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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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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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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笼伦敦 雨湿春衫


 

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即将过去,久久盼望的春节就要到来,温暖的春天也将在年节喜庆热闹的鞭炮声中来到我们面前。每个人的心中都十分兴奋,满心期待着春节的到来,满心欢喜地度过一个欢乐的节日,迎接一个新的春天。新的一年就要到来,春夏秋冬,日月轮回,生活也将为我们打开一篇新的诗章。谁的心中没有对于春天的憧憬?人人都会在岁暮除夕的钟声中默默祈祷,祈求得到新的梦想,在未来的平凡岁月中,逐一实现心中珍藏的美好愿望。

已经有很多年了,每逢春节到来的时候,我总是要把心中的一个愿望悄悄地收藏起来。自从在一座大城市定居下来,岁月荏苒,将近四十年,多少次想要回到家乡去过年,回到故乡的年节,重拾童年的快乐,但终究是未能如愿,还是无可奈何地留在城中,在菜肴丰盛的酒宴中沉醉,匆匆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热闹的春节。

今年的春节,也无非还是那样,年前奔波于超市与菜市场,采购年货,满怀喜悦地等待年节到来。但事有凑巧,匆忙出行,没能回到故乡去过年,却踏上了万里之遥的旅程,在春节的欢声笑语中走出家门,飞向异乡的都市,身居海外思故乡,况且又逢隆重的春节,心中会是何种滋味?在那地球的另一端,常常想起故乡亲人们往昔过年的种种情景,思之心醉。有时,这种乡愁的情结就会演变成故国之思,它就像长夜灯下独自慢饮佳酿,令人浑然不觉地就醉倒了。

故国终将归去,因为出国的时候就已经预定了返程的机票,但这个春节却是不能再回到故乡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即使是置身在异国他乡繁华的大都市里,我仍时时想到生养我的那个谦卑朴素的小村庄。

夜晚抵达远方的岛国,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也都是新奇的,但我心中又感觉很熟悉,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细细想来,却又想不起缘故。是的,这是我在世界地图上多少次细细查看的那个国家,它的地域轮廓与地形地貌,还有城市的风景画面,令人顿觉熟悉而又陌生,总想让模糊的记忆一一对应于眼前的缤纷万象。

这是剧作家莎士比亚在剧本中精心描绘的那个国家,它的历史在剧中复活,而剧中人依旧生活在这里的每一座城市和村庄,奢华的王宫和朴素的乡村,仍在持续上演着剧作家细致描述的生活情景。这是诗人雪莱用抒情诗赞美的国度,我曾经在少年时期痴迷他的诗篇,深情朗诵他写的《云雀之歌》,心魂为之沉醉。这也是诗人彭斯吟诵田园诗的国度,如今只有在僻静的苏格兰乡间才会找到诗中洋溢的田园诗意。也许只有现代诗人艾略特的诗篇,才能捕捉到当代英国人的灵魂,好在我曾在几年前细细沉吟了一遍他的著名诗篇《荒原》,而此时便可到处寻觅诗中的鲜明意象。这是作家狄更斯在他的长篇小说中描述的大都市,只是再也难于寻觅工业时代的旧貌,但工业革命给这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带来的历史辉煌,依旧在街头矗立的古老建筑物的尖塔上熠熠生辉。时光早已跨越了三百八十年,那些历史的沉淀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的珍贵财富,借助海外扩张掠夺的巨额财富,助其顺利进入工业时代、商业时代、信息时代,首都伦敦仍是当今世界声名显赫的金融城市、时尚之都、旅游胜地,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观光游览。

我决意忘掉在历史教科书中获得的朦胧印象,在岛国的城市与乡村漫游,是否会得到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出国  谈何容易

 

出国如出阁。第一次走出国门,从东方到西方,踏上异国他乡的大地,去看看异域的人们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心中满含期待,也有一些惶惑。精心拟制旅行计划,但一切都是未知数。

办理护照,申请签证,开通手机漫游,到银行申报外汇,再办理一张国际信用卡,预订往返机票,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就开始打理行囊,临近出发日期,倒计时,逐项落实,唯恐遗忘了什么重要事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西出阳关寻亲人,在西安咸阳机场出海关,时值春节假期,乘客稀少,海关工作人员打开护照,拍照对比,然后在护照上打戳放行,行李托运,顺利通关。为你打开了一道门,那就是国门,走出去闯荡世界。候机大厅里洋溢着春节的喜庆气氛,到处悬挂着红灯笼、春联和福字,红红火火,怡情悦目,这一切都留在了记忆之中,登上飞机,倚靠舷窗回望,祖国的万里山河渐渐隐入迷蒙的云雾中。

两万里风鹏正举,伴随地球的旋转,逆风飞行,东风借力,在万米云霄之上,飞向万里之遥的陌生国度。我们从当年的长安古城出发,飞行航道正沿着唐人玄奘的行踪西去,穿越河西走廊,飞跃祁连山,过了嘉峪关后,分道扬镳,各奔前程。玄奘出阳关,跋涉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苍茫古道,翻越冰雪覆盖的葱岭达板,历尽艰辛,奔赴佛陀的国度取经。飞机如鲲鹏展翅,飞上万米高空,穿云破雾,越过天山,飞向中亚高原。航线经过了十几个国度,飞快越过了伏尔加河,掠过辽阔的俄罗斯原野,进入欧罗巴的领空。它在乘客的睡梦中悄然越过了北欧的波罗的海,途径童话王国丹麦,然后沿着荷兰的海岸线飞行,飞过多佛尔海峡后,顺利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睡觉、吃饭、冥想,日行两万里,却浑然不觉,在飞机引擎的均匀轰鸣声中酣然入梦,谁知梦到何方!时而遇到一阵短暂的颠簸,机身轻微摇晃几下,空中广播提示系好安全带。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而来哉?每一次的远行,都是为了追寻少年时代隐藏在心中的一个梦想。

我们乘坐的飞机,应该是从庄子梦境中飞出的一只大鹏吧,翱翔于九霄云天,醒来却看到空姐推过来餐车,不知道这是午餐,还是晚饭,只是梦醒了,你已经不是庄周梦中的那只斑斓的蝴蝶,栩栩如生的是空姐满面春风的笑颜。天使来到你身边,一杯热水冲调的速溶咖啡,喝起来倒是有一些蝴蝶梦的情调,细细品味,睡意犹在,却寻不到半点儿诗意。

从东方飞到西方,从白天飞进黑夜,八个小时的时差,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变成了三十二个小时,相当于获赠八个小时的惬意睡眠。

在航程中关注椅背屏幕上显示的飞机模拟飞行状态,各项航空数据实时变化,而航线下方则显示出地球上的地理位置,以及河流、山脉、城市的分布情况,星罗棋布,一目了然,犹如从空中俯瞰这些从未涉足的地方,犹如卧游万里山河,顿觉惬意十足。

关注不断变化的飞行数据,消解旅途疲倦,心情随之放松下来。

高度12022米,地速861km,舱外温度摄氏—76,目的地时间06:15,剩余到达时间12h

客舱里灯光昏暗,人人都在昏睡,到处弥漫着懒散的气息,只有等飞机抵达希斯罗机场的那一刻,乘客们从睡梦中纷纷醒来,顿时兴奋起来,开启他们的浪漫之旅。

 

伦敦隐于雨雾中

 

一个月的时间,见证了伦敦海洋性温带阔叶林气候的特征。阴冷的春天,连续多日笼罩在雨雾之中,有时细雨蒙蒙,或则冷风扑面,或者陷身浓雾之中难辨西东。难得遇到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争先恐后地奔向街心的广场与郊外的公园,小狗在草地上尽情撒欢,三五少年踢足球,年青的母亲推着婴儿车悠闲漫游,享受阳光赐予的温馨时刻。只是这样的晴天太少了,所以阳光就显得更加珍贵。尽管初春的风还很凉,但人们都不怕冷,许多人上半身只穿着薄薄的体恤衫,坐在草地上享受着日光浴。几乎看不到戴帽子或者戴口罩的人,他们贪婪地吮吸着阳光,露出天真的笑脸,竟是那样惬意,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人人变成了烂漫的儿童。

大街上、广场上、商厦里,景区花园,桥头河畔,酒吧饭店,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把街道都挤得狭窄了。

仿佛全世界各地的人都来到了伦敦,各种肤色、各个民族、各异国别,男女老少,五颜六色,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他们都使用当地的同一种语言交流,而微笑是最美妙的表情。黑人、印度人和阿拉伯人最显眼,很多服务场所的工作人员大多是黑人和印度人,他们说着流利的英语,动作麻利,工作勤快,充满激情,浑身散发着生命活力。阿拉伯妇女身着曳地黑袍,头上蒙着轻薄的面纱,露出清秀的面孔,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你,满含纯情善意。而犹太男人皆为美髯公,蓄发,浓密黢黑的胡须,头顶上扣着一顶小小的圆圆的黑帽子,斜坠在一侧,但却不用担心坠落,仿佛中国唐朝妇女的委堕髻,颇有几分风致,成为他们身份的显著标志。据说定居在伦敦的犹太人大多为富商,生养子女特多,故而妇女出行都推着双排婴儿车,时而可见五六个孩子的家庭迎面走来,响起阵阵欢声笑语。

这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人们都保留着各自国家的民族风俗习惯,和谐相处,友好交往,工作、读书、旅行,共同享受着现代都市文明。

穿行于大街小巷漫游,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就走进了菲菲细雨的意境中,正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早春时节,谁也不会在意雨丝的那么一点点微凉,悠然行进在雨雾中。

在议会大厦大本钟下面的大街上,在白金汉宫门前的绿草坪,在伦敦塔桥,在杜莎夫人蜡像馆门外,在泰晤士河畔的摩天轮下,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罗素广场,在海德公园、摄政公园、格林威治天文台,在国王十字车站、帕丁顿火车站、滑铁卢地铁站,到处是肩上背着行囊、手上端着咖啡杯的游客,雨雾迷蒙的天气,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兴致,目光所遇,皆为笑脸。

我在雨中漫游摄政公园,烟雨蒙蒙,迷失方向,走到大街上,不知走向何方,于是踟蹰街头,左右徘徊,盲目跟随行人脚步,沿街慢走,猛抬头却忽然见到福尔摩斯先生站在街边,手持烟斗,凝神注视着从地铁站出口走出来的每一个人。许多人跑到福尔摩斯铜像旁,拍照留影,哪管大侦探又在缜密破解什么错综离奇的案件!

