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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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汉闻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一章 鱼和熊掌
2017年，春天。晚上又一次醒来，苇壕非常无奈，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了，这不是自然醒，而是脑子里像灌满铅一样异常沉重而导致的睡眠过浅。浅睡中，云榴和霓裳两个人的形象如同艳阳下不断飞来飞去的蝴蝶一样在脑海中盘旋，一睁眼却又看不见，想要和她们说话更是不可能。凝神望窗外，窗外的月光，皎洁却又冰冷，月中的桂树，明晰而又模糊。他索性起床，披上衣服，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不自觉地想起了李煜的著名词作《相见欢》，烟雾缭绕之中，往事历历如在昨天。
故事的主人公苇壕，是一位高中教师。教师这个职业，应该算得上是比较好的职业，在当今社会，教师还是比较受尊重的，收入也还不错，有的还相当可观。不过略为可惜的是，如今的他形单影只，和孤家寡人没有分别，但说他是孤家寡人，好像也不准确，毕竟他曾经是有老婆有小孩的，是有幸福的家庭的，怎知世事难料，如铁般的坚执并没有实现憧憬和期盼，反而演变成为一场随风而逝的梦魇，此景此情，令人唏嘘！
2016年3月，湘中S市S县风华中学。风华中学是省示范性高中，地处县城偏北五公里处，作为省示范性高中，自然是全县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因此生源是极好的。不惟如此，风华中学的软硬环境也属一流，首先是这所学校汇集了全县的优秀师资，不少教师还具有研究生学历，评上教学名师的也不少；其次是学校地理环境极佳，三面环山，远离闹市喧嚣，山上树木四季葱茏，苍翠欲滴，十分幽静，利于学生们安心读书；一条宽敞的细沙沥青路，从校门口笔直伸出去2公里远，越过Z江后，与一条进县城的主干道相连，政府开通了到县城的公交车，因此交通也十分便利，方便师生们去县城。
此时，距离高考只有短短的3个月时间。苇壕是高三年纪某班的班主任，他是教化学的。对这届即将毕业的学生，苇壕寄予了很大期望，倾注了很多心血，这也是他从师大毕业后带的第八个毕业班，带毕业班的责任和压力当然是极大的。在教师界，有这样一种现象，就是很多人在刚开始作老师时，激情澎湃，精力充足，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如果还是毕业班的班主任，那就更不得了，恰如打了鸡血一样，一心只想带着全班学生在高考场上大展身手，那架势好比将军出征前带领士兵没日没夜操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得高考的胜利。如果学生们考好了，那么作为老师，特别是班主任，与有荣焉，自然就赢得了教学生涯中的“第一桶金”；如果不幸学生们考砸了呢？那将会是自己教学生涯中的第一道暗光，肯定是非常影响心情的。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不过有句老话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由于此后带的毕业班多了，激情也就慢慢跟着退却了。不过苇壕却不然，他始终保持着对高考的极大关注和对学生们的满腔热情，这倒是极难得的。
这个毕业班的情况，目前来看，非常不错，因为根据此前几次所谓的诊断性考试、摸底性考试，本班的本科上线率估计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如果运气更好些，还有几个学生有望上清华北大的录取线，这无疑是令人十分欣慰的。在这样的关键期时期，在这最后的冲刺阶段，苇壕绝不敢有半点放松，可以这么说，不到盖子揭开的那一天，不到成绩揭晓的那一刻，心中的那块大石头都无法放下。诚然，他确实非常希望学生们考好甚至是超常发挥，前面也说了，学生们考得好与不好，和他是息息相关的，师生们犹如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又恰似一条船上的游客，是荣辱与共的。还有一个利害关系，那就是，一方面他作为班主任，承担着其他任课老师所不曾有的重大责任和沉重压力；另一方面，他作为风华中学化学教研组的组长，如果学生高考化学成绩不理想，一定程度也会损害他经过多年努力拼搏得来的荣誉和威望，在这双重压力之下，只能是毕其功于一役。这大概也是应试教育的一个特点。因此，苇壕几乎是把全部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学生们身上，白天备课上课批作业，晚上陪同、监督学生们自习和解答各种问题。这就是苇壕的工作情况。
