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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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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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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在何方


你离开故乡已经四十二年,你已经在异乡的城中定居三十八年,但你仍然怀念故乡的童年,同时也眷恋着城市丰富多彩的生活。

父母早已离开人世,故乡似乎在你心中失去了固有的意义。每当秋风吹来,又会惹起浓郁的乡思,你毅然踏上了漫漫归乡路,故乡依旧是令你魂牵梦绕的桃花源,冀中平原腹地的那座小村庄就是你心神向往的耶路撒冷,你明知那只是一座乌托邦,但你仍旧会满怀赤子之心回到她的怀抱,寻找心灵的慰藉。

在那片富饶肥沃的土地上,还有你的许许多多亲人,浓浓的亲情温暖着你的心,让你在城中变得冷漠的情感顿时温热起来。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们还在,父老乡亲们都在,大地上的亲情仍在,这就值得你在深秋丰收时节回到故乡,探望亲人,观赏秋收的喜人景象。

四十年间,故乡发出了很大的变化,但仍有许多东西似乎丝毫也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譬如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节奏,依旧是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

白池村,它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好像是几百年也没有挪动一步。五十年前,它站在旧县城的西面,四十年后它便站在了新县城的西北侧,如今县城新区西移,它就站在了县城新区的北面。京九铁路掠过县城的边缘,正好将白池村隔离在县城之外,只给它在铁道下面留下一条幽深的涵洞,乡亲们便每日从这个洞中钻来钻去到县城办事。好在后来又建设经济开发区,两条环城公路又将白池村搂进了县城的怀抱。开发区没有热闹几年工夫,经济发展没有搞起来,反倒是房地产业红红火火迅速发展起来了。

白池村西面是占地千亩的开发区,那里曾经是白池村的麦田、棉田、玉米地、菜园、果园和瓜园,田园诗的景致早已被高楼大厦所代替,开发区招商引资吸引来的十余家企业接连倒闭,昔日的良田沃土转让给房地产开发商,仿佛一夜之间就从那片土地里冒出来几十栋住宅楼,它就像从前河套果园里雨后林中草地上冒出的一片白蘑菇,带给乡亲们一阵惊喜。

在开发商的利益诱惑、县乡政府的极力撮合和村干部的好言劝说下,乡亲们终于卖掉了祖祖辈辈辛勤耕耘的千亩良田,连同春天开花的果园、盛夏金黄的麦田、深秋茂密的青纱帐,统统以低廉的价格出售。据说当年卖掉几十亩耕地得到的钱,只够买到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米的楼房。

生活的河流滚滚向前,你休想再回到从前。

你总想回到从前,回到梦魂牵绕的童年时光,尽管那只是一些贫困而苦涩的日子,但时间这位魔法师却用一只生锈的铁筛子,把苦涩的记忆全部筛掉了,人的大脑只保留愉快的回忆,并且是零碎的。

你每一次回到白池村,无非是要寻找童年的景象。谁曾想到,这座小村庄竟然在这四十年间发生了如此神奇的变化!浪子归来,旧貌换新颜,顿感喜悦而又惶惑。可喜的是,村街村貌焕然一新,家家住上了新房,水电气暖一应俱全,越过温饱线,急速奔小康,正在实现祖祖辈辈渴望的富裕梦。而令你惶惑的是,童年的情景难觅踪影,村中叔伯辈的老人们都已逝去,村口的大树全部消失,村街上没有一处空地,就连从前村头的池塘也已被人填平,盖上了新房子。

 

向西,向西,向西有一片玉米地。

村庄的清晨显得格外安静。村口修建了小学新校舍和公园,林荫道上有一位跛者摇晃着身体,艰难行走,他是一位脑栓塞患者,正在进行康复活动。

越过第一条环城路,几十栋高层住宅楼迎面而立,高耸云天。一处住宅小区的铁门上贴着大红喜字,一位苍颜华发的老人斜腿站在门外,默默注视着几栋并排而立的高楼出神,他在想什么呢?

