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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汉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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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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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少年“风”

马汉闻

 

少年是年轻的,所以少年时代的风也是年轻的。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段,风的形态和变化气质,给少年希冀、沉静、欣赏、愉悦,在少年独自穿行漫无边际稻田的时候,在少年收割面积达一亩沉甸甸稻穗的时候,在那些天上布满灰白色云层黯淡的夏天的早晨,在少年推着自行车经过河边石拱桥的时候都会有风,风带来遐思,风带来考验,风带来联想,风带来希望。也使少年感受到人和自然互动的方式,是那样奇妙,是那样甜蜜,是那样纯粹,于是心情跟着风的到来、风的形态变化沉郁、而高兴、而激昂

绿野之风

清晨,在大地尚未睁开眼的时候,少年受长辈之马上就要去往十多里开外的一个地方、一亲戚家。时令在夏季,在湘中地区,太阳很早就会升起的。在太阳升起之前的短暂时间,一切都是那样温润、那样舒适;而只要太阳高挂在空中,那么灼热光线、滚滚热流就会立马充斥整个宇宙。不言而喻,在太阳下行走是很辛苦的怎么办呢?那就只能在太阳未升起之前赶路,抓住这宝贵的两小时。也就是在早上五点钟左右,天刚蒙蒙亮——实际上,大地到处都是暗影,少年就已经起床了,往布袋(有时是塑料袋里装几根昨夜就已经煮熟的红薯,带着嘱托和交办的事项,匆匆忙忙地上路了。少年此行裹挟着兴奋的心情——因为少年心性,是很愿意走亲戚的——又可以见到那些似熟非熟的情景,又可以见到那些似熟非熟的同龄人。灰白色的干泥巴路面,在一点点微弱的光线里,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田埂路两旁毫无例外地簇拥着碧绿正在拔节生长的稻苗,它们绿得可爱,绿得淌水,使人能够猜想到生命的活力在其体内涌动。如果你不是亲历,你可能无法感受到南方夏季清晨的露水是如此之大:从田埂路上走,在稻田岸边走,在一眼望过去长达数公里的“绿海”穿行,裤脚、裤管很快就会被露水打湿,不留一丝干爽处,并且裤管上还会粘连“恼人的”长长的“禾叶”。稻田两边的矮山,此时正影影绰绰,看得不甚清楚,隐约感觉到它顶部似乎镶嵌着一灰白色的曲折的弯边,山势高低起伏,在灰白色边缘的下方,是黑黢黢一片,山上景物殆不可见,当然是看不清楚树的形状的。田野上有微风吹过,风不大,风中包含着微微的凉意它几乎不流动,但你能够感受它的存在柔柔的——它在“抚摸”你的脖颈;甜甜的——它在唤醒你的嗅觉;不可见——它和你如影随形。田野里的青蛙、蛐蛐和各种虫儿,山中树上的鸟儿,已经开始唱歌了,它们在热情地奏响黎明的第一道乐曲;“乐曲”开始声音不大,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汇成了一首异常响亮的欢歌,几乎要吵到你的耳朵。对成长在农村的少年来说,这种情形,这种吵闹,是早已司空见惯的了。少年紧步走着,大地上的光线越来越好了到了一座小山边。这小山“盘踞”在这片巨型田野当中,就像操场上不知何时“突然”的沙包。少年心想,当初如果可能,人们是一定要把这座小山“搬走”的,以最大限度地扩大农田面积,可天知道,是什么缘由使得这座小山如此幸运而得以留存。小山的存在,使得这广袤的田野(此前田野两边的矮山都已“远离”,都已消失了)里,有这样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为这宽广田野上的“孤寂”平添许多亮色,殊为难得。小山上有一条短短的曲折的石板路,其长不过三而已;其势依山的形状而变化,颇为弯曲。山上枞树多,枞树尖尖的叶子上不断滴下露珠,在石板上,打在地面枯黄的枝叶上,山边小沟里流淌的水面上发出清脆动听天籁之音。孟浩然不是有诗说,“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吗?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也要算得上“‘风送香气,“‘露滴清响了。少年开始进入山间沿着石板路转过几道弯,尔后向下走,在下坡的拐角处,他看见,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庙孤独立在那里,庙门前地上,胡乱地撒着一些纸灰,有些土黄纸还未烧透。少年瞅了一眼,就走了过去,一次地来到了田野中,来到了“绿海”间。但见,苍穹之门慢慢地打开了,初阳近处的山角浮起来,一缕缕金光,穿透这空气,穿透这山林,穿稻田两旁断断续续的村庄天空湛蓝,一碧如洗,轻风更加温柔,可以预见,酷热的一天又开始了就像梦境一般,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即将结束,一个村庄映入眼帘。那些高高低低的树,起起伏伏的山,红砖、泥砖、木板造就,掩映在淡淡的苍烟雾霭之眼前的情景,给人熟悉的陌生感,少年一阵高兴,不由得加快了进村的脚步。