应该说，苇壕在工作上是非常顺畅的，不过物难齐美，他在生活上就不那么如意了，有些事情也不太好对人言。从2016年年初开始的一个巨大困扰，一直如影随形，令他寝食难安，使他如同背负着巨大的枷锁前行，又好像站在悬崖峭壁前，一遇风吹，就会把他吹落至深不见底的茫茫沟壑，心理压力加上教学压力，甚至要将他压至崩溃。这个深重困扰就是，他与妻子云榴在生二胎的问题上出现了巨大分歧，导致婚姻关系也变得十分紧张。人常说，婚姻家庭是相爱的两个人的神圣城堡，也是男人打拼事业的坚强后盾，更是幸福人生的终极后花园，其重要性可见一斑。如果一个人在工作、事业上获得了成功，而在感情上、婚姻上遭遇危机的话，那么这个成功就不能称作是真正的成功，这个成功肯定是要大打折扣的，甚至其人生都要算是失败的。这是因为，某些固有认知及其实践决定了：某个人要想在事业上社会上获得成功，必须从最朴素最平凡的地方即婚姻和家庭启程；某个人不管成功与否，也终将回归到作为人的社会属性的一个最重要的方面去，即婚姻和家庭，舍此别无他途。
苇壕的家庭原本还算幸福。妻子云榴和他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一同分配至风华中学任教。这样的际遇其实很难得，因为大多数大学时候的爱情都会在毕业时面临夭折的命运。刚来校上班的时候，苇壕给人的形象是，非常阳光前卫，着西装打领带，身形伟岸，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举手投足尽显儒雅气质，令人如沐春风。可以这么说，大学四年对他的塑造和改变是巨大的，把他从一个农村走出来的人彻底变为了一个有素养有气质的知识分子。而苇壕的妻子云榴，是本县县城人，长相清秀，颇有主见，属于外柔内刚的那种女性类型。苇壕和云榴在工作不久后即结了婚，在外人看来，这两人恰如一对神仙眷侣、和谐璧人，但这只是表象。其实这两人原本不是结婚对象的，苇壕心中另有他人，但月老有时却会牵错红线，乱点鸳鸯谱，使人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当然，两人也不能说没有感情，感情还是有，但是也存在一些问题，主要是在于，一个来自农村，一个来自城市，从小成长的历程、生活条件和价值观都颇显差异，这种差异就像一种不可见的隐晦的暗沟，若有若无，虽然两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那暗沟就如同人身上的那种原生烙印，深深刻在人的灵魂最深处，或许知识和经验可以塑造甚至改变这种烙印，但却是绝不可能将之彻底消灭的。
婚后不久，两人就有了爱情的结晶，女儿霓裳诞生了。女儿的诞生，对两人来说，是一种巨大改变，是一种巨大的幸福降临。人们常说，幸福的婚姻必须靠爱情的结晶即小孩来维系，那么，霓裳的出生，给两人原本好像不那么融洽的夫妻关系加上了一把锁，使得在两人之间原本存在的暗沟消失不见了。要说起来，苇壕为人心甚宽容，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无法完全摆脱那种从小就养成的固有观念的桎梏，比如说，他虽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如果妻子这次生的是男孩，可能他会更加高兴，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内心想法，外人是无从得知的，云榴是否知道，可能也是个未知数。在女儿霓裳满月的时候，苇壕的父母前来探望，见到可爱的孙女，他妈说了一句话，说我们家的千金乖孙女霓裳长得可真是好可爱好漂亮啊，真是老天赐福呢！要是以后霓裳能再有个弟弟那就更好了，两姐弟好作伴，不孤单。这句话听似平平淡淡，苇壕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是个性格敏感的人，喜欢事后反思，就像牛吃草一样反刍，当他日后回味他老妈的这句话时，心里却总觉得不太舒服，就如隐隐约约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激起了他心中那种若有若无的期待。
第二章 决不妥协