越过第二条环城路,一座六层办公楼伫立在路旁,这是新建成的县公安局,不知为何搬迁到远离县城而如此偏僻的地方。

清晨走出村庄,悠然漫步向西行,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但还见不到庄稼地。有小片的红薯地和白山药,绿莹莹的秧叶斑斓悦目,显示着深秋时节的浓重色泽。白色塑料覆盖的温室大棚鳞次栉比,葡萄早已采摘完毕,仍有人在大棚里忙碌着,松土、施肥、打枝,做着果树越冬的准备工作。如今耕地日渐减少,要在有限的耕地上获得更多的收益,只能建设温室大棚,走绿色农业发展之路。

朝阳在白池村上空升起,成群结队的妇女骑着电动车,在开发区笔直而宽敞的大道上行驶,追逐深秋时节凉爽的风,飞快驶向远离村庄的食品厂。工厂大门敞开着,她们并不减速,就像速度滑冰运动员一样,娴熟地驾驶着电动车,飞奔进厂区,她们急忙在车间门口更换工作服,打卡,匆匆走进车间,每天完成十余个小时的工作。她们手中加工出来的各色食品,发送到全国各地的超市食品店零食摊,成为青少年喜爱的美食。

食品厂大门外站立着两位中年妇女,身倚着电动车悠闲谈话,也许是在等候自己班组的工友。

门卫悠闲地坐在警卫室里,拿着手机,目不转睛地观看,面露微笑,不知他看到了多么有趣的视频,他是全厂最轻松快乐的人,既省心又省力。

白池村失去了土地,许多人收到了每月一百多块钱的失地补偿金,他们通常在没有过多奢望及过高消费的情况下,一二百元钱,就能维持他们在村子里的温饱生活,最起码不至于挨饿。而对于村里的年轻人来讲,他们从不把几百块钱放在眼里,他们也不在乎本该属于他们继承土地承包权的那几亩耕地,因为他们早已不满足于从土里刨食,他们不会满足于风吹日晒的粮食生产带来的微薄收入,他们正当年轻,他们固然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没有资本,但他们拥有青春、力量和朝气,这就是农村青年的人生资本。村里的小伙子们用心经营仅余的一亩三分地,建起温室大棚,不种庄稼,栽培果蔬,细心打理,一年就能获得一二十万元的可观收入,三五年下来,就攒够了钱,在村西的住宅小区里买上一套楼房。也有人离开村庄,到外面世界闯荡一番,同样获得了丰厚的收入,几年后归来,在村子里盖起了新房子。

跟远离县城的乡下相比,白池村得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年轻人很容易在县城或是开发区的工厂里找到一份工作,每个月就能获得一笔钱。有的在县城开饭店做买卖,还有的经营建材、招揽生意。即使是没有多少资本的人,也能把自家院子里栽种的瓜菜送到火车站前广场上出售,换取几个零花钱。那些年老体弱的老汉,也能托人找到一份当保安的差事,到开发区工厂里担任门卫。

这就是白池村所处的位置显示的独特优势,靠县城近,就有许多好处,让远乡的人们羡慕不已,就有人家拜托媒婆给自家闺女提亲,争相嫁入白池村,此后过上了好日子,也算是找到了好婆家。

这时,食品厂大门外的两位女工已进入厂区,门卫关闭大门,顿时从高大的食品车间里传出机器的轰鸣声,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品的阵阵清香,在空旷而萧瑟的田野上飘荡。

 

你离开食品厂,照直向西行,直到越过了第三条环城公路,才发现了一大片庄稼地。你欣喜万分,兴奋不已,急忙跑进了田地里,深深地吸一口深秋田野散发的浓郁气息,滋润心肺!

你想起许多年前,那时你还是一位十八岁的小伙子,也是这样的秋收时节,在陪同父亲和姐姐收割了全部秋庄稼之后,在一个寂静的清晨,背起行囊悄然离开了白池村,赶到县武装部大门前集合,乘坐汽车离开故乡,远赴太行山腹地的军营,踏上了青春的旅程。

一片玉米地弥漫着雾气,有一半已经收割完毕,空荡荡的田地,地上散落着枯干的叶子,还有青黄相间的秋草,好一派暮秋气象!另有一半,仍站立着枯黄的玉米秸秆,纵横排列,高低错落,犹如从战场上撤退下来的一群伤兵,在风中窃窃私语。玉米棒子早已摘掉了,空余的叶片在风中呼啦作响,秋天的韵律低缓回响。收获之后的田野,就像一位产妇惘然坐在产床上,俯首凝视着上帝送给她的宁馨儿。