我至今清晰地记得,那位身处冀中平原一座小村庄的十七岁少年,中学毕业后便从县城的中学校园回到乡下,过着半耕半读的生活,迷惘的情绪难于排解,唯有日夜读书,才能保持平静的心情。有一天,从县文化宫图书室借到了英国作家柯南·道尔创作的推理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仿佛走进了一座迷宫,深陷其中,难于自拔。很长一段时间,那些情节离奇的侦探故事,萦绕心怀,若有所获。

从福尔摩斯先生身旁走过,只见杜莎夫人蜡像馆门前排起了长龙,人们依次进入昏暗的展室,一睹贵人名流的芳容。

我寻找的目标是杜莎夫人蜡像馆对面的圣马里波恩教堂,细雨如丝,若有若无,来到教堂门前,就听到教堂里传来一阵空灵的琴声,那是久违的管风琴飘过来的悠扬旋律。

 

伦敦流传着一句谚语:英国只有气候,没有天气。

天无一日晴,太阳对于伦敦这座城市太吝啬了,几乎整日生活在雨雾之中,沐浴阳光便成了一个奢侈的愿望。即使是邂逅晴朗的一天,临近黄昏的时刻,天空也会忽然间阴霾密布,夜幕总是提前降临。

气候湿润,雨水充足,公园里的草坪苍翠茂盛,梧桐树枝繁叶茂,草木充满了生机,山茶花在早春寒冷的氛围里迎风绽放,在古老建筑物灰暗色调衬托下,鲜红的花朵显得更加艳丽悦目。

 

走出大英博物馆的大门,穿过罗素广场,来到不远处的道提街48号。这是一条僻静的小街,灰砖墙显示着岁月的沧桑,作家狄更斯曾经在此居住,故而被人们称作狄更斯故居。细雨霏霏,冷冷清清,没有人到这里来,我们甚至不清楚如今到底还有多少人仍在阅读狄更斯创作的长篇小说。狄更斯故居对面的蓝图公寓倒是充满生机,居住在公寓中的人们出出进进,来去匆匆。

他写的长篇小说《大卫·科波菲尔》,具有自传性质,从中可以窥见作家青少年时期经历的社会底层艰辛生活。

狄更斯曾经在鞋油作坊当童工,来到伦敦后,当过律师事务所学徒、法院速记员、报社记者,最后成为一名作家。他的职业经历都是为生计所迫,同时也为日后的文学创作积累了丰富的写作素材。他注定要成为一位作家,文学赋予他毕生的使命。

狄更斯出生于朴次茅斯,死于罗彻斯特的盖茨山庄,安葬在伦敦西敏寺。他的墓碑碣文写着这样两句话:“他是贫穷、受苦与被压迫人民的同情者,他的去世令世界失去了一位伟大的英国作家。”

四十多年前,我曾泛泛阅读了他的《雾都孤儿》《老古玩店》等长篇小说,留在记忆中的伦敦印象,只是一片灰暗冷漠,无论是书中描写的城市,还是城市里的苦难生活,对于我都是陌生的。读其书,想见其人,然而此人却早已隐入历史的尘埃。如今跨越四十年的漫长岁月来到作家故居门前,因为自己在城市里定居了三十余年,忽然觉得似乎读懂了小说中细致描写的都市生活。尽管那是早已逝去的生活,但这座城市依旧在延续着往昔的命运,走向新的历史时期。狄更斯的作品,不只是反映了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社会底层群体的生存状况,而且还细腻描摹出英国人的精神状态和心灵图景,这正是文学作品长久流传于世的缘由所在。

一名黑人女歌手站在考文特花园地下餐厅门口,声情并茂地演唱歌剧《卡门》中的唱段,放置音响设备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纸盒,一曲终了,就会有几名儿童跑过去,将一枚硬币投入纸盒。女歌手微笑致意,继续演唱。

考文特花园侧面,矗立着阿德尔菲剧院,一层的咖啡厅里坐满了游客,轻松享受着下午茶。二层餐厅的服务员正在布置餐桌,安放餐具,准备晚上的自助餐。剧院大厅关闭了大门,今晚没有安排演出。在大厅的墙壁上,张贴着近期演出几部歌剧的海报,文创商店里摆满了歌剧光碟,以及印有阿德尔菲剧院标识的饰件工艺品。二楼餐厅的另一端是酒吧,许多人坐在窗前和啤酒、饮咖啡、吃甜点,凭窗眺望街市风景,整座考文特花园尽收眼底,远方的大本钟和摩天轮清晰可见,静静矗立在城市的天际线。

走在伦敦市中心的大街上,时阴时晴,小雨悄悄地落在我的肩膀上,每当走过一条街道,回望街边的建筑物,早已隐入烟雨中,一派迷茫景象,恰似狄更斯和福尔摩斯小说中描摹的某个故事场景。

维多利亚时代的工业文明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海外扩张时期积累的大量财富为这个帝国奠定了物质基础,繁荣的商业,稳固的金融,兴旺的旅游,富裕的生活,增添了城市的魅力,让世界各地来此定居的人们为之倾心迷恋。

商店的橱窗里张贴着巨幅广告,琳琅满目的商品,诱惑顾客消费。奢侈品店随处可见,极尽奢华,璀璨迷人。咖啡馆遍布大街小巷,满街弥漫着咖啡的清香,走在街上的人们手中端着咖啡杯,边走边喝,而站在街边聊天的人,手中的咖啡增添了谈话的乐趣。

小雨随时到来,许多商店的门口摆放着一个矮小的货架,上面放满了雨伞出售。但伦敦人出门的时候似乎从来就不看天气,一群又一群人,从商场、饭店、咖啡馆、地铁、公交车中走出来,谁也不在意阴凉的雨丝,匆忙的脚步直奔各自的目的地。

在一家甜点店的门口,一位流浪汉躺在墙根下,身上盖着肮脏破旧的毛毯,他依靠着墙根,手中翻阅报纸,看上去十分惬意,而他身旁竟然也放着一杯热咖啡。

伦敦的繁华与奢华都与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无关,他们的愿望只是盼望着每天都能获得填饱辘辘饥肠的食物。

帕丁顿车站的小广场上,有几位身穿马甲的慈善组织志愿者,正在布设餐桌,摆放许多种类的食物,还有几件旧衣服。据说,这是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准备的东西,不定时不定点免费发放。待到我们吃过午餐走出餐厅的时候,只见十几个蓬头垢脸的流浪汉排起了队伍,排队依次领取食物和衣物,懒懒散散,就像刚刚走出梦境的梦游者。饥饿和贫困,让他们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丢失了灵魂。

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流浪汉的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永远布满了阴霾和绝望。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在这座举世闻名的大都市里沉沦于人生的深渊。

 

几天前,这里刚刚举行过一次地铁公司员工罢工,上班族纷纷挤进公交车,增加了途中通勤时间。工会的职责,就是组织罢工,劳资双方谈判,谈的就是增加薪水。工会争取的是工人的权利,而不是期望得到掌权者赐予的福利。普通的工薪阶层依靠工会组织抗衡资本的统治,从而维护自身的权利,通过增加薪酬,获得体面的生活。

罢工无疑给城市正常运行增加障碍,但罢工只是劳动者维护自身权利的一种手段。无论在哪一个国家,也无论在哪一座城市,金钱至上,资本为王,贫富并存,两极分化,有钱人即使是生活在极度贫困的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依旧可以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而仅靠自己的双手维持生计的打工者,即使置身在伦敦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里,仅仅是糊口活命而已。

 

女王、王冠、王室、王宫,游客们涌向白金汉宫,争睹王室的荣耀。黄昏时分,正逢皇家卫队换岗的时刻,身着经典服饰的骑兵走来了,马铃叮当,蹄声悠扬,恰似一场盛大的盛装演出,令人大开眼界,欢喜赞叹。

在皇家卫队的营地,两名士兵骑在马背上,静静地站立在大门两侧的岗楼里,游客们纷纷前来观赏,大胆地跑过去抚摸马头,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白金汉宫附近的商店里出售各种旅游纪念品,有女王的动漫玩偶,也有的做成了钥匙链,萌哒哒,俏皮可爱。

英镑上还印着女王头像,她仍旧是大英帝国的象征。

岁月流逝,昔日辉煌的王权,仅仅剩下一种象征意义。王宫成为城市热门景点,保留着往昔几个世纪的荣耀。谁都知道,国家的实权归于几百米之外的唐宁街10号。

 

在伦敦,难得遇到晴朗的一天。

我站在塔桥之上,眺望泰晤士河上风光,仰望天上的白云,随风飘散。神飞云霄,不禁想到了诗人雪莱的诗篇《致云雀》,云雀之歌从高空中飘落,令人情思缱绻。雪莱的云雀飞向哪里去了呢?天空中没有云雀,只有成群的海鸥在河面上自由翱翔,飞掠水面捕食游鱼。而在公园里或者街道上,随处可见聚集成群的乌鸦和鸽子,悠闲自在,神态安详。乌鸦飞上街边高大的梧桐树,用它们乌黑的羽毛和嘶哑的歌声吸引游人的目光,时而飞落在人行道边大胆觅食。据说英国人把乌鸦视作吉祥鸟,这令东方人大大出乎意料。鸽子皆体态丰满,大大咧咧,毫不在意满街的行人,有时甚至会穿梭在你的脚下,反而倒是游人主动避让它们。毕竟,鸽子是和平的象征,为城市增添了祥和安逸的气息。

夜幕降临,伦敦塔桥、摩天轮、大本钟、圣保罗大教堂、碎片大厦等标志性建筑物依次亮灯,美轮美奂,璀璨悦目,令整个城市焕发出梦幻的魅力。

 

