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树坳抒怀

马汉闻

自我上高中以后，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机会再去秋树坳，但那个地方却一直存于我心底最深处。第一次去，是七八岁时和父母一起去那里栽种马铃薯，记得那是一个宁静祥和、苍翠满眼、不大不小的盆地，只有两三户人家点缀其中，树木参天而又无边无际，溪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鸟儿婉转鸣唱像在招呼初到的客人，一切都彰显出大自然的勃勃生机和神秘气质。

2018年清明节，我终于又去了一次魂牵梦绕的秋树坳。这次并不是我一个人去的，而是我们一个大家族，共有十多号人；这次大家回乡扫墓，兴致勃勃都想去秋树坳游玩一番，找回旧时记忆。以前去秋树坳只能走路，但现在秋树坳早就已经通汽车了，虽然是不太宽的水泥路，但足够小汽车行驶。我咨询大家意见，是坐车去呢还是走路去？想不到大家异口同声回答说，“走路去！”是啊，其实他们的心情很好理解，“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久居城里，重返这生气盎然的大自然，其喜何如！当然是宁愿走路而不愿开车的了。通向秋树坳的路是一条年代久远的石板路，据老人们说，这是一条曾经繁荣过的古驿道，向北可以到达清朝大臣陶澍的安化老家，这样的说法，对当时我这样一个少年来说，充满令人激动的神秘感，因为少年的心性本来就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令我想到，在我们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令人唏嘘的人世变迁。

20多年没走的这条石板路，如今，再次踏上去，那种永不曾忘记的熟悉感、那种对青春的追忆，激起内心的涟漪和情愫自不待言。而尤其令我惊讶的是，这山山水水，这绿树繁花，竟一如既往，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青山依旧在”，而我心绪绵绵，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老实说，故地重游，真算得上是人生一大胜事、乐事，离开故乡这么多年，年至不惑，自觉敏感的心灵好像逐渐钝化，但如今身处这样的熟悉、空灵之境，却又重新激发起我生命的活力和灵光。毛主席重到井冈山时曾经写过一首词，“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真是道尽了人世的沧桑、世事的变幻，我不敢比肩伟人的豪迈情怀，但感怀故地之情实略同之。脚下的石板路，由大块的长方形的青石铺就，石板表面还泛着光泽，听说现在村里的人也很懂健康养生，很多人老人和学生都选择走这条石板路散步或去秋树坳游览。一边走一边想，我不能不惊讶于这条石板路的奇特，只见它时而上坡，时而下岭，时而经过池塘边，时而钻进丛林，恰像一条游走的神龙穿云驾雾，难觅其踪。在这样的路上走，是不由你不激动的，彼时，早晨的丽日向中天爬升，各种鸟儿欢乐地旋飞、歌唱，飞瀑流泉从前边不远处的山岩上倾泻而下，氤氲的白色雾气腾空升起而又慢慢消散，森林里吹出一股股独特的、不知味的但又沁人心脾、直达肺腑的绝俗空气，刹那间你就会感到神形俱寂、物我两忘、进入禅境，古人云，“恍遗世而独立，若羽化而登仙”，旨哉斯言！所以你充满喜悦，充满对生命的感恩，这真是一种怎样的无可言喻的幸福呀！我想这就是美丽的秋树坳最柔情最有魅力最直击人心的一面。走在这样的路上，如同穿行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漫步在绿海间，徜徉在纯之又纯的天籁里，它减轻我内心的种种压力，洗去我人生道路上的坎坷征尘。大概走了八里远的样子，石板路又蜿蜒上升到了一道山冈上，极目远眺，秋树坳进入视野，眼前是这样一幅画面：在秋树坳广袤的土地上，天空蔚蓝，万道金光穿过无边无际的枞树林，几栋新修的农村别墅旁边，有大人劳作、走动的身影，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在遍布绿草的土埂路上追玩打闹，尖叫声、嬉笑声忽远忽近，鸟儿飞起在四围的林子里，莫名的淡淡烟雾在远方淡蓝色的山脉中轻轻飘荡。此情此景，和我第一次来秋树坳的场景何其相似！这时我的感觉就像是穿越了时光隧道，飞过了连绵群山，跨越了茫茫天宇。

走下山冈，我们来到了秋树坳的中心地带。在一个小池塘边上，碰到了住在此地的一位老人家，说来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一眼就认出他来，我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和他握手，询问他的情况。而他依然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十分健谈。他说，“老弟（注：我和他同辈），你应该还记得，这里以前只有几座泥土房子，现在我们这里的几户人家，家家都建了新房子了！”顺着他的话，我仔细欣赏了他说的这几栋新房子，房子都是三层，仿欧式，设计很时尚，房子大门两边是大理石廊柱，二楼镶嵌着落地玻璃、配有窗帘，非常漂亮，要说是别墅一点也不夸张。他看我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接着又说，“搭帮党的政策好，现在又是习总书记带路，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吃穿也不愁。我们几个在家的老人家现在除了种植房子周围的几分菜地外，其它的耕地都搞土地流转，人也轻松，还响应了退耕还林政策。现在国家重视生态文明建设，我的理解就是要多种树，过去我们搞开荒种地，毁坏了不少山林，现在又都栽上了树，好得很，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说到这里，老人爽朗地笑了，并热情邀请我们去家里坐坐、喝点茶。我们怕打扰他老人家，同时也为了继续欣赏风景，就谢绝了他的好意，并衷心祝福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这次重回秋树坳，我不仅呼吸到了故乡的香甜空气，也深刻感受到国家和时代的发展进步对农村的深度重塑。欣逢盛世，成为我继续前进的动力。

（本文写于2018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