临近的一块地已经翻耕了,深棕色的红壤土裸呈在阳光下,细碎的土块泛起波浪,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几只小鸟在畦垄间跳跃,追逐觅食,恣意享受着天赐的美食。两位农人在地亩的尽头劳作,雾中朦胧的身影,恍如活动在梦境之中。此情此景,令你想起童年往事,仿佛时光倒流,站在地平线上的劳动者换成了你的父兄,而你竞如置身于诗画意境中的桃花源。

这个地方距离白池村已经很远了,你感觉自己是进入了邻村田庄的地界。眺望远方,目光穿过枝叶萧瑟的秋树,约略可见一座小小的村庄,白墙红屋顶,隐约绿树白雾中。那应当就是距离并不遥远的田庄村。

村西紧挨着大广高速,汽车呼啸而过,日夜喧嚣,而村北却是辽阔的原野,收获之后的田野坦坦荡荡,唯有野草任凭秋风吹得枯黄,无根的风滚草随风翻滚,给暮秋景致增添些许的苍凉与寂寞。

路旁的草丛中已有露水,走进去就会打湿裤腿,惊起几只蚂蚱,奋力跳跃。这个时节,林中会有野兔子出没,它们甚至潜藏在采摘之后的棉花柴地里,每到有人走进时,一只野兔就会猛然从你脚下窜出去,猛不防的倒是把人吓一跳。等你醒过神来,野兔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多年禁猎,村民手中没有猎枪,以致于这几年野生动物越来越多,据说河套里的杨树林中时常可以遇到羽毛鲜丽的野鸡野鸭。

站在田垄上,一任凉爽的秋风拂面,让人心情愉快。你惊喜地看到一小片红高粱,它是又高又细的高杆红高粱,叶子纷披穗子红,随风摇曳,姿态万千,动人心魂。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这种本地品种的红高粱了,当地很少栽种。从前,它在家乡的用途十分广泛,两米多长的秸秆用来编席子,可以铺炕席,也能吊在屋梁上存放食物,又能在盖新房的时候铺架屋顶,还能用它编制盛粮食的筐篮。此外,秸秆顶端的梃子能穿成盖帘,用来摆放饺子。春节的时候,用梃子扎结风车,顽童们高举手上,在寒风中奔跑,五彩艳丽的风车发出醉人心魂的韵律。

站在故乡的大地上,每到想到童年情景,你的心就会陶醉。

你定睛观赏着红高粱,欣赏暮秋的清丽美景。目光越过红高粱,远方是几栋高楼,突兀矗立在空旷的原野之上。高楼的北面靠近滹沱河大堤,河套里有十几个村庄几百户人家,近年来夏天常常洪水漫灌河滩,秋粮绝收,果树也都遭到涝灾,损失很大。政府号召河套里的乡亲们搬迁,安居高楼,永绝水患,无奈故土难离,谁也不愿搬家,大楼早就盖好了,却空空荡荡闲置了好几年。

洪灾过后,河套里的人们依旧在河滩上栽果树、种庄稼,恢复生产劳动,继续他们安居乐业的乡村生活。

在这远离城镇的滹沱河畔,那几栋高楼仅仅是原野上的一角风景,演绎着一个荒谬而离奇的故事。

 

你走进田庄,村街上静悄悄的,院门关闭,人们似乎还没有起床,也许是早就出门做工去了。

街边一丛月季花,仍有几朵鲜红的花朵绽放在寒风中,雪白的墙壁上画着一簇簇盛开的腊梅花。村街上空挂满了红灯笼和彩色饰带,呈现着喜庆的气氛。向前走,你才发现一户人家的院门粘贴着大红喜字,应是昨日刚刚举办了一场热闹的乡村婚礼,门前堆放着盛放烟酒的空纸箱,散布于大门外空地上,一对新人的婚纱摄影弃置在街边的冬青树丛。