安放灵魂的殿堂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矗立着一座灵魂的圣殿。

你是我的神,我的神啊,我迟早要来到你的面前,不管等待了多少漫长的岁月,也无论跨越了多么遥远的距离,我注定要来到你的神殿,祈祷。

当你走过曲折坎坷的人生道路,跋涉壮年的沼泽地带,终于有一天踏进了老年的门槛,或许就在某个弥漫着温馨气息的黄昏,你无意之中就走到了一座神殿的大门外,驻足仰视,凝神观望。或许是借助神奇的力量,你超越了人性的藩篱,听到了神的呼唤,在一个适度的年龄,用理智和善良接近神性。

泛神论是艺术家的宗教,这是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赞美的神。

万物皆有灵。艺术家虔诚地祈祷灵感的降临。灵感在午夜里降临人间,天堂里在下雪。

有一天,我到国王十字车站去接人,漫步在车站广场,观赏四周的建筑物,无意之中,竟然走到了大英图书馆对面的一座大楼的下面,呆呆地望着对面壮观的图书馆。久闻其名,竟然是这样巧妙的一次邂逅。

这是一座新建的大英图书馆,我想到从前的那座大英博物馆图书馆,一位出生于德国特里尔城的思想家,十九世纪下半叶,他被自己的祖国驱逐出境,过着流亡的生活,来到伦敦侨居。他时常走进图书馆,阅读经典,刻苦治学,著书立说,终于成为卓越的思想家。他冲破时代思想的禁忌,创立了唯物辩证法,用以救治古典哲学的贫困,医治时代的社会病,他创作的《资本论》,至今依旧是拯救资本主义社会各种病症的良方。我信奉他的辩证法,这是他全部理论学说的精华,也是我进行理性思辨时得心应手的工具。

在一个神奇的传说中,那座陈旧的图书馆里,依旧保留着他曾经坐过的那把椅子。他是一位犹太人。在东方的一个古老的国度里,在他死后许多年,人们把他当做神来崇拜,而他早已浑然不知。

图书馆就是读书人的圣殿。

神啊,神啊,神灵在何方?芸芸众生眼中所见,难道仅仅是惘然膜拜的一座教堂吗?

早春时节,天气依然很凉,时近黄昏,冷雾笼罩着伦敦。在这样迷蒙的气氛中,茫然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忽然听到远方教堂传来的一阵钟声,悠扬动听,顿时令人忐忑不安的心安静下来。

教堂无处不在,数量众多,风格各异,但都有一个显著的标志,那就是高耸云霄的塔尖,格外引人瞩目。这些矗立了几百年的古老教堂,栉风沐雨,历尽沧桑,见证一座城市的历史风云变幻,同时又是城中最奢华最典雅最精致的建筑物,显示出这座城市的独特风貌。

奔波于商业社会的现代人,迷茫的灵魂,无处安放,走进教堂,弃绝喧嚣的市声,躲避人世的扰攘不宁,让灵魂得到片刻安宁。

琴声缓缓响起,唱诗班唱出优美的歌声,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射在人们身上,顿时散发出迷离的光芒。虔诚的祈祷,能否获得心灵的安宁?

唯有在教堂里,神主宰着人的灵魂,无论男女,何论善恶,不论肤色,一切人都获得了神的安慰。

这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土,有的人将之视作灵魂家园,更多的人看作是乌托邦。

你可以没有自己的宗教,但不能没有宗教情怀,那就是要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善待万物,敬畏神明。

善之善者,心安理得,真诚做人,就能获得神的护佑。

 

走进英皇

 

晨游摄政公园,绿草如茵,大树静默,风景如画。小狗在芳草地上奔跑撒欢,鸿雁在灰蒙蒙的天空飞鸣,三五只黑天鹅在池塘中游弋,身着短衫的年轻人在草地周围的小路上跑步。万物得其适,草木恰逢时,郁郁葱葱,悦目娱心。

走出公园南门,走上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转弯就到达英皇。这所闻名于世的音乐学院,享有音乐圣殿的美誉,却不过是一座朴素的教学楼。我们轻快地走进去,放慢脚步,依次参观教室的琴房、演奏厅、排练厅,走在安静的走廊里,四处传来各种乐器发出的旋律,那是学生们正在练习演奏。

最大的音乐厅里正在排练歌剧,工作人员忙着布设舞台,调试灯光。一位女歌手身着古典式样的华丽裙装,练习走台,站在舞台边沿跟指导教师交流。

另一座演奏厅里灯火通明,里面却没有人,前台中央放置着一台三角琴,琴盖支起来了,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琴弦,在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两侧墙壁上,挂满了艺术家的画像,他们都是毕业于英皇的著名音乐家。

从这所音乐学院里走出了多少名演奏家、作曲家、指挥家、歌唱家,难于统计,但这里无疑是音乐家的摇篮。有幸能在音乐殿堂里学习,提高艺术造诣,令无数音乐学子梦寐以求,而得以实现心中梦想的人,都是音乐王国的幸运儿。

我们在学院的餐厅里会见迈克教授。他曾多年担任英皇钢琴艺术指导系的主任,今年六十六岁,即将退休,他身着休闲装,精神饱满,充满活力。他多次前往中国举办大师班专业讲座授课,最近刚刚从珠海归来,但他讲座的报酬收入并不多,他以为是应邀参与中国的音乐教育公益事业,而大部分收益都被中介公司拿走了。

迈克教授直言,他很喜欢中国,那里的每一座城市都很漂亮。

在教学楼二层楼梯口,他遇上了一位华裔小提琴教授,于是两人就站在楼道的拐角处,愉快地交谈起来。

学院地下室的餐厅里聚集着十几名青年学生,他们大概是刚刚结束了晨练,走出琴房,相聚在一起,热烈交谈,尽情享受着青春好时光。学生们畅饮咖啡、啤酒和颜色鲜艳的饮料,爆发出一阵阵舒心的欢笑声。他们之中,在不久的将来,将会从中诞生几位散发着音乐光芒的艺术家。

当我们走出英皇教学楼大门的时候,黑人门卫起身站立,露出友好的笑脸,他轻声说“再见”。

 

乡间风景美如画

 

伦敦郊外有大片的草坪,小则二三百亩,大者上千亩,青翠的绿草遍布于舒缓起伏的坡地,一条小路穿过草地,蜿蜒起伏,通向幽静的远方。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散落在草地上,群鸟栖止树巅,松鼠跳跃上下,自由自在,恬然怡然。游人漫步其间,回归大自然的怀抱,观赏田园风光,心情格外轻松。

天涯何处无芳草,芳草地在英格兰。

晨昏漫步在芳草地,仿佛又回到了久别的故园,草木芬芳,含情依依,抚慰心中浓郁的乡愁,好似慢饮醇酒而心醉。

从伦敦出发,坐上火车去苏格兰,凭窗眺望英格兰的田野风光,绿草如茵,草木葱茏,好似苍翠的地毯在辽阔的原野上铺展开来,静美的植物沿着坡地伸展到远方的天际线。黑色的牛,白色的羊,散布在草地上,低头觅食,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窗外的风景犹如一幅诗意浓郁的山水画。牛羊不语,亲吻大地,它们是原野上的生存者,始终跟这片丰沃的土地保持着密切关系。偶尔会有一头老牛抬起头,扭过脖颈注视着从身边疾驶而过的列车,默然不语,不以为然,然后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啃食嫩草。

在这个水草丰美的地方,世世代代居住着放养牛羊的牧民,安心地过着纯朴的生活。尽管这里的人们已经过上了现代化的忙碌生活,他们使用现代化的农牧业机械作业,他们喂养的牛羊早已是供应伦敦及其他城市的商品,但他们居住的房子仍保留着从前的老样子。二层小楼尖屋顶,屋顶上树立着一根烟囱,典型的苏格兰乡间民居,仍是几百年前的原始风貌。每一栋房子,都有世代流传的故事,延续着家族的历史血脉。许多年轻人离开了这里,在远方的城市定居,但依旧有人在乡间扎下了根,继续从事祖祖辈辈继承下来的畜牧业。他们也许还在留恋过去的好时光,三百年前具有田园诗般的恬静生活,那时的时光比河水流动得还慢,没有汽车,没有火车,没有高速公路,乡下的日子就是一曲舒缓的田园牧歌。山坡上的一棵大树守候着宁静的时光,风姿绰约,枝繁叶茂,一枝一叶总关情,大树的年轮保留着对于往昔岁月的深情回忆。

房子的主人拥有乡间房产的永久产权,他们即使是在远方的城市定居,也会在假日里回到故乡度假,重温过去的好时光,沐浴着原野上的阳光,享受牧场上的闲散安逸。

庭院深深深几许,每座房子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内停放着一辆小汽车,院门口的路旁放置着两个大号的垃圾桶,再无它物,显得干净利落,几乎家家如此景致。间或会遇到有的人家使用矮小的木板树立的篱笆墙,偶尔也会看到墙角下栽种了一棵柏树,或是几株山茶花,饱满的花朵含苞欲放,只是露出了花瓣艳丽的尖角,极为醒目。

小镇村街弯弯曲曲,街边的房屋相对而立,默默守候着悠长岁月。在蒙蒙的细雨中,小街显得更加幽静。

几位骑行者奔波在乡间小路上,小雨打湿了他们的衣衫,他们奋力登着山地车,爬上起伏不平的山坡,模糊的身影渐渐消失于迷蒙的烟雨中,隐入苍茫的风景画面。

弃绝喧嚣,回归宁静,回到苏格兰的乡间,找寻质朴的生活,享受几日安逸闲适,这应当是城中人喜爱的一种度假方式。

 

科林代尔的青年社区

 

我居住在科林代尔镇的公寓,位于伦敦西北方向,距离市中心十六公里,地铁线路直达,也有公交车,交通十分便利。如果去希斯罗机场,需要先坐地铁到市中心,再转乘直达机场的专线列车,大约一个小时可抵达机场候机楼。

公寓楼附近有多所大学,公园很多,大多是绿草地,大片的草坪铺展开来,漫步其上,令人情不自禁地就会想到辽阔的草原。遇到晴朗的日子,人们纷纷跑到草地上,踢足球,遛狗,青年男女三五成群坐卧于青青芳草之上,谈笑风生,惬意十足。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在公园的小路上悠闲漫步,哼唱着悠扬的儿童歌谣。公园一角安装了体育设施,有健身器械,乒乓球台,也有篮球架和网球场。每天早上,我都会见到一位体魄健壮的黑人青年,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体恤衫,在各种健身器械上锻炼。