稻浪热风

金黄色的稻穗,沉甸甸的,风在稻田里卷起“微浪”;培植水稻不容易,而收割稻穗也很艰难。眼前的这一亩田,看起来“个头”颇为不小,要把它在一天之内下来——收割完毕,委实不是一件容易事。由于劳动力少的原因,少年被问道,“你有没有信心一天之内就把这亩田踩完?“踩”即“脱粒”过程,是指用脚踩踏打谷机踏板带动滚轮,击打稻穗打下谷粒。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只要有人帮我传递稻穗,保证一天之内踩完。”来参加收割稻谷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人,这对一亩大田来说,很显“势单力薄”,农村里面的农活,有时就靠“人多势众”才能尽早完成的。虽然只三个人,也不能含糊,了分工刚开始,三人集中精力先割一阵稻穗——用镰刀将稻穗贴水面割倒,刷刷刷,一片镰刀声不绝于耳,他们把割倒的稻穗一小捆一小捆放好,方便接下来的脱粒工作。在割完三分之一左右稻穗后少年开始踩着打谷机“粉墨登场”了,这活儿很辛苦,脚是不能停的,手扶着一捆捆小稻束在滚轮上摇来晃去,确保谷粒脱净。一个人专门递送割好、摆好的稻穗;如果为了效率起见,有时也会在打谷机两旁堆起高高的“稻穗山”。另外一个人专门负责装运打落后的谷粒,用箩筐挑回家暴晒,以便收藏

早晨割稻的最好时机,游荡在稻穗之间的空气还是清新、香甜还没有中午时的那种呛人耳鼻的灼热、浑浊感。时间在溜走,工作不能停歇,但见田野里,少年不断麻利、娴熟地打谷机,手握稻穗上下翻飞,那架势确实称得上豪气干云踏板不停地上上下下,打谷机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稻穗被滚轮上滚动的半椭圆形铁齿卷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谷粒就像瀑布雨一样在仓内翻飞、跳跃,仅仅一会儿功夫打谷机后内就装满了谷粒。把谷粒捞起来装进箩筐里,就有一大担,可别小看一担谷粒,起码有一百五六十斤——因为是收割早稻,田里面都是有水的,以此谷粒也带着水,分外沉重。割稻、脱粒、装运,哪一项工作都不好干,哪一项工作都伴随着体力的大量消耗,太阳暴晒、手臂瘙痒、身体脱水,就是稻穗收割工作的主要特征。时令已至,它发出“指令”,必须争分夺秒完成收割任务迅速进入插莳晚稻环节。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个人大汗淋漓,就像在里泡过一样带着江南稻田独特杀伤力的热风一股又一股卷过来,一阵又一阵地肆虐着,使人差点难以呼吸、承受完成这样的工作,既需要坚强的毅力和大量的体力,但更重要的是责任、是时令的“催迫”,几乎容不得你有任何迟疑。热风里,三个人紧密合作,埋头苦干,绝不停歇,在稻田里“舞动”着挥汗如雨的身体,终于在夕阳落山后的一个小时内,这一亩稻田收割任务完成。整个过程中,整个一天里,少年果真一个人承担了踩打谷机的任务,至于身体的疲累和精神快乐,外人当然不得而知;但这种在汗水里、热风中浸泡、磨炼出来的精神、韧劲,是不是会对他的人生以及关于人生的理解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呢?

