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花开

初夏的湖畔，芙蓉花竞相开放了。

它们好看而不妖艳、清香而不浓烈，似略施粉黛的美女，并不去夺池中荷花的风采，因而不甚招人注意，只在静静柔柔中开放。而我却格外中意起芙蓉花来。

我识得芙蓉花不过十载。那年乔迁新居，在小区院中散步，见院墙边长着一排细枝阔叶并不小巧精致的树，其上正开着大大的粉红花朵，没有闻到香味。我不经心地问妻：

“这是什么树？开的什么花？”

妻道：“这就是芙蓉花呀。”

“啊，这就是芙蓉花。”

久闻其名，才见其容，出乎意料；芙蓉花确非让人一见就惊叹之物。我立马想到芙蓉镇、芙蓉烟、出水芙蓉、蓉城成都等等有关芙蓉的信息，恢复并加深着我对芙蓉花的印象。但几年过去了，生活事业的步履匆匆，我难以静下来认真地观赏芙蓉花。年过半百的这几年，常来湖畔走动，发现了芙蓉花的倩影。只不过总是傍晚去散步才遇见，而且那时这花儿们竟然都闭合睡眠了，令我很是遗憾。

这个晴朗的黎明，我特意起了大早，驱车前往湖畔去拜访芙蓉花们。此时，梅雨暂歇后的天空，有白云与蔚蓝，空气格外清新。那片芙蓉树林，花儿果然都已盛开，仿佛仙子从昨夜的梦中醒来，且已梳洗打扮完毕，她们比我起得还早。芙蓉树并不高大，两三棵一组挨得很近种在一起，几十棵便成了小林子。它们几乎都是从根部开始或自然或被人修剪分开成五六个左右的枝杈，远远地看了，仿佛撑起一把把绿伞；又象极了孔雀开屏，那绿色的屏上镶嵌着宝石般美丽的花朵；还象一只只竖起且张开的手掌，其上戴满了好看的饰物。走近细看，树上的叶子很大也很朴实，仿佛一个个手掌，托着一朵朵花儿。这芙蓉花并不是簇拥在一起的，而是分散点缀在树上。花的四周又簇拥着不少大小不一的绿色花蕾，宛若那花朵的姊妹。

我把目光聚焦到一只完全盛开的粉红花朵上，其形不大不小，重叠多层的花瓣，有细细褶皱样的纹路，仿佛美女穿的百折裙。而每一片花瓣的色彩也是有变化的，从边沿到中部是浅亮粉白色，玉洁冰清；中部是粉红色，好似美女白嫩的脸颊上飞起了一丝羞涩的绯红；及到根部则呈现黄色，在核心处有一圈赤色衬托着金黄的花蕊。早有小小的虫儿爬到树上，爬进花朵里，忙忙碌碌地在劳作；很遗憾未见到小蜜蜂与蝴蝶的踪影。

芙蓉花其形其味并不极端与张扬，但她有着不同寻常的特点。据说，芙蓉花是一日三变其色，早上浅色的，中午红色，傍晚成了深红色。虽未在芙蓉树前一观这三变之全过程，但我绝对信了，也感叹这花的聪明，一日之间仿佛从少女到成熟再到夕阳红；也恰似我们人类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且芙蓉花的花期颇长，可从初夏一直入秋。再细细地看了，还有一些大大的花蕾顶上露着深红色，不知它们是含苞待放的，还是已经开放又闭合睡眠而未醒来。

我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花儿，觉得这花真是纯洁无比、朴实无比。湖里的荷花出污泥而不染，但离人太远，难以接近，因而显得娇贵；栀子花太过浓香艳丽而招致人的惦记，惦记过头便去摘它。而芙蓉花就如此静静地点缀在树上，不妖艳，不造作。在无边的荷叶间，只一朵荷花就足以引人入胜；而芙蓉花则须成片显现，靠集体的力量，才能形成一片红霞般的美景。

成规模且天然的芙蓉花海必定是出现在潇湘之地芙蓉国的，毛泽东有诗句“芙蓉国里尽朝晖”，那是多么吸引人的好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一定养一方花；那方花与那方人一定会互有影响的。我的妻华妹子就是来自湘江，总记得恋爱时她身着一件粉红的衣衫，这么多年来她也并未穿着高档，一想起来竟然觉出她有点儿芙蓉花的气质来，这是一份美好的记忆。成都有国王与王后关于芙蓉花的传说，遍地种芙蓉，因而得名蓉城。我的故乡洛阳盛产牡丹，何以少见芙蓉呢？芙蓉树冬天也是叶子落尽的，这不是北方树之特征么？究其原因，芙蓉树喜水喜湿热，最宜南国生长。真愿故乡也成江南，人间处处有芙蓉。

眼前的芙蓉花开在汉阳墨水湖畔，杨柳依依，水杉挺拔，湖水盈盈，花映水中。这正是梅雨季节，芙蓉树叶与花自然更加水灵，树下的青草上闪烁着晶莹的露珠。忽然，近处的湖水中有了响动，寻声望去，水波翻滚，一条大鱼的脊背一闪而过。芙蓉花下，鱼跃湖面，何其祥瑞！凝望着水中花，我悠悠地穿越，变作传说中的那个翩翩公子，一朵芙蓉花变作仙子，我们漫步湖畔，听鸟语闻花香，观白鹭起舞。一袭粉红的芙蓉仙子轻轻研墨，我潇洒地挥毫，一只天籁之曲在这旷野响起；尔后我将笔置于水中清洗，霎那间一湖碧水成了墨水；于是我便直接沾湖水挥毫书写，写出人间美文佳作，流芳百世；芙蓉仙子则将片片芙蓉花瓣洒向湖水......

与湖为邻，湖畔多花，四季不断。我与妻有幸见惯了春花秋月、花花草草，终于也看见这初夏的芙蓉花。自古以来，赞美芙蓉花的诗文并不多见，即使有也是赞美荷花的。而我真的要赞美这淡雅不惊的芙蓉花了，其美在纤细、吉祥、早熟、高尚纯洁。画家们常用浓墨去绘荷叶荷花，甚至是泼墨大写意；而至于芙蓉，我要用淡而透亮之色彩，细细地描绘、去晕染......

我又想到，时光匆匆，这个春天却难捱。一入春，瘟疫就肆虐武汉；神州各地的医护人员赶来江城救援；这些白衣天使默默地工作，精心地护理，不抱怨不叫苦，甚至把头发都剃光，彰显着医者仁心的高尚情操，彰显着对职业的挚爱。这不是芙蓉花的性格么？那严实的口罩、防护服之下，难道不是芙蓉花的容颜与金心么？她们都是圣洁无比的芙蓉仙子，她们都是吉祥平安的使者。

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天下的女性都是芙蓉仙子，包括我的华妹子。

我想象着自己拥有一座不大的庭院，在院中植三两株芙蓉；待到夏秋一树粉花，一院美景，一院芬芳......

2020年7月1日