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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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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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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犹记二米饭


连队食堂做的二米饭,是由大米和小米掺和在一起蒸熟的,黄白相间,看上去感觉似乎很香甜,其实都是陈米,没有油性,吃起来并不美。

近日读苏轼写的黄州杂记,有一则《二红饭》,庶几与此类似,不过他那里只是用两种糙米做成。

四十年前,我们新兵连在邯郸武安大山深处的张粟山兵营,那里是师直属队通信营的驻地,新兵连前期集中在无线连集训,所以在无线连食堂就餐。后期搬到了架线连闲置的空房子里,但仍然在无线连食堂就餐。宿舍在半山腰,走下长长的山坡,穿过每日训练的大操场,就到达食堂了。从宿舍列队步行到食堂,大约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途中唱军歌,歌声嘹亮,响彻山谷。经过一天的军事训练,战友们都已疲惫不堪,唱歌可以提高士气,又能调整到步伐一致,尽管每个人都是饥肠辘辘,但只要唱起队列歌曲,立刻抬头挺胸,神气十足,充满了精神劲头。走到食堂门前,连长训话,还要再唱一首歌,才能解散队伍进饭堂。有时候歌声唱得不响,指导员就让值班排长再指挥唱上一首或者三首带劲儿的军歌。这时炊事班已经把饭菜从操作间端到了食堂里,从食堂门口飘过来阵阵诱人馋涎的饭菜香味,真是吊足了胃口。没办法,那就使劲唱吧。歌声停止,一哄而散,纷纷挤进食堂,奔向碗橱,拿出自己的碗筷,赶紧去排队打菜盛饭。饥不择食嘛,只有在肚子饿透了的情况下,吃什么都香啊!

饭后,自行离开,返回宿舍。途中,老兵们哼着解放军进行曲的调子,歌词却改成“同志们整齐的步伐走向连队的食堂,同志们吃包子从来不嫌它肉多,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奔向我们心爱的食堂。”

新兵们听到之后都偷着乐,但谁也不敢跟着哼唱一句。

营部、报务训练队、无线连和架线连,四个食堂挨在一起。架线连伙食最好,因为他们连队经常外出搞国防通信线路施工,伙食补贴多,连队隔三差五就吃肉包子,有时营长也端着饭碗去架线连蹭饭。报务训练队都是新兵学员,伙食从来就没有吃好过。营部只有十几个人,伙食没法搞好。无线连的伙食应当是最差的了,主要是连队干部抓的不紧,所以炊事班不用心,做成什么样都行。每当架线连改善伙食的时候,无线连的一些老兵就拿着饭碗去架线连食堂后面的烧火间,通过同乡战友讨要包子。

我们新兵到达连队的第一顿饭是凌晨二三点吃的,食堂里冷得像冰窟窿,炊事班长抬出来一只硕大的行军锅,放到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大半锅的煮面条,半生不熟,散发着浓郁的焦糊气味。冬天的炒菜就两样,一是胡萝卜,二是大白菜。胡萝卜切成大块,稍微细一点的都切成了小段,而大白菜就胡乱切几刀,既不是丝,也不是块,简直不成什么形状。有时用酱油干炒,有时放入一些肉末,赶上过节连队杀猪的时候,改善一下伙食,胡萝卜和白菜里就有许多肥腻的肉片。

连队每周只吃三顿馒头和一顿包子,其他就是发糕和二米饭了。

如果是现在的大米和小米,做出来的二米饭肯定香甜可口,而那时部队吃的是战备粮,都是在军用粮库里存放了五年的粮食,吃陈粮,存新粮,备战备荒。米早已失去了油性,吃起来味同嚼蜡,并且米里面还掺杂着总也拣不干净的砂粒。

炊事班长为了改善二米饭的口感,也真是动了一些脑筋。发糕用玉米面制作,和面的时候都要在里面放入糖精,放少了甜,放多了苦,关键是掌握量,要做到恰到好处,全靠炊事班长的口感。大家不是都不爱吃二米饭吗,放进一些糖精怎么样,不就香甜可口了吗? 次日,一试不爽,二米饭果然比原来的好吃了!

我们连队这位四川籍的炊事班长,娶了一位女兵,为了入党,主动要求去炊事班工作,起早贪黑,任劳任怨,服役七年才如愿以偿,高高兴兴地退伍了。欧,早已忘了老班长的名字。是不是叫欧吉华?

