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海絮语

早就听说汉口江滩生芦苇，秋日开花，美景无边。终于在这个暮秋之日，我与妻成行，过汉江至长江二桥下。一入江滩，迎面一尊银白色的不规则巨石，石上刻着四个朱红色大字“荻海絮语”，颇有诗情画意，十分诱人，我们迫不及待地步入荻海。

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一大片芦荻花海，在深绿的底色上浮起层层黄中带紫且泛白的花絮，难见边际，十分壮观。妻问道：

“为何叫荻海？”

我笑曰：

“眼前这么一大片，其中多为芦荻，还有芦苇、芦竹等，实心者为荻，空心者为苇，坚挺者为竹；你说全是芦荻或芦苇都可以，反正它们全是亲戚，古人还称其为蒹葭呢。”

我们下了台阶，往江边往芦苇深处走。那芦苇比人要高得多，绿杆绿叶间已尽显秋意，散发着枯草味。小路两侧的地上满是低矮的蓼子草，它们匍匐在芦苇的脚下，长着成串的紫色小花蕾，开着银白的小花，这是深秋难得的野花。与芦苇近距离接触，发现这些芦花确是有不一样的，那细长带紫色且整齐地向一边倾斜的是荻花，最耐看、最柔美；那短些呈黄白色且多分叉的是芦苇花；那呈团状最似棉絮者乃芦竹花也，还有些许稍嫌低矮顶花不繁茂的是芒草。这一干长相难分的植物齐刷刷地长在这片江滩沙地，形成浩荡之势，生出一派惊人的美景，端的是天地间的造化。微风拂过，这些生灵相互触碰摩擦，便发出刷刷的声响，宛若在窃窃絮语。荻海絮语，名不虚传。

人在芦苇丛或芦苇荡里，便没了影。因而，这就方便了男女的约会，你看有小伙子与美女在那一角幸福地依偎谈情；另一角，有恋人在摆姿势拍照。这是和平时代的景象。

一转念，我却想到北方的青纱帐、荷花淀、微山湖等，那些高大绿色的屏障助力游击队勇斗日寇。每每见到芦苇，我便会想到江湖、想到古战场，仿佛看到策马冲杀的勇士，其头盔顶上的饰物就像眼前的荻花。我想到孙犁笔下荷花淀的女人指间跳跃的芦苇条，以及一领领整洁的苇席；即使战争时代，芦苇也给人以美感。立于这茂密的芦苇丛中，真让人忘却了现实，忘却了城市，而置身于历史、置身于山野，有了别样的情怀与感觉。我还想到白居易笔下的名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那是一种千古的惆怅与落寞；而眼前满满的是欢愉与快乐。迎面有着汉服的美女在芦苇丛里穿行，更使人有了历史穿越感。

走在褐黄色的沙土地上，感觉很是柔软，很是惬意；呼吸着真切的秋之味，才感知季节的变换。我们走到江边，大江豁然于眼前，那水是碧蓝清澈的，一准是那碧蓝的天空映入了江水，秋旻高远，飘着或絮或条状的白云，使我倍感悠哉悠哉。我想，是这水天一色的纯净安祥与脚下的沃土滋养出这片美景。往左看，映入眼帘的是巍峨壮丽的长江二桥，此桥通体银白，其上有两座斜拉索塔恰似巨大的琴弦，耸立于滔滔大江之上，与蓝天白云以及这荻海形成了完美的组合。我极想立于大桥之上，俯瞰这片荻海，那将会是怎样的景象？

在这片荻海里，还有红色的廊桥，方便游人赏景。我与妻登上蜿蜒曲折的栈桥，凭栏远望，很是养眼，很是壮观，便有了在芦苇深处不一样的景观与感觉。只见葳蕤苍茫一片，初染金黄之色。我不禁低声吟诵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其实，我知道，只有到了十二月才可见“白露为霜”，那时荻海雪白，芦花飞舞，岸边红叶如火；最终，芦苇被收割以作造纸或他用，并待下个春天重新萌发。而此时此刻，我的伊人就在身旁，并非在水一方。想当年，江城武汉仅有长江一桥，汉口武昌男女相恋，确是“在水一方”、“道阻且长”，难得一见；而今有了二桥有了更多的桥，再无相思之苦也。这真是时代进步给人们带来的红利啊。我们比古时的人不知要幸福多少倍！望着身边的她，我油然生出一股幸福与感恩之情，爱我们的城市，爱我们的祖国吧。你看，在栈桥一端，就有一对西装帅哥与白纱靓女在拍照，他们必定是一对新人，在为美好的婚礼做准备，让我们好生羡慕。祝愿他们的爱情与这自然一样天长地久。

有鸟从我们的头顶飞过，是一两只大大的喜鹊；还有长尾巴的灰喜鹊飞过；旋即，又有两只黑色的鸟一前一后相随着往荻海深处飞去。忽闻“叽叽喳喳”的鸣叫，寻声望去，只见大桥下面那一片芦苇丛中，成群的小鸟在荻花芦苇之间腾挪飞跃；它们是小巧的椋鸟，是这荻海的精灵，一定是在觅食种子或昆虫。这片荻海也许就是它们的家。它们都是幸福吉祥的鸟儿。有小小孩童在嬉戏奔跑捉迷藏，他们就像机灵的小鸟，此处便是他们的乐园；若干年后，今日的情景必是他们美好的记忆。

我环顾大江两岸，环顾这片荻海，由衷感叹，在这繁华的城市，居然有这样一方迷人的水土，任由芦荻繁茂生长、任由鸟儿自由飞翔、任由游人惬意观赏。这是长江大保护的成果。幸甚！幸甚！

荻海里有一架高高的风车在旋转，增添了神奇与动感，诱惑着人们放飞思绪、畅想未来。在这一刻，我的灵魂我的躯体似乎超越了尘世……

这个时节，江滩还有高大的香樟、繁茂的垂柳、金黄的银杏、橙黄的秋英，它们与荻海荻花媲美，共同扮美汉口江滩。

江水滔滔，白云悠悠。愿这江滩的荻海絮语岁岁年年永在。

2019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