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旧时光

小时候过元旦远无春节热闹，也比不得今天。

在故乡，人们多称元旦为阳历年，与之相对者为阴历年即春节，过春节即是过年，而过元旦则无过年的气象；就好比外国人过圣诞节重于过元旦。这让我好生奇怪，世上的日历还挺复杂。

先前老家人过阳历年是平淡的。没有鞭炮的响声，没有锣鼓的喧嚣，没有对联的火红，没有鸡鸭鱼肉的支应，亦少有亲朋好友的走动......

我会跑到大街上去溜达，试图寻觅阳历年的踪迹。有机关单位的大门上会贴出大红的纸，上书：“欢度元旦”，我在心里想那“度”字与加了三点水的“渡”字的区别。记忆里，我家过年，不论元旦还是春节从未有过酒水。我会猜想，那机关里面的人会有好吃的么？县城大街上的喇叭里正播送着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多是“斗争”“革命”的词汇用语，号召要求广大人民群众过一个革命化的节日，那是公家人跟有些大人耐烦听的节目，与我们这些小娃子无甚关系。小娃子们能做什么呢？四处闲逛于小小的县城里，偶有胆大且有些许散碎银子者，购得点把小鞭，拆散来，一只一只引燃了，往地上一丢，生出一声响音，为节日贡献一点点氛围。还好，学校也没有布置作业要做，我便自由随意了，并无半点压力。

故乡的阳历年也是温馨的。此时，忙碌了近一年的人们可以稍稍松口气了，没有春播秋收的忙碌，没有预备大年的紧张。父亲从汝河南岸的矿上回来了，尽管只有一天的假日，但给我以及全家带来了愉悦，物以稀为贵，人少见则亲。

于是，我们家会尽力弄出点好饭吃，譬如简单包顿饺子、下捞面条、蒸大米饭等。有肉么？哦，不记得了。那时吃肉可不是易事，家里不来个贵客、不出个什么特殊的事、不是过大年，一般家里是不会有肉吃的。如阳历年这日，谁家炒肉，那香味会飘出老远，那时人的鼻子可比如今灵多了。只是苦了那些个猫儿、狗儿，它们极难有骨头啃；老鼠也少见，只要一露踪影，猫儿便猛扑上去......

阳历年离春节大年还有一段时间，大人们总说：“真快真快，眼看就到年跟前了。”而我总盼着快点过年，总觉着元旦与春节之间还是太长了，如果阳历年跟阴历年一快儿过该多好！

快到阳历年的时候，天气渐渐地转暖，我的脚开始发痒。那是我的脚被冻肿的缘故。漫长的冬日，缺少保暖衣袜、防雪防水的厚鞋子，又少了高热量的荤腥，造成我的双手双脚红肿粗糙，甚至还将自己的被子画了地图。母亲说：“春节快来了，天暖和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于是，我忍受着痒痛，期盼着春天。

在小时那些个平淡的阳历年，我只是期盼着春天，期盼着过年，并无新年的打算与规划。随着年龄的增大，于元旦这日渐渐地有了新年展望、过往回顾，越来越珍视起阳历年。在农历习俗上，元旦并非这一年的高潮，只有阴历年春节才是一家人一年的期盼。我们的属相与阳历年无关，但我们每个人的年轮却与阳历年有关。

无数个阳历年过去，跟我们一起过节的长辈会越来越少，新一代则越来越多起来。今日的元旦，我们都沉浸在精神与物质极大丰富的幸福之中，似乎天天的日子都胜过先前的大年。然而，昨日的元旦，无论悲欢与苦乐，都成为难忘的记忆，在时时提醒着我们珍惜今日的美好。如果说春节是我们民族的狂欢节，那么元旦则应是冷静的盘点日、规划日。

2020年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