鳞次栉比的楼房,几乎都是公寓楼,地铁线附近还在施工,建设高层大楼,因为交通便利,房屋租金相对于市区较低,所以许多上班族都选择这里居住。超市、酒吧、咖啡馆、小饭馆等商业设施星罗棋布,均匀散布于公寓楼之间。每天清晨,赶赴职场工作的年轻人总是脚步匆匆,步伐快捷,急忙奔向地铁站和公交站。他们将公文包夹在腋下,一只手举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拿着汉堡包,一边走路,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黄昏时分,上班族又从市区乘坐各种交通工具返回,他们钻出地铁站,跳下公交车,绚丽的晚霞正在消失,朋友们在饭馆、咖啡馆、酒吧相聚,消解白天工作的疲惫,享受惬意的夜生活。

对于这群青年人来讲,这是奋斗的青春,拼搏的时代,每日奔波于市中心的写字楼和远郊的公寓楼之间,竭尽全力奔跑在通向成功的路上。他们大多数人从事商业、金融、IT、新媒体的职业,职场的竞争和就业的压力,让他们丝毫不敢懈怠,总是忙忙碌碌的样子。

他们的人生目标,就是通过个人奋斗,跻身于英国社会的中产阶层,获得稳定的职业,得到丰厚的酬金,过上优裕的生活。不过,现阶段正奔跑在艰难创业的路上,只能活成一台机械的样子,不知疲倦地运转。而在伦敦市中心的高大写字楼里,午夜十分,依旧是灯火辉煌,许多人仍在伏案工作,熬夜,加班。作为居住在伦敦远郊小镇上的青年,他们心中渴望在市中心租住一套高档写字楼,免去每日乘车奔波之苦。他们当然也期望获得足够的资金,在科林代尔镇上买到一处乡下房产,拥有属于自己的家。理想总是美好的,诱惑青年人向前奔跑。

单调的生活,寂寞的青春,唯有午夜的酒吧,才能让他们放松身心,畅饮、畅聊,聊以忘忧,暂得逍遥。

午夜时分,正在建设中的公寓楼高高的塔架上灯光明亮,灯光与月光遥相呼应,照亮了小镇的梦境。

 

读书人心中向往的地方

 

英国有一句谚语:穿过牛津城,犹如进入历史。

牛津大学建校于1167年,拥有八百多年的悠久历史,是英语世界中最古老的大学。许多老楼的顶部树立着高耸云霄的塔尖,老墙斑驳,从楼下走过,仿佛回到了中世纪的往昔时光。

走出牛津火车站,越过一座小桥,桥下一湾河水缓缓流淌,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人在城中行,身背书包匆匆行走者则为青年学生,东张西望寻寻觅觅者多为游客。整座城市就是一座大学城,三十多个学院散布于城市各处,但校门总是显得那么安静,一眼看上去,就显出了高等学府的独特气韵。跨进校门,一块芳草地,古老的教学楼静静矗立在草坪旁,一棵大树站在楼前,几只鸽子在树下的草地上悠闲踱步,一派安详闲适的气息呈现眼前。

道路狭窄,街上跑着双层公交车,小汽车并不算多,许多青年人骑着山地车穿行在大街小巷。

正当我们在街边悠闲踱步的时候,被两名来自中国的留学生拦住去路,他们面带微笑,轻声细语地使用母语交谈,说明自己的意图。原来他们是在牛津附近的一个小镇中学里读书,算得上是小留学生,按照学校的课程安排,今天在街头随机采访,开展社会调查,统计游客对于牛津城市商业服务的满意度。小小少年,负笈求学,远离父母,早早地开启了留学生涯,遇到自己的同胞,自然是有一份亲近感。

牛津城中最安静的地方是教堂,里面灯光昏暗,唯有两侧的彩色玻璃窗投射进来几束阳光,发出梦幻的色泽,令人目眩神迷。空阔高敞的大堂里只有三四位妇女,她们分散安坐在陈旧的木椅子上,悄无声息,默默祈祷。

最热闹的地方是自由市场。一排一排的摊位,出售各色日用品,美食摊占据了大半个市场的区域,食客们站在餐车前购买,得到一份食物,拿在手上,边走边吃。

一位来自广东汕头的中年妇女,出售各种古旧工艺品。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跟我们交谈,语气中时而透出粤语的韵味,在遥远的异域遇到了同胞,她立刻露出喜悦的神色。她说自己来到牛津有一年的时间,儿子在这里上学,平时无事可做,倒卖点儿小玩意,不在乎挣多少钱,就为了找点儿乐趣。

博德利图书馆是牛津大学最古老最庞大的图书馆,每天都吸引着众多游客前来观光。这座图书馆肇始于1320年,伍斯特城主教科巴姆向牛静大学捐赠了一批手稿,而后开始兴建图书馆,1604年正式开放,当时藏书只有两千多册,如今藏书已达650万册,包罗万象,浩如烟海。

作家钱钟书毕业埃可塞特学院,就在耶稣学院对面。他当年沉湎于牛津图书馆丰富的藏书之中,戏称之为“饱蠹楼”。他把在海外留学的大好时光都消磨在这里面了,学贯中西,满腹诗书,成就为大学者、大作家。

在八百多年的悠长历史中,牛津大学培养了数以万计的社会精英,包括6位英国国王、26位英国首相、多位外国政府首脑、47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以及一大批举世闻名的著名历史人物,如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哲学家培根、诗人雪莱、T. S. 艾略特作家格林、历史学家汤因比天文学家哈雷、物理学家史提芬·霍金等。

最近,我刚刚读完了德国历史学家汤因比的煌煌巨著《历史研究》。此前,还曾阅读了汤因比与日本学者池田大作的对话录《展望二十一世纪》,启迪哲思,受益良多。

漫步在牛津城的大街小巷,流连于幽静的校园庭院,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这些杰出人物,令人景仰。

 

此地乃启蒙之所和智慧之源。

这是剑桥大学的校训。

这里是知识的海洋,智慧的渊薮,读书人的理想国,学术的象牙塔,莘莘学子的青春乐园,有幸能够来这里学习生活的人,无疑是命运之神格外垂青的幸运儿。

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是英国高校的姊妹花,是英国也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大学。

在一个有关剑桥大学的神奇传说之中,在牛津大学建立之后四十二年,也就是1209年,大概是牛津大学的师生跟牛津镇上的居民发生了激烈冲突,造成部分师生受到了人身伤害,于是就有几名教师逃离了牛津镇,来到距离伦敦百公里外的剑桥镇,他们后来得到了亨利三世国王的支持,在这座苏格兰小镇上创立了剑桥大学,故而其建筑风格和办学模式,几乎完全是从牛津大学复制过来的一样。

在剑桥城中转悠了一大圈,就我的个人观感而言,它的规模似乎要比牛津镇稍微大一些。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军队的护士们住进了剑桥的学院里,战地医院设在板球场上。19181111日,圣玛丽大教堂敲响悠扬如歌的钟声,宣告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然而剑桥却有2000名学生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阵亡。

剑桥大学无疑是学术圣地,八百年间涌现出数百名杰出人士,灿若群星,熠熠生辉,彪炳史册,至今仍在历史的星空中闪耀着永恒的光芒。诸如我们耳熟能详的英国著名学者博特兰·罗素、物理学家伊萨克·牛顿、生物学家达尔文、经济学家凯恩斯、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诗人拜伦等,著作等身,扬名天下。

朱利安·贝尔及其朋友约翰·康福德,在西班牙内战中阵亡,他们是年轻的剑桥大学志愿者,背囊里装着马克思的著作《资本论》。更为有趣的是,国王学院的院士、历史学家埃里克·霍布斯鲍姆直到1990代,还是一名共产党员。

 

牛津大学校园里有几公顷的湿地,而剑桥却以其拥有的一条诗性十足的小河而令人流连驻足。一条小河蜿蜒流淌,碧波荡漾,十分柔情,万种风情,蜿蜒流过绿草青青的校园,早就被命名为“剑河”。更准确一点儿的译名,应当叫做卡姆河,但中国人通常称之为“康河”,这应是缘于中国新月派诗人徐志摩,他于1921年赴英国留学,入剑桥大学皇家学院当特别生,研究政治经济学。

这位出生于浙江省海宁县的“硖石首富”家的公子哥,1916年秋天到天津的北洋大学预科攻读法科。次年,北洋大学法科正式并入北京大学,他便随着转入北大就读。数年前,定居天津的作家冯骥才在自家的书院里树起一尊徐志摩雕像,站立在一棵白蜡树下,尽显浪漫诗人的清癯风神。

1927年,徐志摩再度回到剑桥大学,故地重游,感慨万千,写出了著名诗篇《再别康桥》,初载于19281210日《新月》月刊第1卷第10号,署名徐志摩。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200872日,剑桥大学校园里放置了一块白色大理石的石碑,上面刻录了徐志摩这首最著名的诗。《再别康桥》的诗句,镌刻在国王学院绿草坪上的这块白色大理石碑上,格外醒目,让人不禁想到这位中国现代诗人的浪漫传奇。

斯人已逝,唯有其清丽隽永的诗句流传于世,在异国他乡的大学校园里弥漫芬芳。

清晨,我置身于迷离的烟雨中,痴痴地站在康桥上,凭栏俯视一河清波,寂静流淌,浑黄的河水缓缓穿过古老的小桥,泛起阵阵波浪。迷蒙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彩,只有两只灰鸽子比翼飞过河面,倏然落在了教学楼窗外的草地上。

小船驶离了码头,逶迤穿过雨雾弥漫的河湾,驶向空寂无声的校园,犹如漂流在梦境之中。两岸的教学楼默然矗立在雨雾中,仿佛刚刚从中世纪的岁月中苏醒过来,图书馆顶层的木窗好似从睡梦中醒来的一般,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安静地俯视着河面中轻轻漂移的小木船。

浓雾渐渐散开了,窗户中晃动着人影,有人端坐窗前,读书,看电脑,喝咖啡。一名女学生呆呆地凝望着窗外的游船、河水与小桥,若有所思。教学楼、图书馆、河流、游船,以及河面上游弋的天鹅、河畔的绿柳和芳草地,构成了一幅诗意清新的画面。人和船,进入时光的美妙画卷,沉醉于诗情画意的佳境。