当年的军用战备粮库在邯郸滏阳大街最南端,我曾多次跟随连队司务长出差去拉粮食,乘坐大卡车从张粟山兵营穿过逶迤起伏的太行山腹地,来到繁花如梦的邯郸,几个战士从军用粮库里扛出一袋袋的粮食,装到卡车上,然后再返回军营,这通常需要一天的时间。坐在堆满米面的卡车上,颠簸也是一种享受,尽情观赏途中的山野景色。

河北河南两省交界处有一条漳河,漳河农场是我们部队的农场,面积有几万亩,每个团轮流担负一年的农业生产任务,主要是种水稻和小麦。秋后,连队去农场拉稻谷,连长和农场助理员是同乡战友,我们受到热情接待,午餐能吃到新鲜的大米饭和几道热菜。那位农场助理员后来当上了坦克旅旅长,退役之后担任邯郸市财政局长。

饭后,坐在堆满稻谷麻袋包的大卡车上,颠簸四五个小时,黄昏才能回到我们兵营驻地。稻谷拉回连队后,天气晴好的时候在训练场上摊开晾晒,不断翻弄,连续晾晒几天,直到干透了再收起来。我曾在午间休息的时候,独自坐在训练场的山崖下看护晾晒的稻谷,驱赶成群结队飞来啄食的山雀。

连队食堂的主副食库房后面有一间神秘的房子,很长时间里一直锁着门,也没见人打开过,现在才知道了底细,原来里面放着一台稻谷脱粒机。

秋后的天气还有些闷热,各班选派,三人一组,轮流进入那间神秘的房间,给稻谷脱粒。战友们穿上雨衣,戴上帽子和口罩,在机器轰鸣声中操作,将一袋袋稻谷倒入脱粒机上部的漏斗,洁白晶莹的米粒流入下部的出口,自动装进米袋子。在加工稻米的过程中,满屋子稻壳粉尘飞扬,两个人对面也看不清,尤其是稻谷壳的粉末,钻入鼻孔,立即让人打喷嚏。如果从衣领口钻进身体里,刺痒难熬,工作结束后,立刻脱掉雨衣和衣服,冲个冷水澡。

当天晚餐,战友们吃到了新鲜的稻米,还没等菜上来,有人已经吃下了一碗米饭,真香啊!

这样清香的大米饭吃不了一个月,还得吃那难于下咽的二米饭。

北方的馒头,南方的米饭。那时连队的午饭基本上都是二米饭,北方兵爱吃馒头,炊事员抬出蒸屉的时候,一群北方兵便一拥而上,争抢早餐剩余的十几个馒头,因为是蒸熟米饭后放上去熥热的,上面沾满了米粒。

周日休整,晚餐必定是肉包子,一般都是猪肉白菜馅,各班轮流帮厨,帮助炊事班剁白菜馅,十几人一起包包子,一锅蒸八屉。炊事班长跟副连长抱怨说,蒸多少也不够吃啊,那个矮个子的三班副一个人就吃了二十多个呢!副连长说,你做的包子太好吃了啊,我都吃了七八个呢!

连队食堂的包子个大馅多,一个就顶得上三四个杭州小笼包,我记得连队吃二十多个的不只是三班副一个,肯定还有比他饭量大的。

冬天,连队所在的山谷里寒风凛冽,晚上还要爬到半山坡上的弹药库去站岗,饥寒交迫,一个半小时非常难熬,感觉时间都停滞了,急盼着下一班来换岗。终于熬到了换岗时刻,被山巅吹下来的寒风裹挟着,一路小跑回到宿舍,顿时被走廊里四处弥漫的炉火热气与包子气息陶醉了。那是晚餐时从食堂悄悄带回来的两个肉包子,上岗前放在火炉上慢慢烤着,下岗回来后就变成了美味夜宵。后来再去新疆旅行的时候,每当吃到外焦里嫩的烤包子,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多年前在太行山军营里吃的那两枚圆鼓鼓的肉包子。

包子好吃,但不可能天天吃啊,每天午餐还得吃那黄白相间的二米饭。时隔四十年,味蕾的记忆似乎也改变了,再想起在军营里吃的二米饭的时候,倒是感到了一丝香甜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我期待着战友们聚会,大家再吃一顿当年的那种二米饭,每个人的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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