一辆汽车从旁边的小巷里驶出来,缓缓从你身旁驶过,很快就驶出了村庄,消失于渐渐飘散开来的晨雾中。

白池与田庄,两个村庄之间有许多人家联姻做亲戚。你想起邻居王彪叔家的二女儿王捷,她就嫁到了田庄,如今当是七十多岁的年纪了。

田庄村东南角有一座六层高的大楼,也是一座食品加工厂,规模比公安局旁的那个食品厂还要大。村南有一座冷库,存放县城周围村庄采摘的新鲜葡萄。当你离开田庄原路返回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童年小伙伴赵如山,他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正在急忙奔向冷库。如山多年驾车跑长途运输,如今年龄大了,就在冷库里找到一份轻松活儿。

县城新区已经延展到了田庄的南面,那里正在兴建几处大规模的房地产项目,县政府出资修建了占地几百亩的诗经文化广场及饶邑古城商业街。夜晚来临,村里的年轻人就会结伴到广场上游玩,孩子们也喜爱那里的游乐设施,并且可以吃到许多可口的美食。

在你童年心中觉得非常遥远的田庄,其实离得很近。如今,它不但缩短了跟白池村的距离,并且更加靠近县城。

 

父母去世后,故居无人居住,没有几年工夫,房子就坍塌了,仅仅剩下一堵北墙,承载着许多美好回忆的老房子,就这样无可奈何地泯灭于岁月风烟之中。多年来,尽管故居只剩下一座废墟,但每当回到故乡,你总要站在废墟旁,抚今追昔,发一番感慨,半截老墙成了你灵魂深处的哭墙,来此追念往昔的美好时光。

三哥退休后,返乡定居,拆掉废墙,修建新房子,顿时焕然一新。

你从田庄回到白池村,走进三哥新建的院子,五岁的小孙子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几十辆塑料玩具车,把一堆沙子布满了半座院子。你站在屋檐下观赏顽童的嬉戏,那仿佛就是童年的你,浮动着你的身影。世事轮回,周而复始。

新房建成后,又修好了院门和围墙,只是院子里还没有进行规划,仍是一片空闲的土地,应当栽种一些瓜果蔬菜,小院子就会呈现无限生机。因为哥嫂不常回乡居住,城乡之间两头跑,加之三哥近来常常住院治病,无暇顾及打理。只是在东窗下,春天随意栽种了几棵丝瓜,瓜架子上挂着几条粗大的丝瓜,只好留作明年的种子。三哥顺手掐下来四五条还算嫩的丝瓜,供午餐食用。

三哥并不打算在院子里养花种菜栽果树,缘于有闲心却没有闲工夫,再说回乡居住的时间并不太多,的确无心伺候这些植物。

三哥饭后就去左邻右舍串门,从这家拎回来两个倭瓜,从那家提回来一兜子花生,门前还摆放着半袋子红薯,窗台下堆着一堆麻绳菜。他高兴地说:“不用种菜,老乡们给我的就吃不完,等过几天回城去的时候,都要捎回去呢!”

 

回乡定居,是否适合养老呢?美好的愿望,总是跟现实存在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尽管这里是你的故乡,但当你阔别多年返回故乡时,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你只有细心体会,才能捕捉到一些只可意会而又不可言传的感觉。

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故乡的亲人们都会以你为荣。你回到故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最纯朴的愿望当然是寻觅亲情,报答恩情,联络感情。假若是落魄而归的浪子,是否愧对父老乡亲对你的亲切期望呢?或许,你犹如一只在城市丛林里受伤的兽,无路可逃,唯有回到故乡,躲进河畔的树林子里舔舐自己的伤口,但你很快就发现,故乡并不接受伤兵,于是又仓皇离去,回到荒诞不经的城市里,带着未愈合的伤口继续搏斗。当你陷入人生困境的时候,谁也帮不了你,唯有自立自强才能拯救自己的命运。那时,故乡只是一个精神的乌托邦,它唯一能够慷慨给予你的,只能是一份心灵慰藉。