很快，霓裳开始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了。而苇壕和云榴的教学事业也非常顺利，在评职称上，在发表教学论文上，在薪酬待遇上，他俩差不多是齐头并进，日常又出双入对，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幸福的人生不就是这样简单而又平凡的吗？所以，人如果能正视现实，珍视拥有的话，则幸福是可长存的，否则，必定会掀起生活的惊涛骇浪，换句话说，如果人的欲望能够被理智所控制的话，那么一切都将是平静而又美好的。但很多事情往往并不如人所愿。就像苇壕，他的内心其实是不平静的，这个不平静还是因为心中的那根刺造成的。要说，苇壕和云榴感情还算可以，也不存在什么大的矛盾，当然小矛盾肯定也有，这也是正常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此前没有大矛盾并不代表今后也不会有大矛盾，此前的小矛盾也不意味着不会转化为大矛盾。苇壕在内心深处是很想要二胎的，在国家政策尚未发布之前，他倒也没作多想，那么，随着二胎政策的出台，他的这种想法就得到了空前强化，这个想法就像小孩子吹气球那样，越吹越大了。为此，他经常试探性地和云榴开玩笑说，国家的政策真是英明，放开二胎了，对调节人口大有好处，趁咱俩都还不老，要不咱们再生一个吧。不过这种试探性的玩笑，没有一次得到了正面和积极的回应，反而惹得云榴一肚子不高兴，在她的意识里，是压根就没有生二胎的念头的。
2016年年初那段时间，苇壕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经常独自在Z江边上散步，脑子里总在思考这些事情，从妻子的反应来看，他感觉这个事情难度不小，他的理想将无法实现。但他总不愿意相信，难道有什么问题是不能沟通的吗？难道亲如妻子，也是那样无法达成共识的吗？他在想，必须要谈判，要好好谈一谈，决不能轻易放弃。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趁着妻子也没课，心情也好，他和妻子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他说道，“云榴，你看，我们两人现在年纪也都还不算大，也不过四十多岁，身体也都很好，我在想啊，其实我们可以考虑再生一个孩子，你看霓裳一个小女孩子，其实也挺孤单的，如果我们再生一个小孩，那就等于是家里又多了一名成员，不惟是霓裳有了伙伴，而且家里也将平添一番热闹。至于经济方面，我想也不会构成很大的压力。你看我们学校和我们同龄的老师，也有生二胎的，我们怎么不可以呢？也是可以的。我俩总归是要老，而霓裳长大后谁来陪伴？当然她也会结婚生小孩，有自己的家庭，但娘家人口总归是单薄了些，万一夫妻俩闹什么矛盾了，谁来给她撑腰？如果她有个弟弟或妹妹的话，那情况就会很不一样，对她以后的好处非常多。还有，霓裳现在年龄也小，我想她肯定也希望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也一定会支持我们的想法。当然了，我现在也是和你商量，要取得你的同意才行。你知道，我以前也和你说过这些。”
不过令苇壕绝没想到的是，他这番话刚一落音，云榴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了，使得她本来就比较苍白的脸色蒙上了一层青色。她很不高兴地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这样的，一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苇壕竟然还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两人都老大不小了，而苇壕竟然还在想着生二胎，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二是现在一家三口生活幸福快乐，霓裳乖巧懂事，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自己也是独生女，不也是很幸福快乐吗？三是她怪苇壕口里说是为霓裳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其实骨子里还是重男轻女，她认为苇壕是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云榴的这番话，令苇壕瞠目结舌，一时语塞，竟然无法想出反驳她的理由来。他看着妻子熟悉的脸庞，一时间竟忽然变得非常陌生。