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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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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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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大爆炸”之断想


文:麦芒

明朝天启六年五月初六(1626年5月30日),端午节次日上午9时,北京西南隅的王恭厂附近(今西城区永宁胡同与光彩胡同一带)发生一起爆炸事件;至于这次大爆炸的成因历来众说纷云:有人说是地震,有人说是坠星,有人说是龙卷风,有人说是核爆炸,有人甚至说是外星人干的…迨至今世,竟成为“神秘事件”、“未解之谜”。

对于这次事件的记载见于《明实录·熹宗实录》、《天变邸抄》、《国榷》、宦官刘若愚所著的《酌中志》、北京史地著作《帝京景物略》、《宸垣识略》,甚至明代野史小说《梼杌闲评》对此也有描写。其中,纪事录史的《明实录·熹宗实录》与相当于政府新闻公报性质的《天变邸抄》对王恭厂灾变记述最为官方也不乏详细。

《天变邸抄》记载:“天启丙寅五月初六日巳时,天色皎洁,忽有声如吼,从东北方渐至京城西南角,灰气涌起,屋宇动荡。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东自顺城(应作“承”)门大街,北至刑部街(今西长安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屋以数万计,人以万计。王恭厂一带,糜烂尤甚,僵尸层叠,秽气熏天,瓦砾盈空,而下无从辨别街道门户。伤心惨目,笔所难述。震声南自河西务,东自通州,北自密云、昌平,告变相同城中。即不被害者,屋宇无不震裂,狂奔肆行之状,举国如狂。象房倾圮,象俱逸出。遥望云气,有如乱丝者,有五色者,有如灵芝黑色者,冲天而起,经时方散。合科道意火药局失火,缉拿奸细而报,伤甚多,此真天变大可畏也。”《明实录·熹宗实录》卷71记载:“(天启六年五月戊申)王恭厂之变,地内有声入霹雳不绝,火药自焚,烟尘蔽空,椽瓦飘地,白昼晦冥,西北一带相连四、五里许房舍尽碎。时厂中火药匠役三十余人尽烧死,止存一名吴二。上命西城御史李灿然查报,据奏:塌房一万九百三十余间,压死男妇五百三十七名口。”

可以看出,以上两个较为官方的记载中,作为史书的《明实录·熹宗实录》秉承了史家笔墨的特质:简短精要,微言大义。而作为时事官报抄本的《天变邸抄》的记载则相较通俗详细。但是,带着官方色彩,二者都着重记载了这次事件变故之骤烈,伤亡之惨重,表现了对生民与苍生的怜恤。

而另一部明史著作--谈迁的《国榷》卷87记载:“丁未。王恭厂灾。东自顺城门,北至刑部街,坏民居万余区。男妇死五百三十余人,盖火药局骤发也。玄武门(今神武门)火神庙守门内臣,闻乐音三叠出自庙中,见有火球滚出,腾空而去。众方属目。俄东城声如霹雳,天地昏暗。上在乾清宫,走避建极殿,御座俱倾,大殿工人坠死二千余人,凡死伤俱裸露,衣服飘挂西山之树。昌平教场衣服成堆。员弘寺街轿中女赤体无恙。石驸马街大石狮飞出顺城门外。”俚俗小说《梼杌闲评》第40回记载:“到了五月六日巳刻,京师恰也作怪——京城中也自西北起,震天动地如霹雳之声,黑气冲天,彼此不辨。先是萧家堰,西至平则门、城隍庙,南至顺城门,倾颓房屋平地动摇有六七里,城楼、城墙上砖瓦如雨点飞下。人先但见烟雾满前,不辨路头,后又被震倒墙屋的响声聒耳,弄得人进不得出不得,路上压死、惊死的人何止万余。个个都是赤身裸体,焦头烂额,四肢不全。工部衙门至十附马街一带,五六条胡同内,就是官员,也多有死的。顺城门内象房震倒,象也惊得发狂,东奔西走,不知踏死多少人,一城中惊得鬼哭神嚎。此时官民死伤者甚众。直至两三日后方定。”

由这两个记载,可以看出这次“天变”的特别之处:死伤者皆被褫服裸体!散见在其他记载中的文字也多有:“尽皆赤裸”、“一丝不挂”等描写。这一现象也成为人们尤其是后人对此次事件不解与猜测的重要原因之一。其中谈迁《国榷》里颇具道听与夸张色彩的大风飞石狮、物移百里,飘衣成堆的描写更是给这次事件蒙上了一层神秘色调。于是,约400年前的一次爆炸事故在一种擅于并乐于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以资谈资的特殊本性文化的氛围里愈传愈玄,愈传愈离谱。

仔细想想,时人在描写这次事件的惊险、突然和惨烈之外对其原因虽然有震惊之余的懵迷,但决不至于后来日甚一日的“悬疑无解”。在“大变”之余,有的甚至较为清醒与客观地推理:“意火药局失火”、“火药自焚然”。其实,以理性的视角分析这次事变中的几大疑点,还是很容易得到合理的解释的。比如天空之火球,以今日之知识大家都知道“闪爆”这个术语,王恭厂作为当时中央的火药库,不知囤藏着多少火药,如若遇火或其他原因造成爆炸,其研制过程中产生的火药尘屑必会产生闪爆,引发火光火球。今日之磷火、高压放电、贴地闪电、地磁感应等诸多因素不都产生光球吗?对于受灾者尽皆赤身裸体,也很好解释,一是任何爆炸都会产生冲击波,生成威力巨大的阵风,二是明朝的服饰非比今日的贴肤紧身之裤子夹克,都是长衫大袍,宽肥松垮,极易在大风的情况下被吹飞。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今天一些爆炸现场受难者衣冠整齐的也寥寥无几,炮火纷飞的战场除了尸横遍野之外,死伤者也是衣不蔽体。至于石狮子飞出城外,也不足为奇,今日生活里一个煤气罐爆炸就足以夷平房舍,让家具纷飞,还有开山炸石时,不多的炸药,爆点四周十几公里也是碎石纷飞的,何况一个中央火药库的爆炸威力。再者,当时的建筑形制、城市规模不可与今同日而语,当时所谓的“冠盖京华”、“京畿方圆”以今日的情形相论,不过几个闹市、几个街区,加之在当时交通、通讯极度不发达情况下,人们的距离感、格局、视野、事故的承受阈限与一日千里、飞天过海、讯息飞速的今天相比,都是极其有限的。当然,由于当时人们对火药威力的认识局限与吃惊的心理再加之声色谈资的群体嗜好,难免会在传播时有所夸张。

国人简单问题复杂化的思维倾向,将直白事情模糊化神秘化的热衷以及当时情况下基于政治、社会等的特殊情景与意识指向使这个事件在一种特殊意识态型里被添油加醋,被玄乎其玄,人人天马行空,人人以讹传讹以资谈资,以期自塑的神秘引发的效应满足一种特殊的心理欲望。无意之中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想象而妄顾理性与常理,以致此次事件竟成了“未解之迷”。但所有人似乎都没聚焦一个最简白的事实:这次爆炸发生的对象是一个库满仓实的中央火药厂!历史不可倒转去研究,用脑子冷静去审视,我们甚至能模拟出精确的数据,给出最真的答案。

剔除思维的主观嗜好之干扰,无论过去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客观的固理推导出可信的答案。写到这里,我不禁在想:作史,贵在述而不评,直而不避;作人,务必化性起伪,存理灭心。天下事,欲得其真,惟有用脑,切勿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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