在异乡,令你魂牵梦绕的,是童年的故乡景致,盛夏金黄的麦田和深秋茂密的青纱帐,以及散布在村庄与滹沱河之间广阔田野上的菜园、瓜园和果园。我们置身于一个急骤变化的时代,白池村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旧貌换新颜,村庄呈现出崭新面貌,水电气入户给乡亲们带来了便利的新生活,乡村振兴让人们实现了富裕梦。但归来的燕子总是在寻觅昔日的旧巢,童年难觅,往事如梦,每一次的回乡之行,喜悦之余,心底总是泛起淡淡的忧伤。那就把归乡当做一次旅行吧,童年的故乡情景消失于岁月的风烟,直把故乡当他乡,在这种陌生化的身心体验中,超脱情感的纠结,重新定义游子与故乡的关系,再次寻找故乡蕴含的本来意义。

无论对于故乡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不要给予太多的奢望,唯有如此才能让游子心中释然,郁结心底的浓浓乡愁才会涣然冰释。故乡是游子心灵之泉的发源地,要让清澈的泉水淙淙流淌,不要因感伤岁月的流逝而凝结成冰块。

 

白池村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村庄的大致轮廓没有太大变化。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新房子,许多年轻人都离开了村庄,住进了村西新建的楼房,留在村中的基本上是老年人。他们说,住楼房不自在,还是咱农家院住着舒坦,晚上睡得踏实。

东邻炳臣,学习兽医专业,毕业后在县法院担任法医。儿女已婚,都在城中居住。近年退休,他在村南要了一块宅基地,盖上新房,回村定居。老宅子荒废多年,门窗破败,满园杂草,他也不打理,就这样保留下去。

西邻的两位老人过世后,儿子铁雷便将院子用铁皮围挡起来,任由它荒废,老屋早已是破败不堪。

后邻是一位老光棍,年轻的时候担任村里的电工,如今守着老屋子独自过活。他享受着“五保户”待遇,还吃着低保,不愁吃喝,无忧无虑。

住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留守村庄的都是老人,未免缺少一些生气。三哥回乡定居,他又爱跟乡亲们走动,把左邻右舍都带动着热闹起来。

乡村的夜晚来得早,吃过晚饭,来了两位童年小伙伴,坐在堂屋沙发上漫谈,说着说着,窗外的天色就黑了。

一轮明月,楚楚挂在茫茫夜空,似乎猜到了你的心事。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时隔四十二年,躺在故居旧址新建的房间里,辗转难眠,思绪万千。今昔之慨,重温旧梦,人生如梦,今夜应该做一个苦涩而甜蜜的梦吧,一梦回到昔日的童年。

醒来不知身是客,竟然一夜无梦。

 

二哥二嫂还住在多年前盖的旧房子里,脱贫攻坚的时候,经扶贫工作队协调,村里为他们更换了塑钢门窗,屋顶安装了装饰性的彩钢瓦,让这两间旧房不再显得破烂,起码是消除了“视觉贫困”,没有给白池村“脱贫摘帽”拖后腿。

大儿子翻盖新房的时候,要扩大宅地基,以便建成一排五间房,于是拆除了父母居住的一间半房子,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一间卧室和半间屋的厨房。儿子也曾跟父母商量,让他们拿出卖地所得的三万元钱,一起翻盖成新房。那时二哥已患上了脑血栓,常年靠吃药顶着,后来又摔断了大腿,如果把钱给儿子盖新房,以后就没有钱治病吃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实在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还是治病重要,哪管什么新房旧房,能住着遮风挡雨就行了。

二哥是种菜的高手,他种出来的应季蔬菜鲜美可口,二嫂每日黄昏骑着三轮车拉到火车站前小广场出售,所得收入仅够维持二人的日常生活开销。无奈二哥患病后坐上了轮椅,再也不能下地种菜,全靠二嫂一人家里家外日夜忙碌,还要照顾二哥的生活起居。

二哥每天推着轮椅出门,端坐在村口丁字街,汽车呼啸而过,扬起阵阵烟尘,他也不在意,并且每天都有几位年老多病的人赶来聊天,悠闲地打发着乡村的闲散日月。二哥喜欢在村街上坐着,这样可以见到许多熟悉的村里人出出进进,人们通常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如果待在自家院子里,那就见不到人了。

 

儿子儿媳每天忙着外出打工挣钱,早出晚归,无暇顾及父母。小儿子经营自家的温室大棚,全身心投入温室栽培。两个孙子都在外地,一个在保定的汽车厂上班,另一个正在邯郸的大学里读书。年轻人向往城市生活,他们不再留恋乡村,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要在城市里安家定居。