船夫撑篙,一篙又一篙,丈量着康河的深情与柔情。欸乃一声山水绿,小船平稳前行,驶过一座又一座教学楼,钻过一座又一座拱桥,细雨若有若无,雾气笼罩着河畔的杨柳,随风起舞,婀娜多姿,仪态万千,令人不禁遐想万端,情思缱绻。

剑桥校园就是一座大花园,徜徉其间,畅怀适意,超脱尘俗,恍若闯进了古老传说中的香格里拉。

我们从国王学院的一条狭窄的小巷里走出来,然后走进靠近礼拜堂的一座小教堂里吃午餐。教堂只保留了前半部分,大堂的后半截用作餐厅,旋转楼梯通向二层的座位,每个餐桌前都坐满了食客,安静地用餐,慢慢品尝咖啡。一个婴儿躺在婴儿车中安睡,另一个婴儿嘴里叼着奶嘴东张西望,两位年轻母亲肩并肩坐在餐桌前热烈谈话,手持刀叉,在谈话间隙,将食物送进嘴里咀嚼。

走出餐厅,学院礼拜堂矗立眼前,我多次想靠近拍照,都未能摄取这座庄严建筑物的神韵。距离产生美,街道太窄了,距离太近了,终究无法获取礼拜堂的美感形象,只好多看几眼,悄然离去。

 

有人提议去看看牛顿的苹果树,它相距国王学院不过百米,但我觉得假若现在去观赏春天尚未开花的苹果树,了无意味,还是等秋天再来采摘鲜艳的红苹果吧!但也许,那几棵平淡无奇的苹果树上,不过是挂出了几枚青苹果而已。

上帝之手,摘下来一枚苹果,然后扔在了物理学家牛顿的头上,如同禅宗智者的当头棒喝,促其顿悟,醍醐灌顶,打开了古典力学的时代篇章。我辈庸俗无学之辈,跑到苹果树下凑什么热闹!说不定掉在你头顶上的只是一枚被虫子咬过的烂苹果。刻舟求剑,缘木求鱼,何其愚也!

又有人说,牛顿的苹果树早就枯萎了,如今信息时代的人们,都在追捧乔布斯的“金苹果”。

剑桥,再见。一日游,情悠悠,我带走了你洒落在我春衫上的小雨滴,也带走了你赠予我的一首烂漫诗篇。

 

登上苏格兰高地

 

地势东南倾,逆行上高地。

风吹苏格兰,丘陵起伏,视野开阔,山丘与村镇错落有致,牧场与道路纵横穿插,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爱丁堡是苏格兰的首府,城中矗立着许多古堡,昭示着这座古城的悠久历史。格拉斯哥是它最大的城市,至今仍在延续着工业时代的辉煌,成为英国制造业的中心。

北海拥有众多的渔场和海上油田,丰富的渔业资源为苏格兰居民们提供了每日所需的海产品,石油资源则给整个大英帝国源源不断地供给汽车所需的燃油。

北海的北部区域常在春季产生风暴,猛烈的寒风携带着疾风暴雨而来,横扫苏格兰高地,令海上的众多岛屿成为孤岛,轮船被迫停航,人们闭门不出,带来难于避免的生态灾难。就在两周之前,苏格兰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导致交通中断。如果在冬季,风暴产生的威力可想而知,每每会对苏格兰造成严重的危害。人是环境的产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十分耐寒,即使是在初春的料峭寒风中,也不乏身着T恤短裤晨练的年轻人,而中小学生中的女孩们,无一例外地都穿着方格子短裙学生装。苏格兰风格的方格裙,别具一格,独具魅力。

广阔的荒原,连绵的山丘,宁静的牧场,就会产生诱人的魅力,在风和日丽的夏季,诱惑众多的游客来到苏格兰旅游观光度假,尽情享受苏格兰高地上日夜吹拂的凉风,神清气爽,畅怀适意。

荒原和牧场的山地风光,不只是具有秀美的自然景致,而且还体现出苏格兰独有的生态价值,这正是其值得人们倍加珍惜的原因。

牧场上的家,奏响了古老的风笛,悠扬的旋律随风飘散。牧神的午后,恬静的黄昏,是一首牧歌,是一篇田园诗,醉人心魂。

站在二月的寒风中,我想到诗人T. S. 艾略特,他说四月太残忍。春天总是姗姗来迟,走遍伦敦也没有遇到一朵丁香花。我想他一定来过苏格兰,面对在春风中静默无语的荒原,他决心要做苏格兰高地的代言人,于是长诗《荒原》就在某个柔情的春夜里诞生了。

伦敦和爱丁堡的街头有许多花店,那里肯定是有鲜艳的玫瑰花日夜绽放,还有许多名目繁多的时令鲜花,等待恋人们取走,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城市,总是不缺少玫瑰花的爱情。但我要说,苏格兰荒原上任何一朵无名的野花,都要比城市花店里的鲜花还要美,因为这是神赐予的花朵,富有大自然的灵性与诗意,每一朵野花都是神派到人间来的天使,她们在春天里露出了笑脸。

在苏格兰随心所欲地漫游,你一定会遇上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

这位苏格兰民族歌手,在小镇上担任税务官员的乡村诗人,用他柔情蜜意的诗句,轻轻地拨动了苏格兰人的心弦,他唱出了民族的心声,他至今仍是苏格兰的骄傲。

谁没有听过世界名曲《友谊地久天长》《一朵鲜红的玫瑰》,旋律优美,委婉动听,这些歌曲的词作者,就是苏格兰诗人彭斯。

他创作的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后来成为电影故事片《魂断蓝桥》的主题歌,风靡传唱全世界。

每年的125日是彭斯之夜”,世界各地的苏格兰人会聚集在一起庆祝诗人彭斯的诞辰。

诗人彭斯无处不在,他的诗句伴随你游遍苏格兰。

 

华人  华裔  华侨与中餐

 

越来越多的华人来到英国,留学、工作、旅游、定居,在英伦三岛漫游的时候,随时都能遇到同胞们亲切的面容。在伦敦市中心的中国城里,能够见到许多的华人。

中国城里遍布中餐馆,时值春节,街道上空挂满了红红火火的红灯笼,游客熙来攘往,一派喜庆热闹祥和景象。许多当地的英国人也赶来凑热闹,沾沾喜气,尝尝中餐的味道。各种中式美味佳肴,荟萃川鲁粤晋陕甘的特色风味,可谓中餐的大杂烩。中西融合,麻辣酸甜,入乡随俗,既有经典传统的中国菜,也有借鉴西餐快餐模式的创新菜,华人吃起来有家乡的味道,外国人吃出来异国风味,各得其味,大快朵颐。这里的中餐,可谓中西文化交融的典范,以独特风味赢得西方人的胃口,让东方国度的饮食文化在英伦岛国大放异彩。

华人轻易不会走进中餐馆,因为在这里吃不出地道的家乡滋味,况且饭菜的价格不菲,还不如去吃日式或韩式餐馆,接近中餐而价格适中,并且饭菜质量较好,服务态度也好,餐厅里整洁卫生。

偶尔吃一顿西餐,品尝一下,未尝不可,但假若让我每天顿顿吃西餐,的确是无法消受。数十年培养的味蕾,恐怕难于改变,除非搞不到中餐,聊胜于无,西餐当然也能填饱肚子。酒,茶,咖啡,都是饮品,皆可慢慢品尝,似乎东方西方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但若细论起来,酒和茶还是故国的滋味纯正,然而不得不说,伦敦的咖啡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伦敦有许多香港人经营的超市,譬如龙凤行,货架上摆满了中国商品,尤其是名目繁多的副食品。细看商品标签,中英文并列,却大都是英国本土生产的货物。正月初八上午十点,科林代尔镇的龙凤行开门纳客,在大门外举行了舞狮子表演,锣鼓喧天,金狮狂舞,吸引了众多路人跑来看热闹,让人一饱眼福,欢呼喝彩,使劲鼓掌。超市的大门上张贴着春联,门楣上悬挂着四只硕大的红灯笼,迎门树立着一棵纸扎的黄金树,枝头挂满了许愿的彩色丝带,营造出过年的浓浓气氛。

元宵节,北伦敦华人协会借用皇家空军博物馆的展厅,举办新春联欢活动,华人华侨欢聚一堂,互致新春问候,笑语寒暄,人人喜笑颜开。广场上舞狮子,博得满堂喝彩,舞者当中却有一位英俊的英国小伙子,或许是一位混血儿吧?大厅里挂着红灯笼、福字和中国结,这些中国春节的文化符号吉祥物,在异国他乡显得格外艳丽耀眼。

旅居伦敦的华人,无不梦想着有朝一日获得英国的永久居留权,成为一名华裔英国人。定居在异国他乡,期望成为一名外国人,不仅是国籍身份的转变,更是人生历程的一次蜕变。全部身心融入当地社会生活,需要跨越语言、文化、饮食、情感等等隔阂的壁垒,但对于留学生来讲,这毕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伦敦有许许多多的黑人和印度人,他们中的多数人已经拥有了稳定的工作和经济收入,看上去活得很轻松,总是显出自由自在的样子。遇见许多华裔的面孔,却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没有深入交往,不知他们在海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存状况。

在历史博物馆附近的泰晤士河畔,我遇见一对华裔母子,男孩子大约七八岁,母亲说他没有去过中国,不会说汉语。小男孩跟几位伦敦小伙伴玩游戏,玩得十分开心,不一会儿就玩得满头大汗,跑到母亲面前,脱下卫衣,身上只穿着一件体恤衫。河畔的风很凉,他不以为意,举起水瓶喝一口凉水,又急忙跑到小伙伴那里玩耍起来。

在科林代尔镇的公园里,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身材矮小,但精神饱满,身手矫捷,他用力挥动球拍,正在跟两名黑人少年轮流对打乒乓球。他的老伴站在一旁观战,时时鼓掌为丈夫鼓劲助威。

当他的老伴上场打球的时候,我跟他交谈起来,才得知他来英国已有五十多年了,家在广东潮汕,很少回国,自己早已习惯了英国的气候和生活,再回到国内就觉得处处不适应了。

这岂非正应了《红楼梦》中的那句咒语——反认他乡是故乡?

