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校园里漫步,匆匆吃过早餐,从食堂缓步走向办公楼,迷蒙的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嘹丽的雁鸣,你便会情不自禁地抬头望一望,几只大雁凌空飞舞,它们穿云破雾而来。这似乎是南归雁阵先遣队的侦察兵,似乎正在探查路径,此后用不了几天,排列成人字形队伍的雁阵就将飞过校园。季节的迁徙,总是引起心中些许的惆怅。
走在林荫道上,落叶缤纷,你踩踏着枯干的梧桐叶,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心中响起一支歌,低缓而忧郁的旋律,醉人心魂。
学生们三五成群走在你身旁,脚步匆匆,说说笑笑,赶往教室去上课。你猜想,他们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校园的美景。但你听到一位学生说:“留着这些落叶多好啊!”而环卫工却正在风中奋力挥动大扫把,默默打扫着路旁堆积的落叶,而后再装进黑得格外显眼的大塑料袋里,用三轮车运走。
这是秋冬转换季节,时令已是初冬,清晨的气温有时会降到零度,许多学生穿上了轻薄的防寒服。五彩斑斓的树叶在风中恣意飞舞,处处可见高秋的美景。无疑,秋天已经过去了,冬天即将来临。如果说雪是冬天的标志,那么真正的冬天还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气候变化无常,近年常常出现“暖冬”现象,即使在北方的这座滨海城市里,下雪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少,而且一年比一年来得迟。
你眷恋着金秋的美景,也憧憬着隆冬的雪花。季节就这样悄然转换,不知不觉间把你从秋天带进了冬天。
暮秋初冬好时节,清寂、恬淡、沉静,校园的景色正适宜你的心情。僧不三宿于桑下者,缘于情也。而你,却在校园里生活了十三年,情不情,草木皆有情,更何况人呢!校园的四季风景之中,此时诗意最浓,恰似壮年情怀。一枝一叶总关情,校园风景不只是花草树木,而是融化为你生命的风景,呈现出绚丽的色泽和深远的意境。
往事如烟似梦,十三年的时间不算很长,驻足回眸,那些长长的日子消失于岁月的风烟中,失去了似乎也并不觉得惋惜,只是难免心中还有一丝眷恋。
十三年,一个宁馨儿会在爱的阳光照耀下,长成一位英俊少年或是婀娜少女。而你呢?十三年不过是一段时间的跨度,生命历程中的一段奇特历程。校园里安静的生活,犹如平静的湖水,风吹微波,荡漾涟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学期接连一个学期,期间是二十六个闲散的寒暑假。读书,工作,校园里还有什么呢?或许有很多很多,但在你看来无非是许许多多的老师和学生,其它没有给你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对,给你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些熟悉的认识的或者不熟悉不认识的老师与学生。
生活在十三年间发生了许多变化,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变的,也许只是容貌,但心中的想法也会随之发生许多变化。
晨起理妆,揽镜自照,不禁大惊失色!汝是何人?你是否认识你自己?你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活来活去,活了半辈子,怎么活成了别人的样子?为什么活成自己是这样难啊!那位活泼的男孩、懵懂的少年、英俊的青年、窘迫的中年去哪儿了?十三年经历了一次灵魂的脱变,变成了沉稳的壮年。
我还是我,我犹昔人,昔人非我,我已非我。
校园里的爱晚湖景致发生了许多变化。因为你几乎每天在湖畔漫步,在不同的季节里,细心观察着湖边草木的季相变化。湖中茂密的芦苇消失了,长出了大片的荷花,引得行人驻足观赏。每年的这个时节,三五只野鸭子准时出现在湖面上,戏水追逐,停留几日,然后悄无声息地飞走了。它们的翅膀是那么短,你总是替它们担心,它们能够飞抵温暖而遥远的南国吗?