儿孙知书达理就好,不要再期望“耕读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的家风流传下去,假如子侄辈没有出息,就不要再对他们寄予厚望。

一代又一代的热血青年,怀揣着梦想逃离故乡,奔向远方的城市,但这里是他们生命的港湾,命运的白帆船迟早要返回。少小离家老大回,故乡在远方静静地等候着你。

 

刘树德又回村了,他尽管已是八十二岁的老人,但精神矍铄,只是视力有所减弱,戴着一副茶色养目镜,照旧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回来。他的三个儿子在村中都有住房,还种着几亩地,目前正是秋收时节,刘树德就是回来看看庄稼收得怎么样了。

树德哥曾担任县经委的会计师,退休后在县城新区居住,他的家距离白池村很近。

大儿子爱轮在附近的安平县丝网厂打工,每天开车上下班。

二儿子爱忠曾在武警部队服役,退役之后安排在电力公司上班,工作之余就回乡种地。这几天正在收获花生,花生秧堆满了他家的院子,他的媳妇蹲在院子里摘花生,爱忠把花生秧晾晒在村街上。

小儿子爱增在村西开发区经营洗车店,专心经营自己的业务。

 

刘金榜是刘树德的弟弟,他曾担任你的小学班主任兼算术老师,这几年一直住在沧州的儿子家中,刚好也回来了。

金榜哥除了担任你的老师,还负责给你理发。那年参加高考,金榜哥建议你报考衡水师范学校,录取率较高,毕业后又能担任农村小学老师。但你那时年轻气盛,一心只想着闯进北大清华的大门。

金榜哥患病二十多年,脑血栓留给他的后遗症,就是走路日渐艰难。几年前,他还居住在白池村,每天早晨骑着三轮车到县城里转悠一圈,白天则坐在村口跟人聊天。这几年到沧州,跟老伴一起带孙子,所以有几年不见他了。

你走进金榜哥的院子,仍是四十年前的三间老房子,屋子里收拾得干净利索。他现在说话很少,脸上也是木木的神情,年近八秩,日见衰老。他说,过几天还去沧州。

这位人生启蒙者,难道就要终老沧州乎?

 

你在村街上遇到了会女,一位退休的乡村教师。

她的丈夫因病离世,儿子在县城居住,她退休后独自住在村子里。她的外婆是军烈属,老太太早已去世,她就住在外婆家,只是翻盖成了新房。会女在白池村小村当老师,寒暑假或是麦秋时节,便抽空耕种自家承包的几亩地,教学和农活两不误。

“几千块钱退休金不算少,我比村里的乡亲们好多了。知足常乐吧!”

看来她非常满意自己的退休生活,说完这句话就高声大笑。

 

返回老宅子,在街上遇到退伍兵占武,他曾在燕山深处的军营里担任通信兵。他每月有二百多元的回乡退役士兵补助金,这笔钱够他家的柴米油盐开销,这是最让他开心的一件事情。退役军人之家的大门上张贴着“光荣之家”的牌匾,能够得到一笔补助金才算是一份荣光,这位离开军营多年的老兵,露出了幸福的笑脸。

占武的儿女都在远方的大城市里定居,老伴卧病在床,他照顾媳妇的生活起居,不再外出打工。

 

村口的水塘垫平了一角,村里修建起文化广场,其实仅只是搭建了一个小亭子,几只路灯杆堆放在地上,还没有安装。恰逢秋收时节,不知谁在平坦的广场上晾晒着新收获的玉米与花生,铺排得满满当当。

这个位置,应当是从前打麦场的边缘。占武每天晚上都来这里,跟乡亲们聊聊天,互通音信,了解新闻。这里成了村庄的露天议事厅,社交场,公共话语,茶余饭后,人们都喜欢来这里聊一聊。

 

乡愁何处寻?归来的燕子,归来又归去,在城市与乡村之间,异乡与故乡之间,现实与未来之间,风雨穿梭,寻寻觅觅,何处是归程?故国何处销魂?

你寻找的是心灵的居所,也许在故乡,也许在更加遥远的地方。或许,你寻找的只是终老之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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