应该说，云榴的话虽然听起来不那么顺耳，但在一定程度算得上是一针见血。不过苇壕却自认为他的想法确实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怎么到了云榴这里，竟然变成了提都不能提的雷区，丝毫都不能讨论，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似乎连人之常情都不懂。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都坚持己见，辩论升级，然后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房间里阴云密布，就连窗外的天气也跟着变得萧索昏暗，阳光不复见了。这次沟通或者说是辩论给两人的关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彼此甚至都不愿意和对方说话，也就是进入了所谓的冷战状态，而看起来，这场冷战好像没有结束的时候。
此路不通，那就只能另寻他路了。苇壕找了岳父母大人，也找了自己的父母，轮番上阵劝说，可惜丝毫无济于事。至于其岳父母，当然也是不怎么支持苇壕的，疼女心切，闪烁其词，苇壕也只得罢了；而他父母说的话呢，云榴是压根就不想听的。他非常想不通，为什么在别的家庭这么正常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变得异常艰难了呢？于是，两人的矛盾逐渐陷于胶着状态，进而向无可转圜和调解的方向发展。面临这样的困境，苇壕的心思就开始想偏了，那么他是怎么想的？他是想二胎是一定要生的，但既然云榴不同意，那也行，勉强你不得，那就分手，各自去寻找自己的一片天。当他刚开始冒出这个想法时，说实话，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感觉这太疯狂了！这毕竟不是小事，这是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但如果不这样做，似乎也无任何办法可想。苇壕在生二胎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坚定和执着，这种坚定和执着是否经过全面权衡和考虑，外人不得而知，但这种坚定和执着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而是他长久以来潜意识里或者脑子里本来就有的思想，现在得以空前加固，以至于不管碰到任何困难都不能使它得到丝毫的改变。按理说，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可怕偏执，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不得到某件自己朝夕梦想的东西就无法停止追求和索取的脚步，因此其采取的做法可能会最大程度地忽视现有的一切而朝着梦想的状态一路狂奔。在他看来，似乎不这样就已经毫无出路，他尽量把事情想得简单化，无非就是再婚生二胎，不就是这么点子事嘛，至于这样做所需要付出的家庭及情感的巨大代价，以及在道德方面将会受到的方方面面的谴责，也许日后还有自责，他竟然都无法顾及，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那么，他既然这样考虑，是否意味着他有这个把握？也就是说，如果万一离婚了，是否能找到合适的结婚人选呢？说来也巧，还真是有一个，并且这个人也成为他敢于这么做的一个若明若暗的心理支撑，要不然，估计他不会也不敢这样毅然决然地朝着一条普罗大众并不认可的道路走下去。
他心里的另外一个人是谁？这个人名叫舞裙，是本县另外一所高中的生物教师，长相气质可能较云榴还要为佳。此人淡施脂粉，素颜天真，美目含情，至少她在苇壕的心中是这样一个形象。舞裙在前不久和老公离婚了，离异的原因其实也不复杂，主要是因为她老公性格暴躁，在家说一不二，又是个酒徒，酒后喜欢砸东打西，如此一来，家庭自然是不可能和睦的，而舞裙也是个急性子，当然也无法容忍，因此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日子一长，两人都甚感疲惫，沟通不了，一拍两散。不过其老公也还算仁义，选择了净身出户，舞裙自己带着女儿小杏一起生活。