山乡晨风

特别早的早晨少年穿好衣服,来到房子外面,眼前是白雾茫茫,难以看清楚50米以外的地方蟋蟀(或许是其他不知名的虫儿)躲在屋角或者压根找不到的地方发出连续不断的叫声,叫声如此低沉,以致让人心生忧郁;牛儿在牛栏里发出嘶鸣声,等待出去;猪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开始低嚎,但它好像永远处在饥饿当中;鸡鸭都开始苏醒了,在整体尚还处于寂静状态的村庄这一大空间内,这房子“小空间”开始热闹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样的早晨,少年的心情就会变得特别不好,老是有一种想要逃离这种生活状态的想法萦绕在心间,但现实中,却总有一种不可见力量在捆绑、束缚着什么,使得那些想法在可见的时间内化为泡影进而令人感到空前的沮丧。

他牵出水牛,慢慢走到年轮极老的松树松树极宽大,枝叶极浓密,以至于能够看到在树盖下方形成一个近似圆形的白色圈,为什么看起来是白色圆圈呢?是因为的地面正是树冠的覆盖范围——没有受到如雨般露滴的侵袭,地面呈现干爽的灰白色;而圈外则不同了,全是湿湿的灰褐色地面。水牛在了松树旁的一团淡绿色的浅草旁,伸出舌头去卷那浅草,但几乎毫无所得这是这水牛的“必修课”,几乎每次出来,经过这松树,它都要来那么毫无意义的一出——用舌头卷那树下浅草。风儿已吹起来,好像要吹散这浓雾,好像要吹醒对面村庄的梦,又好像在和房屋顶上的兽脊或者那些造型古典别致的烟囱作一天中最早的交流。少年和牛在走走停停信步前行,乌鸦或者是喜鹊叽叽喳喳仿佛永远都在少年头顶上吵闹也很好,这样寂寥的清晨,有水牛为伴,有这些熟悉得令人发厌的风景可看也不会耽误畅想未来和憧憬今后的人生中会有怎样可喜的境遇。微风吹来了菜园里、后山间的各种气味,甜蜜的气息在空气中荡漾,古老的宗祠在白雾里隐约着、徘徊,它似乎鼓励少年走出这亘古不变的大山,去展拓自己非同寻常的天地;它似乎告诫、昭示——它那刷满白色石灰书写黑色大字的屋顶及其侧面在雾中沉浮,希望少年以后不要忘记来时的路。

晨风暖暖的,村庄静静的,雾霭蒙蒙的,这一切都非常美好——少年的愁绪已然不见了。他自己也许都没想到,当初在村庄里的那段漫长生活,竟然成为多年以后不可磨灭的记忆。

河岸微风

少年推着“凤凰牌”单车,来到了河的石拱桥下这条河流跨越数县,它刚刚从一个几十米高的拦水坝上飞跃”而下,激起漫天的水花,又经过三百多米平静河床的“安抚”,水流已经变得柔顺了,不再那样狂暴,不再那样“盛气凌人”但它依然“执拗”地向着另一个即将到来的岩石峡谷奔腾而去。石拱桥有些年份了,大概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因为看起来,桥体颜色斑斑驳驳,它的某些地方,还布满了青苔。少年是向着学校的方向走,车上驮着大米,这是未来一个月的粮食。还未上桥,上桥需要爬一段长坡,少年觉得眼前这风景秀美,索性停下来,把车子往岸边的巨鹅卵石上一靠,打算歇息一阵。景色着实是美好的河岸边上长满了柳树,低垂的柳枝迎着微风晃荡,令人神清气爽;在河对面的高岸下,赫然生长一丛丛的翠竹,好像是毛竹,但是没有毛竹粗壮竹叶飘拂,苍翠欲滴少年感到喜悦至极,在河岸边,竟然会有这样美丽的翠竹存在。竹子当然是令人喜爱的植物,少年爱竹杜甫有诗云,上舍前无此物,幸分苍翠拂波涛苏东坡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旨哉斯言。河风一阵阵吹来,温暖而又凉爽,沁人心脾,特别是河风把竹叶、柳枝吹得哗啦啦响,十分有趣。这座石拱桥上方不远处,一个石灰加工厂工厂前耸立着一根粗大的水泥烟囱,在其灰色表面,用白色石灰竖向刷“1990年是国际扫盲年”的字样,这一行黑体大字看起来十分醒目,也有庄严的意味。烟囱俨然成为此地的标志性建筑物,以致往来于这条公路上的人们,在距离石灰厂两三公里的山坡上,就能看见这行大字。

河岸的熏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吹久了也让人慵懒、懈怠是时候起身了,少年扶起单车,愉快地按了几下铃铛,离开了这清清河水,离开了这柳枝翠竹,离开了这拱桥,离开了这巨大烟囱。

本文写于2019年6月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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