他说着略显生涩的汉语普通话,不自觉地透出潮汕语气的粤语韵味。但当他跟两位黑人小伙子说话的时候,一口流利的英语,宛若口吐莲花,婉转动听。

华人华裔华侨,我该如何给他下结论呢?

我漫步到公园绿草坪的另一端,迷蒙的烟雾中还能看到他打球时的矫健身影,湿润的雾气中传来老广的大声呼喊:“漂亮!漂亮!”

 

在一处华人聚居区,小镇上的居民大多在伦敦工作与生活,而家中几乎都有父母帮助照看孩子。这些来自故国的老人们大多不会说英语,所以他们喜欢相聚在一起,说着家乡的语言,感到亲切而温馨。他们谈论的永恒话题,基本上就是自家儿孙的生活、工作、学习等情况,有时感叹外国的物价太高,有时则深情怀念故国的生活安适。因为语言障碍,让他们限定在居住地附近很小的活动区域,人人盼望着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乡。他们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出国来看一趟,心里就知足了。

小镇上有一座华人教堂,名曰甘霖堂,除了屋顶上的十字架属于特殊的标志物,它跟周围的建筑物毫无二致。谁也不记得它建于何年何月,更不知何人创建。它许多年前就矗立在这个地方,伴随着定居此地的华人,度过漫长的悠悠岁月。

礼拜天下午,教堂举办礼拜活动,数十名华人济济一堂,祈祷平安。牧师用汉语布道宣讲,乡音朗朗,动人心魂。礼拜结束之后,大家聚集一室茶叙,人人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他们在这里获得同胞情谊和灵魂慰藉。每周还安排一次粤语的礼拜,看来此地还居住着许多岭南及港澳同胞。

天堂在天上,地上只有教堂。牧师是神的使者,在各个教堂里传道。漂泊他乡的异乡人,流浪天涯的旅客,职场的奔波忙碌,生活的艰辛坎坷,情感的困惑,生存的窘迫,唯有来到圣洁的教堂里,释放精神压力,超脱日常庸俗,迷茫的灵魂才能获得救赎。

每一次聚会,都能结识几位新朋友,你渐渐就进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海外华人朋友圈。

 

彼得波尔卡

 

    彼得来自苏格兰,可怜的小家伙,它被从前的主人在网上给出卖了。正是这次网络交易,让彼得逃离了苏格兰的冷漠,拥有了科林代尔镇的宠物犬户籍,终于在这个远离伦敦的风情小镇上定居下来,开始了新生活。

我与彼得一见如故,相见欢,这似乎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吧?当我们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彼得飞奔过来,身体直立,两只眼睛注视着我,伸出它短小的前爪,快速抓弄我的裤子,这大概就是表达它心中的喜悦之情吧?一身白毛,浑如毛绒玩偶,身材娇小,惹人可怜。它深情地注视着每一个人,摇尾乞怜,无疑是在祈求给予美味食物。

外出的时候,彼得遇到同类的时候,不管大狗小狗,无论猎犬狂犬,它都会勇敢地扑上去,先声夺人,大叫几声。它忘记了自己脖颈上系着绳子,我便一把将它拉回来,彼得随之停止吠叫,但依旧回首怒视着每一只狗,完全是一副悻悻然的狗模样。

小乖乖,那只高大的巨犬,体型是彼得的数倍,你若是把它惹怒了,张开大嘴,一口就要把你咬成两截子!

彼得敢于狂叫,大概也是狗仗人势吧?彼得休狂,自不量力,必然要吃大亏,你还是老实点儿吧!

但彼得遇到人的时候,不管是老人还是儿童,它立刻就变得乖巧伶俐,惹人喜爱。妇孺们常常伸过手来,轻轻抚摸它柔软的皮毛,彼得就会乖乖地低下头,一动不动,眼睛深情地注视着陌生人。

一次在大街上遇到了一对儿中年夫妇,他们请求跟彼得合影,于是男士站在彼得身后,女士蹲下身体,双手抚摸彼得的皮毛。事后得知,他们家中曾经喂养了一只小狗,跟彼得长得一模一样,后来却不幸丢失了。今天遇见彼得,就像跟自家的宝贝再度重逢,惊喜不已。

彼得为什么遇见狗就要狂叫呢?谁也不知道彼得幼年的心灵受到过什么伤害。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彼得却是一个另类了,它把自己的同类视若仇敌,见到人却分外亲近,真是不可思议。也有特殊的情况,就是遇到警察、园艺师、建筑工人等身着色彩鲜艳服装的人,彼得都要冲着他们叫几声,或许它心中有些害怕吧?有时它却对着路遇的黑人妇女大叫起来,我赶紧把绳子拉紧,厉声训斥,制止其不礼貌行为,这家伙难道也感染了种族歧视的瘟疫吗?

人爱想事,狗爱撒欢,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彼得自寻乐趣,藏身在钢琴下面,玩弄自己的几样玩具。西班牙铃鼓、中国狮子绣球、布娃娃、布艺骨头棒子、硅胶啤酒罐等等,彼得的玩具有一大堆,但它最爱的是那个蓝白相间的啤酒罐。你把啤酒罐抢过来,然后再扔出去,彼得顾不得地板光滑,趔趄着身体迅速奔跑过去,把啤酒罐叼在嘴里,放在你的面前,等着你逗它玩。然后你再给扔出去,彼得就会故伎重演,再把啤酒罐叼回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彼得把啤酒罐叼在嘴里,就会发出“吱吱吱”的响声,它不知是何缘故,被声响迷惑,放下,嗅嗅,侧耳而听,仍是不得其奥妙,继续用力撕咬啤酒罐。玩了一阵,彼得犹如喝饱了啤酒,醉醺醺地卧倒在钢琴下面的地毯上,卷曲身体,头扎入四肢之间,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

每当门外走廊里传来邻居的走动声,彼得立刻跳跃起身,奔跑到门口,对着灯影叫几声,然后再转头缓缓走回来。彼得真是对得起自己吃的狗粮,尽职尽责履行守门犬的天职。

有一天,彼得围绕电视机支架的底座转圈圈,焦躁地跳跃,用嘴巴把底盘上放着的纸盒推下来,然后跳上去,两只爪子倒弄光滑的玻璃底托。我把纸盒重新放上去,彼得很快又把搞下来,莫名其妙,不知何故。

吃晚餐的时候,我发现彼得的啤酒罐不见了。哦,不知何时滚进了电视机的底座下面,怪不得彼得对着它大发脾气呢!

我把啤酒罐取出来,失而复得,彼得立刻叼在嘴里,满心欢喜地玩耍起来。

有时,彼得也会费力扭头,用嘴巴咬住自己短小的尾巴,在地板上转圈圈,时而腾空跃起,转上一圈,又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整日无事可做,唯有跟彼得作伴,陪着小家伙玩耍。每天早中晚三次外出遛狗,几天之后便形成了作息规律。临近外出的时间,彼得就会跑到我面前叫几声,招呼我领着它外出。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彼得拽着我疾步奔跑,绕过几棵梧桐树,直奔学生公寓大门旁的一块绿草坪,它站在固定的地点排除大小便,而后再沿着平常走的道路奔向公园。

科林代尔镇的公园很多,在地铁站附近的那个公园,有几百公顷的绿草坪,彼得尤其喜欢在草地上奔跑玩耍,跳跃,狂奔,速度飞快,如同猎犬,回归大自然的怀抱,展露出狗的本性。草地上散布着成群的乌鸦和鸽子,悠闲踱步觅食。彼得纵身飞奔过去,乌鸦和鸽子受到惊吓,展翅飞起,又落到不远的地方。彼得再向远处追逐,于是乌鸦和鸽子飞上了大树,无可奈何,彼得不会爬树,只能站在树下,仰起脖子,对着空中怒吼几声,懒洋洋地跑回到我的跟前,跟随我的脚步继续在蜿蜒的小路上漫步。

彼得有自己的狗粮,但它更喜爱吃烤面包片、鸡骨头、香蕉等食物,吃得津津有味,一干二净,即使掉落在地板上的碎渣,它也要低头舔舐干净。只有它独留家中的时候,饿了,才会吃食盆中的狗粮。

我们吃饭的时候,彼得兴奋不已,围绕餐桌,仰头观望。不时抬起前爪,搭在每个人的膝盖上,侧着头,观看我们吃饭。此时,如果还不给它一点儿吃的,彼得就要叫几声,半是祈求,半是抗议。终于得到一份食物,彼得的嘴巴就要叼到钢琴下面,似乎担心有人给抢走了,躲在角落里美滋滋地吃起来。

彼得跟着我们外出旅游,乘地铁,坐火车,挤公交,乖乖地蹲在人的脚下,眼睛东张西望,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车上各色人等。

夜晚去超市购物,我拉着彼得在门外等候,它也想进去逛逛,就对着超市的自动门狂吠。如果把它装进袋子里,提在手上,彼得就会一动不动,两只小眼睛炯炯有神,静静地观望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

我每天领着彼得外出溜达,往返路线基本确定了,所以出了门,彼得就跑在前面带路,它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甚至记得哪一个路口转弯,哪里需要横穿马路,它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但如果有一次改变了行进路线,刚走了几步,彼得止步不前,抬起头盯着我,迷惑不解。我强行拉着它向前走,彼得走走停停,勉强跟着走到了一处新地方。归途,彼得记住了来路,欢快地向前奔跑。

如果我们有事外出,不便带着它,就将其独自关在屋子里,关闭房门,走进电梯,还能听到彼得绝望的叫喊声,穿墙破壁而来。等我们回到家中,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彼得猛扑过来,喜形于色,又站立起来,抬起它的前爪,不间断地抓弄我的裤子膝盖,尽情表达喜悦之情。

科林代尔连续三天下雨,彼得被送到临近的一位台湾女孩家长寄养,待到领回来的时候,它似乎丢失了精气神,呆呆的,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竟然站在客厅的地板上撒尿,让人迷惑不解。彼得歪着头看着人,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大概是因为下雨,不得出门撒欢,关了几天禁闭,让人给整傻了。次日醒来,我赶紧领着它去公园草坪上玩耍,这才恢复了往日的顽皮活泼劲头。

相伴一个月,我成了彼得的玩伴,但未能走进它的内心世界,那个隐秘的密室,具有丰富的动物感情,毕竟与人相通的地方太少了。正如俗话所言,狗是通人性的。我们又能掌握多少狗的性格呢?