要说明的是，舞裙和苇壕乃是旧相识，要说是青梅竹马也可以，因为两人是初中、高中时的同学。舞裙是苇壕的脑残粉，初中时，她欣赏苇壕的学习能力；高中时，她迷醉于苇壕的伟岸身形；大学时，两人还相互通过一段时间的信；工作后，因为同在一城，偶尔也会见面。当然，苇壕对舞裙也甚有好感，可惜造化弄人，最终分道扬镳，个中原因，比较复杂，在此不作细表。舞裙这人头脑比较直，与老公结婚之后，在合适的或者不合适的场合，有时都会表露出对苇壕的赞赏爱慕之意，这当然会引起她老公的不爽和不满，时日一长，积怨成疾，两人互找短处，导致婚姻解体。在两人拿到离婚证时，她老公还不忘尖酸刻薄地说一句，现在你自由了，就看看你那心爱的苇壕会不会也离婚吧，如果是那样，你这花痴就有希望了。
她老公的话当然是气话，但对舞裙来说，她还真是抱着这种虚无缥缈的希望，并且也作了一些努力。离婚后，她会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找到苇壕，诉说怨愤，倾述衷肠，并且不忘把前夫批驳一番，末了，总要说上一句，苇壕，还是你家云榴命好，嫁给你这么一个优秀的老公，也算不负此生了。艳羡之情，溢于言表。这些话，对苇壕来说，并不能打动他什么，他自信还是个忠于家庭的人，至少在和云榴闹矛盾之前是这样。但自从与云榴沟通失败后，他开始自觉不自觉地考虑和舞裙在一起的可能性了。这就是前面提到的，他的想法开始偏离正常轨道了。他认为，舞裙各方面其实也不差，更难得的是对他一片痴情，说不定也是一种好的选择呢，既然云榴如此固执，那他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思来想去，这个念头就像一个顽固的苍蝇，在脑海中盘旋萦绕，挥之不去。
对于是否一定要生二胎的想法，苇壕不是没有犹豫过，也作了全面的考量。他也想到了离婚的后果，毕竟岁月不饶人，何苦要这样去折腾家人和自己呢？他也曾谴责自己可能是有封建思想作祟，一定程度有所谓的传宗接代、延续Y基因的猥琐想法，也不是没想过放弃算了，只不过他老母的那句话会时不时地在脑海中出现，刺他一下，他又何尝不明白那句话的弦外之音呢。他始终相信并坚持，这其实真的是为了霓裳着想，而且国家政策也允许和鼓励生二胎，年纪大点又有啥关系呢？
为了理想，那就再作一次努力。
在Z江边上有一座清风阁，这是两人当初经常去散步的地方，苇壕和云榴又来到了这里。清风阁高踞数十丈高的白色的嶙峋的石壁高处，下临奔腾激荡的Z江，Z江长途跋涉数百公里来到这里，形成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江水猛力摧打石崖，造成巨大的声响，江风吹拂，江岸葱翠，景色十分之好。
苇壕：“云榴，好长时间都没来这里了，想当初我俩经常到这里来观景、散步，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静，我想你肯定也想清楚了，我反正还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说为了自私而要那样做，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按理说都应该了解对方，我真心希望你能考虑我的意见。”
云榴：“苇壕，说真的，这段时间我确实也认真考虑过，你我都是明理的人，有缘组建家庭很不容易，但我只能抱歉地和你说一句，你的要求我真的无法做到，对此我也感到很无奈。如果说你因为这件事而记恨于我，或者说想要和我分开，我看你是有这个意思的，我都宁愿尊重你的选择。但我的意见没法改变。”
苇壕听后一愣，黯然无语，心知这件事已然没戏了，再作努力估计也是徒劳。他沉默良久，心想还不如借此机会摊开来说算了。于是说道，“也罢，既然达不成一致意见，刚才你也说了，分开未尝不是个办法。”
云榴：“是啊，可以啊，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坚持己见，确实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其实你应该长久以来就是做的这样的打算，也好！我可以成全你，大家好合好散，霓裳我是要带着的，其他的你看着办，你拿个协议出来。”
苇壕：“也罢，毕竟夫妻这么多年，不争吵和平分手也不错。你的理由和坚持也许没错，我的理由和坚持，现阶段我也认为没有错，但可能是我的错，这都不说了。讲良心话，我绝不是不念旧情的人，我希望你还是考虑下，就算站在我的立场，你替我想一想，就算你认为我是自私的人，格局不高的人，目光短浅的人，那么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总会练就那么一点包容之心。又假如你我交换角色，我可能会同意你的想法，我说这话的目的，还是希望彼此多一点包容和理解，夫妻在一起，难免需要对方作出一点牺牲，但这是哲学问题，很难去深入探讨辩论。今天，你离开我，我离开你，难道我俩就会有更好的选择吗？会更加幸福吗？我觉得很难说。”
