欲膨胀高发。生命中竟有这种私遇,自然天成,思想的疆域便有了野马狂奔。

那繁华都市,物华天宝,应有尽有,没有享不到,只有想不到,然而,就算深圳,谁能像我一样竟能“私藏”了这样一个秋夜?秋夜之静美,享不尽,带不走,馈赠不能,改变不了,不可复制,连熟透的庄稼叶子里都浸满了浓重的乡愁色彩啊!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老杜的诗应该荣获自然科学发明奖呢,留住乡愁,老杜诗本身就不乏颁奖词之美,诗圣功不可没,至今仍能“以资鼓励”。

那都市深处,日夜不宁,满城忙碌,到处拥堵,人堵车堵心堵,连楼宇都堵,月光被重楼重锁,哪里还有一点自然的容颜?月光没有忘记城市,但城市却遗弃了月光,不肯给她发“签证”,乡思乡愁迟早将被挤压得片甲不留。而肯于在高楼缝隙里寻找一片月光的游子,看它艰难的冲出围城,伴它走过梦乡,挨到东方白,却于无形中就编织了一夜美丽飘渺的现代版的静夜思了!可是,那些最发达的城市里,又怎能容得下一轮含了乡思乡愁的月光呢?

家乡的月亮真好,月是故乡明?什么时候,老杜的自然“发明”能在现代版里被刷新,或者,让所有的游子都能看到或感觉到他乡月亦明呢?多少年来的羁旅乡思在今日就淡出了吗?离家,归家,蜀道难没有了,千里江陵一日还,业已被动车高速刷新,早已取代了古人幻想的高速度,然而,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至今还看不到他乡的月能“一样的明”呢?

 为什么我的眼里满含泪水?因为我深深爱着这一片土地。艾青对土地是怀有深厚感情的,或者说他对土地也是充满了乡思乡愁的,并视为大堰河保姆一样的厚重可亲,即使今日飘在城市深处的乡村游子,也一样对艾青的土地情结怀有深深敬意。然而,土地经营依然惨淡,三农问题所涉及的贫困群体也依然不在少数,农民和土地作为贫困代名词的状况也未能从根本上被扭转,现实并不容轻易就乐观。

一代代农人在土地和庄稼深处被磨折了,然而土地依旧,草木依旧,秋月依旧,小草固然能“春风吹又生”,可是人呢?田野里那些零零星星的荒冢,他们曾经的劳力,曾经鲜活的生命像流沙一样消失了,在自己无数次耕耘过的土地上,就像这次六十多年不遇的大旱一样,生命的河床在不可抗的季节里最后枯竭了。这是说不清的父辈忙碌过的土地,这是母亲用汗水浸透过每一寸的责任田,凭着一双劳动的手和铁肩,她在毫无任何起色、毫无任何经济潜质的黑土地上负担了我们养活了我们!

母亲做了一生的土地梦,她笃信土能生金,最后和自己挚爱一生的土地融为一体了……隐隐的那个长满了荒草的土坟现在眼前,朦朦胧胧的夜月,忽似轻纱薄雾,泪水迷离了我的眼睛。曾是生命的温馨港湾,曾经千万次的呼喊,曾经挡风挡雨的生命靠山,当只剩下面对一座孤坟话凄凉的时候,我不知道,还有谁在这时候能抑着思念抑着泪水!叫一声母亲,大地母亲,生命延续,厚德载物,泽被后人。今夜,母亲宛在!

秋夜静,秋月明,春花秋月在家乡的大地上轮回,暗淡,复苏,生生不息。纵然路很小,很窄,甚至坎坷多艰,但是还得去走,走,生命不就是一场颠颠簸簸匆匆忙忙的走吗?可是离家走得远了,只怕有一天,当乡愁也了无痕迹的时候,遗憾,这秋月和秋夜肯定就遗下了生命中的一片苍白!家乡简约,简朴,艰苦,传统农业的香火仍在继续,至今不知延续了多少代,但是,丢不掉,放不下,只有继续薪火相传。在深圳,我常常想,如果不是伟大的改革开放,那么农村人注定仍将寻着历史的旧轨迹,终年或者几辈子乃至祖祖辈辈都走不出家门、走不出乡村半步!

产业转移了,我们将贫困撇给了那个弱势群体,后辈开始向城市过度,落后的农村经济开始复苏了,传统封闭的思想解放了。走出去的人们啊,我们切不能忘记了家乡的那一片月,那一片养育了我们的黑土地,还有这一个又一个静谧的秋夜,特别不能忘了那些纯朴的父老乡亲。留着乡愁吧,因为它不失为一种纯朴乡情和艰苦精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千百年来乡村精神乡村情愫的深厚积淀,它是一株开在贫瘠田野里的苦菜花,根儿虽苦,但花儿却是甜美的。

今夜,我把这份厚重的家乡情愫收藏了,我感恩这个藏在泥土深处的秋夜,感恩这片养育了我的土地,还有这个连月光都肯慷慨赠予的秋夜!当城里重门紧锁,邻里相互设防,甚至算计,对门邻居日日相见却永远不相识的时候,家乡的大门一直敞开着,家家都在敞开着。阳光满院,别说自然村,就是一个行政村的人见了都打招呼,邻里之间日日都有说不完的家常话。彭丽媛的歌《父老乡亲》,听多少次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泪水来了,因为我想到了我的纤弱的父老乡亲们!

淹没在都市红尘深处的人们,不能不知道秋月和秋夜之美,但是对那个终年与贫困抗争,与孤独羸弱相厮守的庞大的乡村弱势群体却又不能不说知之甚少了。听吧,黎明时分,这一片大地必是机声人声叠起,将虫声淹没,露水白,霜降来,尽管土地经营惨淡,但劳碌繁忙辛苦备至的背后还是远远大于它本身的外在的含义了。

秋夜可爱,劳动伟大,然贫困仍然拖着一条尾巴,像是笼罩在美丽夜月上的一团阴翳的云。正是种麦时节,这场关乎所有人刚性需求的伟大的农事“运动”,造温饱而抑饥饿,有谁能够避得了或者说与这场伟大劳作所赐予我们的福荫福祉完全没有关系呢?

                   2014年10月于故乡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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