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季的乡村

马汉闻

我爱冬季。我爱南方冷季的乡村！

如果你用空灵、锐化的目光去发掘，去体味，总会看到遍布南方冬季乡村的满眼的诗篇，总能捕捉到那些极其平常但又蕴含深度美感的画面。虽然你只是一个少年，但你纯澈而又多情的眼神，你对美具有极强领悟能力的不同凡响的思维，你那在娘胎中孕育的与生俱来的极端浪漫主义，还有你那不由自主的近乎病态的伤感伤情，会使你把南方冷季乡村的美进行一次革命性的大扫荡、大收储。

对！就是那些诗篇、那些画面，在始终如一地坚韧地缠绕着你的内心，浸润着你的灵魂，围绕着你的幸福：

那飘荡在收割后被白茫茫水面浸漫的广袤的稻田中的鹅群；

那脱落了绿色叶子被月光洒满枝丫的直入云天的近晚香椿；

那伸入群山中的渺无人影的宽阔的黄色泥土路两侧的连天衰草；

那不知名的呼唤冬季到来的山野呼声和直达人灵魂深处的难解苍凉；

那在夕阳余晖下被印染成神秘金黄色的宁静村庄，狗的吠声，以及呼唤小儿女的此起彼伏的女人尖叫声；

那在绵延数十公里长的石板路上不疾不徐行走的热闹的送亲队伍；

那年迈的祖父在蜿蜒的田埂路上与同为皓首银须的好友共同编制古老窗帘的最后场景；

那隐约在河岸上无边无际垂柳后面的吊脚楼和白色宝塔；

……

所有这些，难道是极平凡的画面吗？还是心的长河的刻意塑造？都不是！这就是真实的南方冷季的乡村。如何？亲爱的少年，请将你的灵魂高高举起，向着那暗哑色的巨大山体的另一方，向着那发源深山的蜿蜒曲折的偶泛涟漪的小河尽头，向着那深不可测的人生未来和玄之又玄的命运安排，去撒满遍布整个蓝色天空的浪漫幻想。

我不能忘记这些画面。不仅是因为它们的平凡、高远和沧桑；我不能不回味这些，是因为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总需要去寻找那些曾经发生在我的世界中的温暖灵魂、观照内心的极美境界。于是，当我处在沉思中，当我处在人生的崎岖中，当我处在孤单但不孤独中，我就会坚执地把这些画面找回来，细细品味一番。

冷季的乡村，于我来说，是开发不尽的精神温泉和灵感宝库。

但是，冷季的乡村不能再回。是因为前行的脚步，和远逝的青春，还有那曾极想见而又终不可见的伊人，都已经消逝和幻化在过往岁月的茫茫烟云中。

但绝不悲凉，也绝不疾首痛心。当诗人般的心遭遇历史前进的脚步，也许记忆会支离破碎，但另一种巨大喜悦同时充斥我的内心：这是对乡村变幻变新的巨大欣慰，这是对个人成长成熟的终极接受，这是对人类进程的由衷欢迎！

所以，还是有希冀，是因为现实的温暖；还是有爱，深爱崭新的冷季的乡村。

那永恒深沉、愈发葱茏的连绵群山，那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的新农村，那密如蛛网、四通八达的硬化路，那一望无际、绿意满眼的大棚菜，那带着新思维、玩线上采购的时尚村姑，那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老人家……在新的时代，新的乡村，展示着新的生命荣光和无尽活力。

今天，我们的雨季来临了！是心的雨季，是乡村的雨季，是冷季的精魂。

我不再彷徨于逝去的风景，并不再流连于感伤的心绪，也不再沉醉于历史的消无。

但是，我还是爱冬季，爱南方冷季的乡村！

（本文写于2018年7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