云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到今天，我总算看清了你。你为了自己的意愿，一意孤行，我不能说不理解你，但我无法做到，所以只能请你谅解。你会说我如何冷漠，如何不为你着想，但请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对你怎样？对你父母怎样？这都由你自己去想了。其实，你的想法，你妈的想法，我难道不知道吗？但人各有志，很难勉强，我也试图说服我自己，但我无法向自己妥协。要怪只能怪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差得太远。
我还想多说一句，如果说，你是为了生小孩而我不愿意生，你要离婚，好像责任是在我身上，那么，也请你考虑清楚，我要生也是高龄产妇，危险性难道你不清楚吗？小孩的智商和发育存在很大隐患难道你不知道吗？如果真是那样，那将成为我们一生的负累和罪孽。你敢说没有那种可能？你是抱着赌徒的心理赌一把，却置我的安危于不顾。你认为别的女人可以生，但不意味着我也可以，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其实，你和舞裙的那点事，我早就知道了，你不要把我当聋子当傻子，只不过我不愿意揭穿你，给你留点脸，一想到这个事情，我就觉得非常恶心，所以我宁愿让出这个位置，宁愿成人之美，相信这正是你所期盼的，不过我倒要看看，你的梦想究竟日后能不能实现。事到如今，我反而不那么怨恨，相反地，我还为能真正地认识你而庆幸！”
苇壕：“没想到在你的眼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不堪，在你眼里我是一个自私自利、品行不端的人，也罢，我不想多作解释，由你去想了。”
谈话又是不欢而散，无果而终。
第三章 对或是错
2016年5月，一天早上，苇壕骑着自行车去城中超市购物。路过Z江大桥时，他看见前方有一堆沙土挡住了半边车道，由于当时桥上车少，他也没太在意，他想到时可以变道避过那堆沙土。不料等到自行车靠近沙土时，对面车道却突然来了一辆大卡车，卡车车身极宽，车速又快，变道意味着和对方迎面相撞，说时迟那时快，苇壕不得不将自行车把手往沙土堆方向靠，沙土是打滑的，自行车轮胎一压上沙土马上就开始倾斜，他连人带车一下子重重摔倒在沙土堆上，所幸的是，对面那辆大卡车并没有碰到他，要不然，苇壕估计得身受重伤或者会有生命危险。但即便是那样，他受伤还是不轻，右腿膝骨脱臼，右手小臂严重擦伤，脸部也擦伤了，鲜血从伤口涌出，十分狼狈。等他回过神来想找卡车司机说理时，卡车早就失去了踪影。没办法，他只好挣扎着给云榴打了电话，不料云榴却说她现在正在去S市的路上，过不来，要他自己打120，或者找人帮个忙陪同去医院。苇壕一听，心内凉了半截，无奈只得又打了个电话给舞裙，舞裙一听说他出了车祸，在电话中惊叫道，“苇壕，你在哪出的事？严重吗？等着我，我马上过来！”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舞裙就开车来到了Z江桥上，并且带来了医用纱布，她一边给苇壕包扎伤口，一边用关心和埋怨的语气说道，你这也太不小心了，都这么大人了，骑个自行车还能出事？真是服了你。最可恶是那个卡车司机，这根本就是肇事逃逸嘛！回头咱们必须去派出所报警，一定要讨个说法。
说实在的，在那个时候，苇壕对舞裙是十分感激的，换了任何人都一样，当自身遇到困难或危险时，哪怕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施以援手或者仅仅只是询问一下，都会令人感动万分的，何况这个人还是和他有着不一样关系的女人呢。舞裙小心翼翼地把苇壕扶上车，驱车直奔县人民医院，然后是挂号，交费，验血，看骨科等等事情，上上下下忙活，把苇壕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照顾她自己的亲人一样，那样的亲切和自然。中午，她又给苇壕带来了午饭，亲手喂他喝汤。这一切，无不在悄悄感动和滋润着苇壕的心，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想到自己出了车祸，云榴作为妻子竟然漠不关心，一直到下午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夫妻之情何在？经医生全面检查，苇壕并没有什么大碍，也不需要留院观察，经过一番手术治疗，下午就出院了。在这整个过程中，舞裙一直陪护在苇壕的身边，尤其是她那关切的眼神，体贴的询问，细致的护理，令苇壕衷心感谢感怀感恩。
