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下

北方的农村，几乎家家有院子。从我记事起，院里就长着一棵枣树，算不得很大棵，但肯定是经历了一定岁月的老树。听父亲说，在他小的时候，这树就一直长在那里，这样看来，也算见证了全家的童年生活，当然，除了母亲。

如今，长久在城市生活，每次看到市场上的枣子，仍忍不住想起这棵枣树。即便现在，纵然老家已经盖起小高楼，但每次回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也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毕竟，我的童年记忆里，院子是被枣树、葡萄藤和母亲用砖头围起来的小花园装得满满的！毕竟，一棵在生命中存在了二十年的老树，给予了儿时的我太多乐趣和珍贵的回忆！依旧记得大学暑假回到家，略带责备的问我母亲为何枣树没了，没了必然是被砍了，但是仍然不甘心的想要听到家人的解释，以亲口证实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争议的事实。母亲随意的来了句，枣树老了，枯了就砍了啊。听完当场竟莫名想哭，幸亏眼泪没出来，否则要被家人嘲笑有毛病的了。

今天，突然想起这颗枣树和树下的种种回忆，心里又有种挥不去的思念。一个人去怀念一棵老去的树，大概只有懂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情感。现在，也大约只有写点东西才足以纪念。

说起小时候喜欢这这棵枣树的理由，绝非因为它承载了厚重的岁月。孩提时代，想法自然简单，除了吃就是玩。打枣子、荡秋千、爬树挂玉米是它带给我最难忘的回忆。这样看来，我们姐弟三人和一群小伙伴似乎把这枣树折腾得不轻。

关于枣树是何品种的问题，至今我也不知道，儿时的自己不求甚解，父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以后也不再问起，只觉得好吃好玩就足已。枣树似乎树干永远长不粗，当然也不怎么高，但是枝叶却很多，多到绿叶一长出来，整个院子里都会有一片葱郁的阴凉。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夏天院子里不会太热，遮阳效果很不错。但满院的枝叶有时也会让我恼火一把，毕竟，我不知道，对于喜欢在枣树下玩的孩子们，那停留在树上休息的鸟儿何时会泰然地降下一份大礼，那心情，也绝不是一般的酸爽。

每年夏天，枣树上总会挂满枣子，看着很是诱人。那时候天天就盼着枣子成熟，总是催问母亲，现在能吃了吗？现在能吃了吗？我看皮上都有红色了，可以吃了吧……凑巧的是，家乡的八月份总会有几场大雨，尤其在枣子快熟的时候，似乎总会有一场暴雨如约而至，然后就会有许多枣子随雨点而落。这时，我就知道，枣子虽然有点生涩，却到了可以煮着吃的程度。到雨水里捡了一大堆嚷着让母亲做饭时煮了，略微生涩的枣子放在篦子上一煮，甜度便增加了好几倍。

大雨过后要不了多久，枣子表皮向着阳光的一面就会泛紫抑或泛红，这也意味着枣子正式成熟了。枣子熟后，我们姐弟很喜欢搬个小板凳，用一根长竹竿打高处沐浴了阳光的枣子，虽然小时候不懂什么科学，但凭借从小摘吃各种果子的经验，直觉告诉我，阳光晒到的肯定是最甜的。七零八散的打落一地后，一起捡起来洗洗，便相当满足地跑进屋看动画片去了。

秋天一到，枣子没了，树叶也开始飘落，枣树尽显凄凉，现在想想光秃秃的场景挺惹人疼。可是，小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感物伤怀的情感，心里惦念的只是我们姐弟几个荡秋千的事。家里的院子是一半水泥地一半土地，而水泥地正上方，恰有一支横向生长的粗枝，这是绝好的荡秋千的选择，父亲把两根粗粗的麻绳往树上一绕，拴紧了以后，下面帮我们固定一个搓衣板，我们姐弟就会立马开启疯狂摇摆模式。这样的快乐时光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后来，我们渐渐长大，枣树瘦削的体格不再经得起折腾，父亲便不再允许我们荡秋千，否则，枣树迟早被我们折腾死。就这样我们姐弟荡秋千的回忆也就全停留在了这棵已逝的枣树上。

玉米熟的季节，大量的玉米被掰回家。晚上，黑白电视机往院子里一搬，全家便开始坐在枣树下剥玉米打玉米结。去穗打结后的玉米，白天需要挂到枣树上去晒，这时候，我和弟弟会主动要求坐到树上挂玉米，不是勤快，就是觉得好玩。枣树不是很高，父亲也不阻止，让我们踩着梯子爬到树叉处稳稳地坐下去，然后给我们递打好结的玉米，树枝上挂满了黄灿灿的玉米，从下面看上去特别好看。可惜儿时没手机、没相机，很多美好的瞬间和场景没得记录，现实中没了就是没了，唯有心中，还记着那片景，不愿轻易抹去。

依稀记得，院子里旧的水泥地上原本是有一片枣叶的印记的，也是唯一可以证明枣树在这里扎根过的物件。然而后面院里的这片水泥地也彻底被改造，关于这棵枣树的所有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不会忘记，我家曾有个院子，院里从前有棵枣树。那树上，结满了枣子，那树下，有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