我们离开科林代尔镇的那天黄昏,就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只是手中拉着硕大的旅行箱,匆匆赶往机场。那一刻,彼得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情况,它估计我们又是去超市购物,一个小时就会回来。但这却是一次没有告别的长久离别。

彼得,再见!不知是否还能再次见到你,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也许是伦敦,或者是谁也不知晓的什么天涯海角。

 

泰晤士河风光

 

你在岛上等候了亿万年,而我为了实现珍藏心中六十年的一个愿望,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来到你的身边,赶赴春天的浪漫约会。

春天早早来到人间,小草已醒,花儿却仍在酣睡,小雨淅沥,晶莹的雨珠轻轻落下,抚弄梦中的花苞,微风轻声呼唤,快快醒来吧!

风是凉的,雾是冷的,只有我的心中洋溢着热情,徜徉于料峭春风中,流连在泰晤士河畔,白天在北岸,夜晚漫步在南岸,寻寻觅觅,两岸风景里寻找春天的诗意。

泰晤士河满含深情,缓缓流过伦敦,它大概不愿急着离开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就在市中心地带多拐了几个弯,留下几个大河湾。从此,一条大河成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金项链,串联起城中的高楼大厦,在雨雾中柔曼起舞。几百万人与之共舞,临河而居,世代相传,休养生息。临水而居,人也有了水性的柔情。风情万种的大桥,在河面上升起了一道道彩虹,五彩缤纷,绚丽悦目。桥,沟通了此岸与彼岸的隔阂,搭建起历史通向未来的通道,十座大桥,就是十枚珍贵的水晶戒指,在阳光下、在月光里、在万家灯火中闪闪发光,日夜辉耀。

一座古老的城市,因为拥有一条大河而充满柔情蜜意,散发出浪漫温馨的气息。河流是城市的血脉,碧波荡漾,浪花飞溅,那是大河唱出的曼妙抒情的歌声。

众多条小河汇入泰晤士河,加入一条大河的大合唱,挤在雾气弥漫的河谷中,涌起阵阵波澜,浩浩荡荡奔向多佛尔海峡。

泰晤士河流经伦敦市中心,两岸风光美如画。绚丽多姿的美景集中分布于从威斯敏斯特宫到伦敦塔桥之间的繁华地段,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风貌建筑星罗棋布,游人如织,徜徉凭眺,流连忘返。议会大厦和大本钟倒影在水面,摇曳涟漪,风情万种。游轮穿梭,波浪翻滚,风行水上,畅怀适意,响起阵阵欢笑声。摩天轮伦敦之眼矗立在岸边,缓缓转动在和煦的春风中,蓝天上的白云随之飘散到天边。南岸的皇家节日大厅里传来雄浑的交响乐,正在演奏春天如歌的旋律。北岸的圣保罗大教堂响起了悠扬的钟声,祈祷古老的城市岁月静好。游人们徘徊于历史博物馆的古堡中,从历史的夹缝中寻觅往昔遗留的悲惨故事。古堡大门外草坪上的鸽子,漫游在午后的闲散时光中,呼朋唤友,一跃而起,飞过宽阔的江面,飞到对岸茂密的梧桐树上。海鸥自由翱翔,翩翩起舞,嬉戏阳光,戏水清波,无限情思,引人遐想。

恰逢晴朗的一天,从大本钟漫步到伦敦塔桥,我们端坐在塔桥旁二层的咖啡馆里,凭窗眺望高大壮观的塔桥,观桥下游轮穿梭,看桥上游客往来,如同观赏一幅色彩艳丽的风景画。

泰晤士河两岸分布着许多咖啡馆,人们闲坐在河畔,喝着咖啡聊天,醉心于烂漫多彩的河上风光,放松身心,惬意十足,犹如置身于人间仙境。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黄昏,我们来到泰晤士河下游的一座小镇,站在河畔的渡口上,观望对岸的游船码头,而抬头东望的时候,才发现远方的河道中矗立着几座桥墩,那里正在修建一座新桥。西望,跨越河道的索道缆车从空中往来穿梭,此刻悄然点亮了满城灯火,又到了吃晚餐的温馨时光。

泰晤士河环绕多格斯岛转了一大圈,风景这边秀美,我们沿着南岸的小路漫步,岸边的草木已返青,青翠悦目。皇家海军学院、格林威治大学、三一拉邦音乐学院等高校分布于河畔,目之所及的地方便是格林威治天文台。附近还有国家航海博物馆、王后宫和军事科学院。黄昏登上天文台,站在环球旅行的原点,俯视山坡下宽阔的芳草地,众多游客漫步其上,怡然自得。泰晤士河的河湾尽在目前,彼岸的高楼直插斑斓绚丽的晚霞,霓虹灯影影绰绰,闪现隐秘的幻觉景象。

走下天文台的时候,彩霞消散,夜色渐浓,泰晤士河变成了一条闪闪发光的河,伦敦塔桥灯光璀璨,在想象之外,比梦境还美。

夜空中传来交响乐迷人心魂的旋律,一条充满诗意的大河在音乐里流淌,奏响辉煌的华彩乐章。

 

巴别塔之惑

 

语言的隔阂,交往的障碍。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民族,人们分别居住在五大洲各个地方,不同的历史进程,相异的地理环境,独特的生活习俗,形成了数百种语言和文字,因而存在着形态多样的民族文化。世界多样性,其中就包含着语言文化的多样性。不仅仅是商业往来,文化上也需要交流。当今世界,国际交往日益频繁,申请签证越来越便利,跨越国境线不再是一件难事,但语言仍是人类交往的一道障碍。语言是人类交往的桥梁,语言也是文化延续的载体,又是思想的密码。语言是民族的根,文化的魂。人类交往跨越了语言的藩篱和文化的鸿沟,大陆与岛屿连接起来,消除了文化的孤岛,不同国籍、不同民族、不同语言的人开展对话与交流,和平之树盛开文明之花。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华夏大地,恢复高考,文化复苏,全国迅速掀起了学英语的热潮。那时我正在中学读书,正赶上1979年、1980年高考,英语用功最深,天天背诵单词,念念有词,犹如念咒语。坚持收听英语台的广播节目,但收效甚微。英语成绩按照百分制计算,满分只有三十分,记得我仅得到了十八分。这应当就是我的外语功底,其后随着岁月流逝,记忆库中的英语单词逐渐流失。仅凭头脑中残存的几个英语单词,来到伦敦,满街说着“叽里呱啦”的英语,却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在手机里下载了翻译软件,期望在应急情况下,能助我一臂之力。俗话说的好,礼多人不怪,我的口头语离不开“哈喽、OK、赞可有、骚瑞、拜拜”,辅以微笑的面孔,外出也能得到陌生人的热情相助。

在军中服役的后期,我担任专业技术人员,参加职称英语考试,未能过关,只得退役。然而大多数人都顺利通过了,据说无非是提前买通了考官,得到了标准答题,也有的找一位刚刚从军校毕业的青年人替考,成绩都是90分以上的优秀,蒙混过关而已。他们中的许多人沿着这条道路,轻松地走到了技术级正团、副师的地步。好在军中不至于有什么外事活动接触外宾,也不会阅读外文专业书籍,英语当然是派不上用场的,纯粹是应付职称考试走过场。我当时幻想,假若允许选择考试古代汉语,我或许可以得到优秀成绩。

近来许多人大声疾呼,要减少中小学生的外语课程占比,增强国语学习。理由竟然是增强民族自信心,反对崇洋媚外。据传一些地方的高速公路标识牌上不再有英语,旅游景区的提示语也只有中文。我倒是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的。英语毕竟是全世界通用的一种语言,当今信息时代,计算机网络的语言正是建立在英语基础之上,对外贸易及人文交流毕竟都离不开英语。汉语还没有在全世界推广应用,要想让中文在更广大的世界范围流行起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兼收并蓄,相互交融,包容也是一种自信,何惧英语横行天下!如果我们就连这么一点文化自信都没有,更何论建设世界一流强国!

大英帝国凭借其在十七、十八、十九世纪的海上霸权,不仅抢占了五大洲的大片殖民地,掠夺了世界各地的珍宝财富,还将自己使用的语言推广到了世界各个角落,几乎成为全世界通用的一种语言。语言变成了殖民者手中的武器,征服了殖民地的民族文化。

1887726,二十八岁的波兰犹太人眼科医生拉扎鲁·路德维克·柴门霍夫博士,发明创立一种人造语言——世界语。愿望总是美好的,而现实却总是差强人意。经历了130余年的发展,世界语仍未能在全世界推广应用起来,仅仅在很少一部分人的范围内,把它当做一种语言爱好而悄悄地延续传播。英语才是真正的世界通用语言。这对于柴门霍夫博士来讲,的确有些讽刺意味。

柴门霍夫博士的愿望,估计也是打算建造一座通天的巴别塔,但他仅仅建成了一个基座,后继者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其在岁月的风沙中消磨,他们固守着塔基,不让它彻底消亡。

印度曾经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印度的国家语言是印地语和英语。印地语主要使用于印度北部和中部地区,英语在印度有着广泛的影响,不仅是官方语言之一,而且在行政和司法领域中使用,也是全国性的通用语言。如今,在希斯罗机场、伦敦地铁站、大英博物馆、超市、酒吧、咖啡馆等场所,随处可见印度人的棕红色面孔,他们在这里得到了稳定的工作职位和不菲的经济收入,担任机场海关职员、地铁站工作人员、博物馆志愿者、超市收银员、酒吧咖啡馆服务员等职务,为游客提供热情周到的服务。英语为他们提供了定居英国的便捷通道,轻松获得了居留权,开启了他们侨居英伦的惬意生活。

汉语是象形文字,汉字的形、音、义丰富多彩,西方人学起来存在诸多困难,让许多人知难而退。西方语言大多是字母拼音文字,形、音、义分离,中西差异巨大。好在随着科技发展,运用科技手段,提升了人类语言交流的效果,逐渐消除不同语言之间的隔阂。同声传译、AI翻译、电子词典、Chat GPT等翻译神器不断问世,在各种语言之间搭建起沟通的桥梁,便利贸易往来和人文交流。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借助当代科技的强大力量,似乎在同心携手共同建造一座新的巴别塔,打通一条通向人类文明星空的天路。

中国人学英语,英国人学法语,各有所需,各有所好。

在英国定居的华人侨胞,课余时间把孩子送到培训班,学习中文、算术、武术、书法等中国的文化精粹,延续民族血脉,留住家族的根,绵延浓郁的乡愁,培育华夏文明的幼苗。而英国本地人,就会把孩子送去学习法语、西班牙语、拉丁文等语言课程,为他们将来走向世界打下坚实基础。

语言的隔阂在文学作品翻译当中显得尤为突出。这包括本国语言古今作品的翻译和中外语言的互译。

《诗经》是中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运用赋比兴的创作手法,创造了三百余篇传诵千古的古代优秀诗作。然而翻译成现代汉语白话诗之后,味同嚼蜡,佶屈聱牙,不忍卒读。同样道理,精致典雅的唐诗宋词译为现代汉语之后,只剩下一篇大白话,如同一杯白开水,了无诗味,并且译者还搜索枯肠,勉强押上了蹩脚的韵脚,读出来真是让人倒胃口,可笑矣乎!