车祸事件不久后，即迎来了高考。6月底，高考成绩放榜了，苇壕带的这个班考得相当不错，甚至是整个高三年级20多个班中考得最好的，一本二本上线率都创新高，还有2名学生上了清华北大线，优秀的成绩为丰华中赢得了荣誉，进一步提升了学校的知名度和社会地位。取得如此好的成绩，不仅是学生们挥洒汗水、勤奋苦读的结果，作为老师和班主任，苇壕也投入了很多精力，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居功甚伟。
然而，喜悦和失落同行，阳光并阴霾同在。苇壕和云榴的事情，也终究无可挽回，8月底，一纸离婚协议书，两人感情宣告终结。
离婚后，云榴带着女儿霓裳生活，苇壕自觉有愧，把房子给了云榴，他自己租房另住。表面上，离婚对苇壕似乎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也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难过，只不过女儿霓裳不在身边，他倒是蛮牵挂的，父女之情，血脉相连，这个是无论如何永远也无法割裂的。
时光荏苒，一晃就到了2016年冬季，已是放寒假了。某天因为某事，苇壕驱车去省城。事办完后，他打电话给当年的一个大学同学，名叫再伟的，请他相聚。再伟爽快地答应了。再伟现在省城某单位就职，级别也还可观，为人豪爽，颇念旧情。见面时，两人亲切地互致问候，一番寒暄，在一个叫什么殿的餐馆里，点了几个菜，喝了一点酒。老同学见面，很难得，也很亲近。大概人在青年时代结下的友谊，要来得分外珍贵和持久。几杯酒下肚，自然而然地谈到了彼此的工作和生活，也谈到了家庭。再伟说道，你老哥是艳福不浅啊，娶了云榴嫂子那样聪明贤惠又貌美的人，这次班上又带出了清华生，真可谓名利双收，成功人士啊！苇壕说道，哎，别提了，我现在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有什么成功不成功的呢？不像你老哥，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我是只能羡慕嫉妒恨咯。再伟一听非常诧异，问道，你怎么会是茕茕孑立呢？你和嫂子出了啥状况了吗？苇壕点点头，于是把过往的那些事情和他简要地说了一下，并点上一根烟，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再伟说，没想到你老哥竟然出了这么档子事呀，老哥，不是我说你，你响应国家政策是没有错，我也充分理解，但我感觉你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可以慢慢做说服工作的呀！就算达不成目的，那又如何，何必钻牛角尖呢？我总觉得你这事情办得草率了点。那你和舞裙是怎样打算的？苇壕说道，也许你说得对，我非薄情之人，可能做了薄情之事；至于我和舞裙，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明天的事情有谁能预知？只有天知道！你要说我现在的心情，我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属于酸甜苦辣中的哪一种，可能兼而有之吧。你知道我是学化学的，但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迷上了李商隐的诗，从他的诗中，我感受到了与众不同的情感曲折和人生况味。
当晚，苇壕在省城住了一夜。第二天，他谢绝了再伟的陪同，独自来到了X江边上，信步闲逛。L山大学城就毗邻这里，以前他和云榴在求学时，也常来这里游玩，憧憬爱情，放飞情思。如今旧地重游，人事已非，令人感慨万端。眼前，一对对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青年学子走过的身影，把人的思绪拉回到了若干年前，拉回到了人生最宝贵的青春时代，“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光阴易过，最珍贵的回忆却往往带来最彻底最锥心的刺痛！过往的一切一切似梦似幻，难道无法回头了吗？未来的所有所有缥缈难定，怎知如何行走？X江波浪上来来往往的轻舟巨轮，就像芸芸众生的脚步，匆匆，太匆匆！
好像下雨了。前边岸柳垂杨的下面，一个少女打着伞正在走过来，那是云榴的身影吗？！苇壕情不自禁吟诵起李商隐的诗来：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本文写于2018年7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