野鸭子年年来,今年飞来的还是去年来过的那几只吗?这个猜想令你着迷,你想了很久,也没有得出结论。
塞北,寒风,骏马。在暮秋初冬微凉的气息中,你常常想起故乡的那匹枣红色的退役军马。不知它何时退役的,也不知它何以来到了那个僻静的小村庄。它骨相非凡,膘肥体壮,两只耳朵总是支棱起来,跑起来能卷起一阵旋风。不知它是否上过战场,但退役之后却成为了耕地的牲畜。退役就是一种命运的安排,除非它战死沙场,否则到了一定的年龄只能面临这样的结局。
诗人说,骏马向往着牧场,却安逸地躺卧在马厩中。
那么,又是什么样的命运让你来到了学校呢?必然中的偶然,偶然之中包含的必然,阴差阳错就会造成一个机遇,让偶然成为必然。恰如移植一棵树,你被横向移植过来,安置在偌大校园的一个僻静角落里。十三年了,这棵树茂密生长,根深叶茂,看上去就像是一直在校园里生长,谁也想不到它是移植过来的。
心理学家却说,人们误以为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其实是你自己的潜意识在暗中发挥着作用。
你喜爱美利坚大陆上流传的一首乡村歌曲——“我是我命运的主宰”,歌词听上去充满自信和任性,但你确信这是一个宣言。
近日,你常常琢磨那位逝去的岛国诗人留下的那句诗——与命运拔河。是啊,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跟命运拔河,但可惜没有一位胜利者。拔河就是对决,就是决战的姿态,就是坚持自己心中的意志。拔河就是对抗,主动出击,变被动为主动,拒绝随波逐流,拒绝沦落风尘,拒绝庸俗、狡诈、罪恶、自私、偏执等等假丑恶的东西,追求真善美,向上一齐涤。即使失败了,也在所不惜,虽败犹荣。
这似乎是强者的逻辑,但生命的意义不仅仅是做一位强者,最终还是要求得和解。人与大自然的和解,个体生命与社会群体的和解,灵魂与肉体的和解,自我心灵的和解。和解就是解脱,唯有解脱才能超脱,生命由内到外获得自由的境界。
日月轮回,光阴如梭,季节的转换平缓地进行,有时不注意甚至察觉不到,譬如现在的秋冬接替,只是风越来越凉,树枝上的叶子也越来越少,直至某一天的清晨或是在你的睡梦中,细密的雪花悄然飘落下来,这时人们才会惊喜地欢呼:“哦,冬天来了!”
夏天来了,才知春天多么美好;秋天到了,才觉得闷热的夏天其实过得也很快;冬天来了,猛发现秋天的时光是那么珍贵。得到的不知珍惜,失去后必定惋惜。生命的河流静静流淌,在岁月的风浪中幻化为一条小鱼,随波逐流,顺流而下,游向远方。
远方有多远?远方在何方?
远方的地平线似乎遥不可及,当你到达一个目的地的时候,地平线又会遁向更远的地方。为了梦想前行,而梦想总是隐藏在遥远的远方。欲望的火焰熊熊燃烧,诱惑你追逐光与热,甚至陶醉于光与热造成的假象。你对谎言信以为真,难免被欺骗。有时却是自欺,天真地期望谎言有朝一日变成诺言。自欺就是缘木求鱼,除非梦境,鱼干挂在树上,梦醒时分,早餐桌上摆放着一盘鱼子酱。十三年,漫长而短暂,充实而单调,热闹又寂寞,不曾放弃梦想,日夜忍受着欲望之火炙烤灵魂,无非是心存幻想,等待命运转机,但最终还是逃不出魔咒,蜕变为那位守株待兔的农夫。时间是抓不住的野兔子,一只又一只,疾速从你身旁跑走了,你伸出双手抓到的只是兔子的影子,留在手心的只是悲愤的叹息。这样又到了第十四个冬天,一切的一切都是风,然后是风中飞舞的叶子,最后归于泥土。
远方仍在远方,遥远的地平线依然呈现着诱人的彩霞。
放下你获得的荣光与耻辱吧,如释重负,轻松上路,把每一次抵达的终点都当作起点,重新站在起跑线上,向着梦想,再次出发。
无论生活在何处,生活总是呈现荒谬,让人自觉不自觉地扮演着荒诞剧中的某个小角色,甚至是充满了戏谑意味的丑角。别人觉得你可笑,你却感到了一丝可悲。不是你想成为什么样子,而是生活让你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某种模样。人是环境的产物,变色龙就是主动适应环境,以至于成为让人们嘲笑的角色。十三年的时间不算短,尽管你很努力,但未能成为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
天气越来越冷,近几天夜间的气温降到了零度,又该下雪了吧?
雪夜友朋饮高楼,你期待着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