诗无达诂,诗不可译,外国诗更是没法准确翻译,译诗总是徒劳的差事,自作多情,却总是捕捉不到原诗的独特韵味。文白夹杂,汉英混用,西文意译,自造新词,译诗恍如东施效颦的病西施,呈现出病态虚弱的言辞,堆积辞藻,拼凑韵文,徒有诗的形式,哪有什么诗的韵味?作者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创作的诗文,意象清新,辞采飞扬,传诵千载,朗朗上口,成为民族文学的精华,无疑是民族文化的瑰宝。然而,译者的文学修养却远远不能胜任翻译成外文,而同时又保持着同样水准的文采。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尤其是词语的多义性,以及语言的雅俗之别,译作往往未能准确表达出原作的神韵。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唐代诗人杜甫的这首《绝句》,翻译成外文之后,只剩下一段描述语,说柳树上有两只黄鹂,一对白鹭飞上天,窗外看到了雪岭,门外停泊着一艘大船。语言的翻译没错,然而诗中清新悦目的诗画意境很难传达出来。一首玲珑剔透的绝句,就这样被译者糟蹋了。

再如李商隐《锦瑟》、杜甫《秋兴八首》、白居易《花非花》、苏轼《自题金山画像》等诗,脱离了汉语营造的诗歌朦胧意境,翻译成外文,就只剩下枯燥艰涩的词语罗列,那就不是诗了。

我在少年时期阅读了四卷本的《莎士比亚戏剧选集》,后来定居城市之后,购置了六卷本的《莎士比亚全集》。剧本的译文比较流畅,加之剧情曲折动人,阅读时的重心放在了故事情节当中,因而对译文的文法毫不在意。但朗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就像吃到了一把发霉的葵花籽,连忙吐出来。尽管翻译过来的抒情诗仍是十四行,句尾凑上了中文的韵脚,但这的确不是英文诗抑扬格的十四行诗,它已经变成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通篇的词语中露出狰狞的面目。

读莎士比亚的抒情诗,一定要用英语的腔调读英文的原文,那才是原汁原味的好诗。同样道理,朗读雪莱、拜伦、彭斯、济慈、艾略特、奥登、狄金森等诗人的佳作,必定要用英语才能得其诗之三昧,抵达诗人创造的艺术意境之中。

文学革命已历百年,使用现代汉语翻译西方文学作品,取得了显著成效,为中国读者打开了阅读外国文学名著的窗口,从中得以欣赏世界文学名著。在文学翻译的漫长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对于外国地名、人名的通用译名,这自然也是外文翻译国际化、规范化、标准化的发展趋势。比如地名中的巴黎、伦敦、柏林、罗马、旧金山、檀香山等,还有诗人们命名的富有诗意的地名翡冷翠、康桥等,相沿成习,得到读者认可。我在阅读一位台湾作家的散文和文学评论中,冷不丁就会遇见几个独造的生僻地名和人名,与众不同,标新立异,格外刺眼,似乎是在卖弄自己的学问,大可不必,得不偿失。

巴别塔毕竟建立在大地上,没有通到天上去,但伴随着互联网的迅猛发展,地球村的时代终于到来了,各个国家、各个民族、使用各种语言的人们,都可以走出自己的房门,超越语言的藩篱,从虚拟的网络空间走向现实生活,进行友好对话与交流,促进文化融合,共同构建面向未来的人类文明。

 

唐诗伴我走天涯

 

一册《唐诗别裁集》装入背囊,起身、离家、出国、走天下。

在漫长的航程中,低吟几首唐诗,消解旅途疲惫,它是我的精神食粮,也算是一种清香可口的零食。默默吟诗,犹如轻轻咀嚼五香蚕豆,口齿生香,津津有味。

在异国他乡的旅舍,漫漫长夜,浅吟短诗,消解思乡的愁绪,有一册唐诗在手中,便不再感到孤独。吟诗如饮酒,春夜独饮,夜色渐浓,置身于深夜的深处,慢慢沉醉于唐人用清词丽句营造的意境之中。

人生如逆旅,不知何时何地陷入迷惘,唯有诗才能拯救沦陷的情思,抚慰莫名其妙袭来的惆怅。

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他乡是故乡。

漫游在英伦异域陌生的城乡,却时时遇到似曾相识的景致,令人怦然心动,倏然而惊,怡然而喜,那仿佛就是千年之前唐代诗人们吟诵的诗歌意境。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黄昏的泰晤士河畔,再现了这句诗的优美意境。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前往海德公园观赏湖中游弋的黑天鹅,忽见湖畔几棵郁李摇曳多姿,鲜花绽放,落红飘零。平坦的绿草坪铺展开去,青翠悦目。两位警察骑着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沿着草地中的道路缓缓走来,得得的马蹄声悦耳动听。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泰晤士河露出了宽阔的河滩,许多人徘徊在沙滩上觅宝,一艘游轮从塔桥下驶过来,红男绿女站在观景平台上雀跃欢呼,河面上荡起阵阵波涛。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入夜后的伦敦,街边的酒吧开张纳客,明眸善睐的英格兰女郎热情招呼酒客,从吧台递上一杯又一杯的清香美酒,玲珑剔透,醉人心魂。酒吧里已是熙攘拥挤,许多人端着酒杯站在门外聊天。春宵一刻值千金,妙龄男女欢聚在一起,畅饮、热聊,笑语嘻嘻,春风满面,尽情享受着美酒,沉醉于浪漫春夜。

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

西安与伦敦,相隔万里之遥,在伦敦结识的新朋友,还能在互联网中相遇,共叙友情,互致问候。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在伦敦期间,适逢中国农历惊蛰节气,漫步于细雨霏霏的公园里,观赏着含苞欲放的一树樱花,我心中想到的,依旧是冀中平原上的农耕景象,麦苗返青,柳丝婆娑,桃花夭夭,乡思萦怀。

漫游英伦终归来,吟罢唐诗著新篇。借给我唐才子们的慧眼灵心吧,抒写春天的清新诗句。

 

故国之思

 

离开家久了,才会想家。阔别故乡多年,乡愁萦绕心头。出国之后,就会成为一名爱国者。

孤悬海外,旅居岛国,日暮乡关何处是?语言的隔阂,文化的差异,带来诸多不适,需要自我调适,尽快适应陌生化的生活环境。我怎么变成了英国人眼中的外国人、异乡人、陌生人?行走在伦敦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拥挤在人潮涌动的地铁站里,排列在大英博物馆入口处长长的参观者队伍中,加入国家美术馆展厅内人头攒动的观赏人群,坐在灯光昏暗的教堂里默默祈祷,我似乎跟身边的人们没有显著的区别,但我心中却感觉自己始终是一位孤独的旅客。

那些眼中充满了好奇的陌生人,把我浓缩为一个英文单词——China,听到这个词,我的头脑中就会立刻产生条件反射,急忙扭过头去,注视那位发声者,报之以微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东方人的面孔,统称为亚裔,包括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印度人、新加坡人等等,不分国籍,不论身份,何论定居、旅居、侨居、移民、避难等等,在西方人眼中,你就是一位东方人。

汝是何人?你来自哪里?又要到哪里去?

春节,街头偶见红灯笼、春联、福字,喜上眉梢,满心欢喜。中国文化符号,在异域大放异彩。

春节在他乡包饺子、吃饺子,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然而元宵节却吃不到汤圆,夜晚难觅花灯,只好去逛街,观赏一番霓虹灯,聊以代鱼龙舞。

茶与咖啡虽有区别,但还不至于像鱼与熊掌那般难于选择。置身在烟雨迷蒙的伦敦,反倒是浓香馥郁的咖啡,让人爱不释口。

 

我每天都要在头脑中多次换算时差,遥想地球的那一端,此刻又该到了什么时刻,清晨,还是午夜?午餐时刻,还是夜宵良辰?有时想一想自己的这份痴心,哑然失笑,自我解嘲。

地球的那一端,才有我梦魂牵绕的家园。

又逢惊蛰,英伦那论什么节气?我情不自禁地想到故国的春天,此时桃始华,仓庚鸣,玄鸟至,燕归来,北国大地处处阳光明媚、生机盎然。燕子已归来,浪迹天涯的游子,何不归去?

问君西游何时还?诗人又向我发出了诘问。

你就是一只燕子,飞到伦敦越冬,惊蛰过后,大地回春,就该回到东方的故国,呢喃燕语,寻觅旧巢。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我为何在午夜里听到了梦境中传来的这句诗?千年前旅居大唐王朝都城长安的诗人李白,凭借何等魔力把他的诗篇传送到千年之后万里之遥的英伦?这难道是我的耳朵产生了幻听吗?诗人隔空喊话,唤我早日回到昔日的长安,大唐芙蓉苑里安排了一场盛宴为我洗尘。归去来兮,胡不归?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地。

归来,庄子放飞的大鹏收敛了翅膀,稳稳地降落在西安咸阳机场,伦敦早已隐入航程中的梦境,下舷梯、取行李、过海关、出机场,又该回家洗客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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